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帝多疑,皇子若无争储之心,他便多加照拂,倘若皇子势力隐约超过自己,他便会生出杀心。
前世,沈易隐忍蛰伏,争权之路走得还算顺畅,可六皇子见他日益得宠,竟然在民间传播歌颂沈易的歌谣,暗指沈易有真龙命格。
昌帝听后,勃然大怒,将沈易软禁在府中,另其无诏不得出。
虞朝见沈易日日寡欢,便在中秋之日,摆上宴席,拿出自己酿的梅子酒,打算同其一醉解千愁。
桌上唯二人杯盏,沈易一见非但不觉宽慰,更觉凄惨。
月照梅酒,竹影青青,去君怨兮独悲愁,唯吾不得皇天之厚德!
幸而大醉一场过后,沈易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不能就此放弃,于是将酒壶放在书房中,日日激励自己,必不让往后这王府,再有如此凄凉之景。
待沈易登上帝位后,他仍保留着这酒壶,还与虞朝一起,将这梅子酒命名为月影青,旨在警醒自己,不要再落到那日下场。
月影青,是九年后,才会有的酒名。
沈易听见虞朝那样回答,哪里还能猜不出来真相?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重生,他想着只要加倍对虞朝好就是,可如今得知虞朝同自己一样,他有些无措起来。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肯定道:“你果然……”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虞朝见瞒不过去,索性放弃挣扎,回道,“此前种种,臣女会忘了,还望殿下也一同忘了,自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不相干。”
“不相干?”沈易红了眼眶,“九年相伴,怎可轻易忘却?”
虞朝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人多眼杂,殿下确定要继续在这里,同臣女讲这些?”
沈易哑然,恰在这时,先一步上马的顾望津看了过来,许是不想让旁人生疑,沈易虽是不甘,但也只能作别:“既如此,那我先行一步,往后,再同你叙旧。”
虞朝看着沈易策马离去,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几乎瘫软,幸好清荷及时扶住了她,这才不至于失了体面。
“小姐怎么了?”芙蕖吓了一跳,忙问。
清荷还算冷静,见虞朝全身冰冷,说不出话来,做了主意:“快去让车夫将马车驾来,我们即刻回府。”
芙蕖见虞朝这样子,也知事情轻重,立即应声去办。
马车驾得飞快,不消片刻,便回了将军府。
虞夫人得了消息,赶忙来见虞朝,却被清荷拦下:“小姐已经睡了。”
“睡了?”虞夫人听见虞朝休息了,也不往里闯了,只是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小厮说,朝儿回来的时候,失了神一样。”
清荷解释道:“今日小姐去了登仙楼,恰巧遇上飞龙卫拿人,所以才吓着了。”
飞龙卫的名声在津州属实不算好,虞夫人也略知他们行事风格,便也信了,道:“京城不比清云山,多的是这样的事,往后你们若再带小姐出府,无论如何,也要告知我一声。”
清荷点点头,应下了,虞夫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留下一个嬷嬷,让其待虞朝醒来后,定要请大夫问诊,然后就离开了。
许是虞夫人有交代,虞朝这一觉足足睡到次日中午,养好了精神,她再次神采奕奕出了房间。
从清荷那里听说虞夫人昨日来过,虞朝想了一下,决定先去看望一下虞夫人,免得叫她担心。
虞朝步伐很快,原本下人想要先行通传一声,虞朝已经先一步到了虞夫人房门前。
里头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虞朝一听,正是晏青时在陪娘亲说着话,两人其乐融融的,倒更像是一家人。
清荷注意到虞朝的情绪,轻声道:“小姐?”
“没事,”虞朝收敛起悲伤,“进去吧!”
虽自己也实属无奈,这些年才未尽孝道,但毕竟多年未见,纵有血脉相连,生疏也是正常,虞朝安慰自己,再者说来,晏青时陪在娘亲身边这么久,但凡娘亲有个头疼脑热,晏青时都是日夜照看,亲自喂汤侍药,平心而论,站在虞夫人的角度,也很难不更加亲昵。
虞夫人见到虞朝,有些心虚地撇下晏青时的手,然后道:“朝儿来了,歇息的如何?”
虞朝坐到虞夫人一旁,握住虞夫人伸出来的手:“已经好全了,朝儿初来京城,不懂规矩,不知出府需得经过主母同意,擅作主张,还望恕罪。”
一旁的晏青时听到这话,有些震惊,她本来想借昨日之事挑拨虞朝母女关系的,可她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虞朝怎会先一步认错?
