第45章 第 45 章

老皇帝希望铲除朝中外戚势力,姑母作为外戚的根源,自是难逃一死。可是武贞锦终是受过义父和姑母的恩惠,姑母又是义父此生最爱之人,她自是希望能救姑母于危难。

又一次趁众人退去后,武贞锦自袖中抽出针灸包,为姑母施针续命。

一炷香后,姑母转醒,一望见床榻边只有武贞锦,她顿时泪眼滂沱:“毓儿,你跟姑母说实话,姑母是不是真的寿数将尽了?”

武贞锦拔下姑母胳膊上的细针,自梨木凳子上起身,双膝跪拜在姑母床前:“姑母的病,药石难医。贞锦此刻施针相救,也不过是在尽力拖延。”

皇贵妃听到这里,顿时呼吸急促,双眼通红:“当真?”

“当真。”

“那本宫到底是何病症?为何他们皆要瞒我?”

武贞锦见姑母已经情绪崩溃 ,这才开口:“姑母的病不在身,在心。”

“此话怎讲?”

武贞锦见姑母已然将她视作拉住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据实相告:“姑母所求太多,心中自然难以平静。若姑母全然放下,舍了那些旁支亲族,想必这心病,自然就不治而愈了。”

皇贵妃听到武贞锦这番话,顿时警惕起来:“你是说,我不是病了,是中毒了?”

“贞锦医术浅薄,自是不敌太医院众位太医医术高明,贞锦一人之言,也不值一提。”武贞锦见姑母神情恍惚,似是不可置信,补充道,“只是听闻前几日姑母的表兄将嫡女送到了陛下的龙床之上,这两日您的几位堂兄也有样学样,亦是不停往宫中塞人。只怕此刻比起姑母的身体,您的亲族们更担心他们在后宫中失了倚仗,无法继续在宫外逍遥。”

皇贵妃怎会不知他们这般运作,便是已然将她视为弃子,她数年间苦心钻营,小心谨慎的守着皇贵妃之位,为父母亲族带来无限荣光,她不求他们尽心回报,可他们不能如此落井下石。

彻底寒心的皇贵妃,紧紧拉着武贞锦的手,脆弱不已:“我该如何做,才能救回我自己?”

武贞锦回握住姑母的手,尽心安抚:“这些年姑母母家仗着姑母的权势横行霸道,大有外戚之乱的征兆。若是他们当真有不臣之心,您作为皇孙的亲祖母,自是最先被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依贞锦之见,姑母当断则断,主动向陛下告发母家之罪,或许陛下念及与姑母的旧情,还能替您母家留下些根苗。更重要的是,姑母能保下性命,才能看顾好皇孙,岂不两全其美?”

老皇帝扶着皇孙韩元辰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静心”二字:“她果真这么说?”

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时揣摩不清圣上的喜怒,谨慎道:“千真万确,字字句句,流华宫那边的宫人听的分明。”

老皇帝搁下笔,摸了摸韩元辰的头:“元辰,你不是想看看你皇祖母吗?让陈公公带你去一趟,可好?”

韩元辰现今只有八岁,可是却一直是老皇帝亲自看顾,将他当作储君悉心教养,因此祖孙人亲厚非常。老皇帝一直不喜欢皇贵妃对元辰的溺爱,故而鲜少让她们祖孙二人私下见面,如今皇爷爷主动提起,韩元辰自是领命:“皇祖母缠绵病榻,孙儿挂心不已,自当尽孝床前。孙儿先行告退,明日晨课之后,孙儿再来跟陛下请安。”

皇孙向来聪颖、冷漠,自小没有长在父母身边,亲缘之情自是较常人淡薄,因此他对皇祖母的病并不挂心,只是听闻皇爷爷找人看着皇叔未过门的皇子妃,心中有了几番思量:“陈公公,听闻我这位未来的皇叔母很是貌美,引得裴卿和我小皇叔接连向父皇请旨赐婚,此事当真?”

陈公公作为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是明白皇帝对这位皇孙的看重,也就不敢有所欺瞒:“老奴是个阉人,不太懂男女之事。只是曾远远见过这位未来的皇子妃,果真是貌美如花、温柔之礼,让人挪不开眼。”

韩元辰心中有数,今日皇爷爷让他给皇祖母请安是假,让皇祖母想起他这个亲孙儿,早日回头是岸才是真。当然他还隐约觉得,皇爷爷有几分看重他这位未来的皇叔母,想让他与她亲近一些。

韩元辰未让人通传直接进屋时,皇贵妃正因为疲惫在榻上安然睡着,武贞锦正端着一本书正襟危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神情安然,举止优雅。

韩元辰自小在皇爷爷的后宫中见过无数美人,可没有哪一位能与眼前这位皇叔母相提并论,他立时明白,这样的女子,也不怪皇叔要跟裴卿争抢。

陈公公见皇贵妃娘娘正睡着,自是不好将她吵醒,只得上前小声给武贞锦请安:“见过武姑娘,老奴奉陛下之命,带皇孙殿下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武贞锦怎敢生受大太监的礼,立时起身搀扶:“公公快快免礼,真不凑巧,皇贵妃娘娘刚刚睡下。太医说娘娘体弱,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

