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棋子,怎么会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武贞锦的语气坦然,坐在棋盘前仔细端详,她很喜欢和韩聿下棋,他的棋风甚怪,总是出人意料,总能让她短暂忘却烦恼,沉浸其中。
韩聿见她求生意志不强,颇为无奈:“鱼儿落网,拼命挣扎也总好过听天由命。”
“你寻得出路了?”武贞锦很快听出弦外之音,“有何破局之法?”
韩聿目光灼灼:“南疆最近有使臣入京,或许能用上金蝉脱壳之计。”
“南疆向来不与胥朝邦交,怎会突然派使臣前来觐见?”
“三年前南疆叛乱,我曾带兵助南疆王稳住局势,他与我十分投缘,我二人相谈甚欢。我去巩城防疫时,曾在城中救下一伙南疆商队,他们助我与南疆王取得联系。”
武贞锦先是一喜,随后却面露难色:“我们或许能逃掉,可是我外祖一家岂不要受我所累?”
韩聿起身将武贞锦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背脊:“我已经派肃潇亲自去接应,定不会让他们无辜受难。”
武贞锦窝在韩聿怀中,才觉得身边有了倚仗,可以松懈片刻。也只有在韩聿身边,她才不需要强撑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尽情展现心中的恐惧,说些真心话。
南疆使臣进京那日,宫宴之上,后妃及亲贵重臣皆受邀陪同使臣宴饮,按理武贞锦本该坐在韩聿身边,可陈公公却亲自将她请到高台之上,坐在老皇帝身旁的位置。
后妃们或忌惮或轻视武贞锦,重臣们则认为这是皇帝对二皇子的羞辱,霎时间武贞锦与韩聿成了大殿之上的笑柄,众人只期待能看上一出父子相争的戏码,让今日平淡的宴会多些乐子。
韩聿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武贞锦亦是眉眼间愁云惨淡,唯独老皇帝以为南疆被胥朝威慑而满心欢喜,想着如何跟南疆签订条款,保南境安宁,让胥朝千秋万代。
南疆使臣进入正殿时,大殿之上丝竹之声止息,众人皆好奇的打量着南疆人的长相,南疆人眉眼深邃,长相英俊犀利,身形高大挺拔,倒是让很多第一次见到南疆人的胥朝人开了眼。
“南疆使臣阿哲纳见过胥朝皇帝,皇贵妃娘娘,愿陛下龙体康泰,娘娘福寿绵长。”
阿哲纳一句话让原本还兴致勃勃欣赏南疆美男的众人讳莫如深,武贞锦更是如坐针毡,本该上前解释的陈公公却岿然不动,似乎并不打算纠正这个无心之失。
韩聿本不愿暴露与南疆联系,可此刻贞锦慌乱起身站在高堂之上,满眼无措,他只得抬手将她唤回身边,助她脱离舆论的漩涡。
武贞锦见韩聿招手,毫不迟疑的拎起裙摆朝韩聿方向走去。
武贞锦行至半路,韩聿郑重解释:“使臣有所不知......”
可话音未落,老皇帝突然开口打断:“ 贞锦,元辰有些不适,你带他回去歇着吧。”
武贞锦不愿被后妃与百官误解,也不愿就此被南疆使臣误认成老皇帝的妃嫔,她刚想争辩,却被从韩元辰拉住袖子,韩元辰揉着眼睛,似是困倦到极致:“我困了,您带我回宫吧。”
老皇帝早就趁此机会给使者赐座,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武贞锦和韩聿身上岔开。
韩元辰这家伙,虽然年幼,却手段高超,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最会利用人心。
望着被韩元辰扯走的周莹雪,韩聿目光微冷,在心中记下一笔。
武贞锦早早离席,可关于她的传闻却始终萦绕在宴会之中,关于她的未来,众人有无数猜想。
武贞锦送回皇孙回寝殿时,夜色正浓,他们二人行至皇孙寝殿门口,远远看见院中有一相熟的人影,武贞锦定睛一看,霎时头脑昏沉,不可置信地唤:“嫂嫂?”
文绣白身着宽大衣衫,可即使如此宽大的衣衫也遮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舟车劳顿的她早就支撑不住,刚想往前走上几步去迎武贞锦,可刚一动作,腹部传来剧痛,让她险些摔倒,要不是武贞锦和赤玖动作快,只怕她这胎要摔出问题。
武贞锦见她下身见红,惊得脸色苍白,文姐姐腹中孩子还不足月,若是早产,只怕很难存活。
皇孙第一次见识妇人产子,被血腥场景吓得躲在大太监身后。
武贞锦大抵猜出老皇帝为何不远千里将文姐姐这个有孕之人折腾进宫,心中窝火,当听到皇孙身边的大太监让她们将人转移到宫女房中安置,以免惊吓到皇孙时,武贞锦难得动怒。
“今日她们母子安全也就罢了,若是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大太监也被武贞锦的气势唬住,眼睁睁看着武贞锦和她身边的女婢将人抬进皇孙宫中,让那一介民妇躺在皇孙床榻之上,发出阵阵嘶吼。
“赤玖,去请许太医!”
