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旁边灶间传来蔡嬷嬷严厉的质问声,“这怎么回事?”。
棠棠和昭昭一同看去,只见蔡嬷嬷面前跪着负责蒸制甜点的小菱。
“蔡嬷嬷,我实是一时着急才没看住这屉的火候。只是这蜜豆已然用尽,蜜渍红豆需要很久,怕是,怕是来不及了。小菱知错了。”
小菱急得跪在地上磕头不敢起来。
只见那灶上蒸屉中本该浑圆甜润的蜜豆糖包此刻皆因蒸过头而裂开,露出里面颗颗晶莹的红豆豆。
蔡嬷嬷蹙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即刻就要传膳。祁公公吩咐早膳定要有蜜豆甜点的。”
虽说整个御膳房都知晓当今圣上虽口味挑剔,却极其嗜甜,但这是昭昭第一次见蔡嬷嬷发这么大火。
许是那位脾气古怪的圣上怪罪下来,整个御膳房恐怕都要遭殃。众人纷纷觉得大祸临头,面露惧色。
小石子刚巧拎着一桶牛乳,掀开门帘而入。
牛乳是御膳房做面食必备的食材,每日晨间会由宫外送进来。
只见木桶内的新鲜牛乳随着小石子的动作晃动,不免因碰撞溅出来一些。
昭昭见此眼睛一亮,急中生智道:“我有办法了!大家听我说!”
棠棠闻言惊讶地拉过昭昭道:“昭昭,你确定吗?莫非你能将这蜜豆包复原?”眼中满是担忧,似是怕昭昭说错话而更加触怒蔡嬷嬷。
昭昭走到菜墩旁,拿起姜看了看,向棠棠笑笑让她别担心,道:“我可以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做出含有蜜豆的甜点。”
接着向蔡嬷嬷服身道:“蔡嬷嬷,还请让我一试,我可以做出两份,请郑尚膳和您尝过后再呈上。毕竟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不是吗?”
一旁的郑尚膳与蔡嬷嬷对视一眼,道:“让昭昭试试吧,之前我就说过,这丫头在膳食方面颇有见解。您之前尝过的桂花糖糕,亦是经这丫头的建议,我方可做出。”
得到蔡嬷嬷的点头允准,昭昭拿起木架上的捣蒜钵,就近从一旁的锅中舀起一些滚水将其冲洗一遍。
昭昭将水分充足的小黄姜放入钵中麻利地捣碎,道:“棠棠,你帮我舀一些牛乳在锅中,放几块□□糖搅散,切记灶火不要烧得太旺;小菱,你先别慌,我需要你帮忙,你把蜜豆糖包里的蜜豆拣出来一些,尽量挑颗粒饱满完整的,二十几颗便足够了”。
昭昭说话时手下依然有条不紊,来不及找纱布便将捣碾充分的姜倒入一张干净的屉布来过滤掉姜末。
黄澄澄的姜汁分两份依次倒入御用的莲瓣纹青瓷盅和普通的白瓷深碗,剔透净澈。
牛乳刚好熬煮到微微沸腾,在锅边咕咚咕咚冒起小泡,甜甜的奶香味随之溢出。
昭昭舀起两勺热气腾腾的牛乳迅速冲入瓷盅和瓷碗内,分别盖上碟子。
静置片刻,昭昭将两个碟子掀起,拿出一个瓷勺置于其上。
只见瓷勺稳稳地托在了光滑嫩黄的姜撞奶表面。
昭昭将其中那碗双手端起,道:“蔡嬷嬷,郑师傅,请品鉴。”
郑尚膳舀出一勺送入口中,咂舌道:“不错,入口即化,甜味和牛乳融合的口感丝滑软嫩。姜汁和牛乳居然可以迅速融为这般质地,昭昭你这丫头真是聪慧啊!”,说着向昭昭竖起大拇指。
昭昭服身道:“郑师傅过奖了。”
紧接着将小菱挑拣出的蜜红豆用筷子夹起,仔细小心地码放在另一盅姜撞奶上。
蔡嬷嬷听闻郑尚膳之言,紧皱的眉头松弛下来,眼带着赞许看了一眼昭昭,忙吩咐候在御膳房外的上菜宫女们快些进来,将准备好的膳食连带着昭昭做好的这盅姜撞奶端去养心殿。
一盏茶后,养心殿内,早膳各菜品已然被摆放在殿中央的嵌金丝的黄花梨木制成的圆桌之上。各碗盘之上的盖子皆被掀开,幽幽地冒着热气。
待布菜的宫女们退下后,祁初站在桌侧,用特制的银针在每个菜品中都戳了一下。
哪怕这些食物已经过小桔子试毒,祁初亦没有卸下谨慎,戳到昭昭那碗姜撞奶时不由得少做停留,目露探究。
斜坐在侧边软榻上的景熠,甩了甩杨妃粉色的衣袖,打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哈欠,看了稍有迟疑的祁初一眼,笑道:“怎么?这盅有什么不对劲吗?终于有人想开了要毒害朕了?”