虞朝自然是故意的,前世晏青时总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实际上却暗中挑拨虞朝和虞府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弄得明明虞朝才是虞府正儿八经的六小姐,却跟个陌生人一样。
虞朝知道自己昨日擅自出府的事情必定会被晏青时拿来做文章,既如此,她还不如先发动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果然,虞夫人听了这话立即不高兴了:“是不是有下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了?这府上姓虞,虞家的姑娘有什么不能自由进出的,张嬷嬷,你权且让人整顿一下府里,往后再有人敢编排朝儿,便将其赶出去!”
虞夫人家世显赫,上头有六个哥哥,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
嫁过来之后,夫君也未曾娶妾,加上上头有个嫂嫂照拂着,府上的事一概不用操心,可谓是一点苦都没吃过,因此这性子也是软弱得很,活了这么久,连一个下人都没处罚过,如今为了虞朝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叫人意外。
晏青时心底涌现一丝不安,虞夫人这般表现,恐怕以后府里当真要没自己的位置了,她连忙吸引虞夫人注意,道:“姑母消消气,定是下人口无遮拦叫朝儿妹妹伤心了。”
“我不伤心啊!”虞朝笑得人畜无害,“我倒觉得言之有理呢!如今我既回了京城,少不得同达官贵人打交道,若因为不懂规矩,得罪了人,岂不是害了将军府?”
虞朝表现得越是得体,晏青时越是没有发挥的余地,同时,虞夫人也越是会喜爱虞朝。
虞夫人很是感动:“我的朝儿真是懂事!不过你也放心,将军府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我虞家的女儿也断没有叫旁人欺负的道理。”
虞朝笑了笑:“哪里就到了被人欺负的地步?不过,这往后还望娘亲多加教导才是。”
虞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说起来,今日定国公夫人送来了拜帖,邀将军府未出阁的女儿于下月初十赴府上赏梅,一些规矩确实应当教给你了。”
赏梅宴?虞朝确实有些印象,前世因虞游川意外身死,虞府便没有参加,可她后来曾在沈易口中听说过这次赏梅宴上发生的一件趣事。
说起来,既然今生事情发生了变化,那晏青时还会做出那些部署吗?
虞朝意味深长地看了晏青时一眼,笑笑不说话。
晏青时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愣了一下,又道:“对了,说起赏梅一事,我听闻庄子上的菊花开得正艳,妹妹刚回京城,定不习惯被拘着,不如定个日子,去庄子上转转?”
还是来了!虞朝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发白,前世,晏青时也提出了这个建议,不过那是她用的是安葬虞游川的借口,说什么庄子上菊花开得正好,哥哥若是能葬在那里,定然能早登极乐。
那时的虞朝本也没多想,可第二日,自己的幼弟竟然溺死在庄子的池塘里。
连丧两子,虞夫人备受打击,偏偏月余后,津州有人传言虞朝是天煞孤星,回京后连连克死自家两个兄弟,将军众人虽不信谣言,但心中难免生刺,尤其是虞朝。
虞朝记得这之后,但凡将军府有不顺着她的意思,她就会旧事重提,觉得将军众人当真信了谣言,避她如蛇蝎,以至于她行事愈发偏激,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重活一世,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巧的事?
别的虞朝或许能勉强原谅,但事关人命,还是自己的幼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
虞朝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以学规矩为由拒绝晏青时的提议,可又觉得晏青时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此次就算能逃开,可以后呢?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与其等往后,不知道晏青时何时会下手,不如趁这次有先知之利,揭开晏青时的真面目,一劳永逸。
下定决心,虞朝主动道:“好啊!正好我还没去过虞家的庄子!”
“你啊!”虞夫人亲昵地刮了一下虞朝的鼻子,“方才还说要好好学规矩,现下就想着出去玩了!”
虞朝撒娇道:“那也不能拂了青时表姐的面子不是?更何况我像母亲,聪明得很,区区礼仪几天就能学完了,现下还剩一个月呢!”
这话夸了自己又夸了虞夫人,逗得虞夫人乐开了花:“瞧瞧这一张嘴,还真是会说话,行了,这去庄子还需准备几日,不妨先陪我去园子里赏赏花?”
虞朝应下,跟着虞夫人到了将军府后花园。
日子清闲却也无聊,虞夫人便爱上了莳花弄草,这花园里一草一木、一桥一石,皆有虞夫人的心血。
虞朝看向园子,密密交错的树影之下,怪石嶙峋,雪白的菊花开在其中,与湖水交互,反射着浅浅微光,一切是那么静谧美好,还真是适合……栽赃陷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