武贞锦说着,转身朝韩元辰盈盈下拜:“民女武贞锦,见过小殿下。”

韩元辰背着手走到武贞锦面前,抬手将她搀扶起身:“皇叔母不必如此见外,元辰自小跟在小皇叔身边,亲厚非常。早听闻小皇叔有心仪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亲切。若皇叔母不弃,元辰日后还要仰赖叔母照拂。”

武贞锦望着眼前通身贵气,眼神如炬的孩子,不禁暗叹,自小在宫中浸染的孩子,果真八面玲珑:“皇孙殿下抬举民女了。今日天热,民女的婢女熬了些消暑的酸梅饮,殿下可要尝尝?”

武贞锦和韩元辰坐在桌前面面相觑,两人身前的碗中放着红色的酸梅饮,桌子正中放着一个青花瓷碗,碗中放着一块正方形的冰块,碗旁放着一些敲冰的工具。

见韩元辰端着碗,望着眼前的冰块有些不知所措,武贞锦忙解释:“这酸梅饮中加些冰块,味道更加酸甜,还能清爽许多。只是民女体弱,不能食冰,婢女就按照民女的习惯准备了没加冰的。殿下可还喜欢冰饮?要加一些碎冰吗?”

韩元辰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只要是送到他面前的饮食,皆是准备停当的,如今见他这位皇叔母握着敲冰的锤子,大有亲自动手的架势,也有几分新奇,扶着碗的手蠢蠢欲动,想去抓敲冰的工具。

武贞锦见他这渴望的眼神,了然一笑,暗叹纵使是尊贵的皇孙,不过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对新奇物件也会忍不住好奇。可是想必是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放不下面子,如今竟会依旧压抑自己的天性,依旧沉得住气。

武贞锦将手中的冰锤塞进韩元辰手中,自己则转头拿起另一个,催促道:“殿下自己试试?”

眼见武贞锦侧着头小心翼翼的敲着冰,韩元辰也被诱惑着参与其中,痛快的锤着碗中的冰块,不多时,这冰块碎裂,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了。

武贞锦听韩聿提起过太子和皇帝的龃龉,也知晓太子和太子妃曾据理力争想要将皇孙带走,却被老皇帝拦下,被迫骨肉分离。武贞锦见皇孙老成,却失了天真,终是有几分可怜,如今能宽慰他片刻,陪他快乐一瞬,也算是她的一份善心。

武贞锦用勺子将碎冰块舀进韩元辰碗中,替他搅了搅酸梅饮,直到碗边升起几丝冷雾:“殿下试试?”

韩元辰第一次亲自动手,也觉得畅快非常,端起碗一饮而尽。一直被规训着饮食务必慢条斯理的韩元辰终究是暴露了几分孩童天性,放下碗时唇边还残留着一些酸梅饮的汁水。

守在一旁伺候的陈公公刚想找流华宫中的宫人寻干净的湿帕子,就见武贞锦掏出自己的绢帕,宠溺的替韩元辰擦去唇边的痕迹。

韩元辰望着武贞锦毫无恶意的纯粹眼眸先是警惕的向后撤了半分,见武贞锦立时停下手中动作想要后退,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继续:“有劳叔母。”

武贞锦本就喜欢照顾旁人,李娇和懋宁她们也都曾被她这般照拂,被韩元辰抓住手腕后她才意识到,皇孙虽是孩童,可终究男女有别,此举逾矩了。

武贞锦将手帕留给韩元辰,顺势抽回手,装作无事发生。为缓解尴尬,她将身前没动过的那碗酸梅饮舀满碎冰,起身递给守在一旁的陈公公:“暑热难耐,公公且饮一碗吧。”

冰块本就珍贵,陈公公哪里有福享用过这些,武贞锦一直坚持,他却仍推脱不肯,不敢僭越。

还是韩元辰发话:“公公接着吧,是叔母的一份心意,没人敢说出去。”

见流华宫中的宫人们听皇孙殿下训诫,皆垂下头去,陈公公这才俯身谢恩,承了武贞锦和韩元辰的这份情。

端着珍贵的冰饮,陈公公也心有触动。他身为太监,自小进宫受苦,做主子身边的狗。虽然混到高位,受底下的太监们吹捧,可在主子们面前,他仍是任人差遣的奴才。进宫数十载,倒是第一回有主子将他当个人,真心相待。

武贞锦刚一转身,就见韩元辰偷偷往嘴里塞冰,忙抬手制止:“这冰饮虽好,殿下可莫要贪凉。一碗就好,再多就伤身了。”

向来唯我独尊的韩元辰,袖中藏着武贞锦的帕子,鬼使神差的放下碗:“叔母说的是,元辰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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