武贞锦也不曾替人接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眼见大太监依旧在她面前乱晃,她直接抽出悬挂在皇孙寝殿的宝剑,直接削去了他的发冠和几缕长发,将那头发半白的太监吓得声音越发尖利。
“武姑娘,在皇孙寝殿动剑,您不要命了吗?”
武贞锦扔下剑,一边给文绣白喂吊命的参汤,一边抽空回道:“你不是怕未来被陛下追究办事不利吗?现在是我对你动剑,以你性命相要挟,你拼命反抗,被我挑去发冠,削断长发,险些失了性命,此刻你可以缓缓去跟陈公公报信了。”
那太监被这些话惊住,坐在地上一时有些无措,半晌才屁滚尿流的冲出寝殿门。
“站住!”
武贞锦一声厉呵,那大太监似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害怕的转身颤声问道:“奴才在,武姑娘有何吩咐?”
“我劝你抱着皇孙在路上喊一喊,给各宫听一听你是如何不惜性命也要护皇孙周全。”武贞锦见大太监终是听懂她的意思,转悲为喜,补充道,“不过你最好拖得时间久些,让我救下她们母子,不然你说的那些丰功伟绩,我可一字不认。”
大太监深深折服于武姑娘的巧思,于他百利无一害之事,他自是毫不犹豫的应下。
许太医拎着药箱匆忙赶来,武贞锦与他一同费尽心力,保下了文绣白母子,武贞锦满手鲜血,从赤玖怀中接过羸弱的孩子,不禁泪眼朦胧。
文姐姐本该在蜀地安心养胎,这个孩子本该继续在母亲的腹中生长,可是因为她,她们母子颠沛流离,受尽磨难。
这一路上她们母子受了多少苦楚,文姐姐又平白糟了多少罪,武贞锦都不敢深思。
今日是她与许太医拼尽一身医术保下她们母子,若是文姐姐在路上就发作,只怕就是一尸两命。
武贞锦抱着孩子给许太医行了大礼,许太医刚开完药方,忙俯身搀扶武贞锦:“武姑娘,万万使不得。”
武贞锦坚持跪地不起,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抱着哭声微弱的孩子:“许太医,这个孩子太羸弱,受不起折磨,求太医垂怜。”
“你本就医术高超,何苦哀求于我?”
“贞锦前途未卜,只怕死在某一日也未可知。贞锦在宫中无可托付之人,只求许太医帮我保下我表嫂与孩子的性命!”
许太医终是顾念与繁灯大师的同门之情,愿意为武家最后一丝血脉尽一份心力:“你叔父也曾让我帮衬你,既是你所求,我自当勉励一试。”
韩聿在宫宴之上听侍卫来报,率先冲出宴席,老皇帝见他如此失态,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不曾体会过权力的人,才会一味退避,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又骤然被权力逼压,才会体会到失去所有倚仗,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不停死去的痛苦。届时,纵使她不愿争,也不得不争。
韩聿在路上遇到了抱着皇孙在故作惊慌的大太监,那人见了韩聿便扑通一声跪地不起:“二殿下,求殿下做主啊!武姑娘她在皇孙寝殿用剑伤人,奴才好不容易才带着皇孙逃了出来!”
韩聿瞥了一眼披头散发的老太监,微微转头跟启荀示意,启荀心领神会,俯身将皇孙从大太监怀中抱出。
“带皇孙去休息,不得让外人搅扰。”
启荀深知今夜定是个不眠夜,本来他们想趁机将武姑娘塞进南疆使团的马车中偷运出宫,如今一闹,武姑娘身处漩涡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定是难以脱身。
武姑娘在皇孙寝殿以下犯上,又恰逢皇亲与重臣齐聚宫中,她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半路截下皇孙,也算是扣下人质,万一真到了鱼死网破之时,说不定还能用皇孙的性命要挟,杀出一条血路。
那大太监被肃潇处决掉,扔进了宫内唯一一条与宫外相连的沟渠之中,大太监的尸身顺水而下,第二日被宫外的百姓发现时,被划花的脸早已被渠水浸泡得面目全非。
不过每年从宫中飘出来的尸身少说也要有十几具,百姓们早就习以为常,无人在意他究竟是谁。只当他是个命不好的奴才,触怒了主子,落得个悲惨下场。百姓连官府都未惊动,几个打鱼的汉子将他从水中捞出,就近葬在山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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