祁初将试过菜的银针擦净收回袖中,服身道:“回皇上的话,此盅无毒,只是奴才未曾见过此物,想必是新菜。”
祁初埋首忍不住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道:“皇上您别想多了,快些用膳吧。”不难听得出戏谑之意。
景熠失望地撇了撇嘴,起身下榻,坐于祁初身旁,拍拍祁初的肩道:“都没人了,你也别端着了,坐下一起吃吧。”
景熠方坐下,便嫌弃地把面前那笼皮薄如纸,隐隐透出酱色肉汁的包子推远了。随即百无聊赖地环顾桌子,仅在看见那盅姜撞奶时,目光停滞了一瞬。
祁初闻言坐下,伸手盛出一碗山药粥。只见香甜浓稠的粥水裹着软烂的细碎山药,其中夹杂着几颗红色的枸杞。
祁初将粥碗和那笼酱肉包一同放回了景熠面前,道:“皇上,许太医说了,您应多进些肉类。”
景熠眼都没抬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山药粥,又将肉包推给了祁初。
祁初噌地一下起身,似是带着怒气。
恰逢小桔子在门外喊道:“祁总管,奴才查清了。”
祁初闻言回身行礼,道“皇上您先用膳,奴才有事尚未确认,先下去了。”,说完走了出去。
景熠看着祁初的背影,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满意地伸手拿过桌上那盅精致新奇的甜点。
昭昭与其他杂役清洗了御膳房早膳所用的锅碗瓢盆,走回后院时顿觉眩晕。
还未等昭昭迈入屋门,身后就传来了棠棠的喊声:“昭昭,蔡嬷嬷让我来喊你。说是皇上身边的祁总管来了,御膳房的每个人都要去前面聆训。”
棠棠说着挽过昭昭的胳膊就往回走,发现昭昭面色苍白,以为是昭昭害怕姜撞奶一事搞砸了。于是安慰道,“蔡嬷嬷面上并无不快,别怕,等下你就把头低下便好。”
昭昭跟着棠棠站在御膳房紧张的众人之后,随着蔡嬷嬷和郑尚膳行礼。
一个略有尖细但不失磁性的男声响起:“杂家此次来是因今日早膳中,新菜品不错,御膳房众人备膳有功,各赏一个月例银,都起来吧。”
此人语气稳重平和,又有着位高权重之人才有的高踞。不愧是皇上近前侍候的,说起话来和慈眉善目的郑尚膳大有不同,正在腹诽的昭昭却始终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一炷香后,因思索而眉头紧皱的祁初回到养心殿,敲了敲门,“皇上,奴才有事禀报。”话落便推门而入。
关上殿门,祁初躬身碎步走到桌旁,弯着腰用余光打量。
只见满桌子的佳肴几乎皆未被眷顾,景熠面前赫然一个空空如也的青瓷盅。
祁初记得那盅内原是那眼生的甜点,亦正是蔡嬷嬷适才同祁初禀告中那名为姜撞奶之物。
“御膳房日日皆是差不离的几样,大同小异,寡淡至极。”景熠把身子向后靠去抵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
接着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椅子上的龙首形的扶手,道:“查到那女子身份了吗?”
“回皇上的话,小橙子打探到那女子在御膳房当值,是个小杂役,今年方入宫。于是奴才刚又去了趟御膳房和尚宫局,此女名为元昭昭,登记入册的身份是江州人,家中原是开小饭馆的。掌柜的元氏全家遭逢几月前的洪灾,除了当时不在江州的元昭昭,皆已亡故。但奴才记得当时您暗中派郁相前去赈灾,江南一带并未损失惨重如斯。所以仔细查看了与她同批入宫的宫女,仅有她一人来自于江州且无亲友。奴才斗胆猜测,她会不会是那位的人?如若她是被那人送入宫,刻意放在御膳房,断不能留她。”
祁初说到此处,眼中闪过坚决的杀意。
景熠停下了敲扶手的动作,道:“新手段吗?他倒是有了不少长进。”
景熠将手指放在面前青瓷盅的碗边摩挲,开口问道:“这就是元昭昭做的吧?”虽是问句,更似陈述。
祁初微讶道:“您如何得知?”但又很快了然道:“此甜品名为姜撞奶,据蔡嬷嬷所说,她临时所做,不到一盏茶便已制成。现下虽不知那人意欲何为,但元昭昭接近您必定会带来危险,如此说来早晨那朵花和这盅姜撞奶皆是她率先向您走出的两步棋。”
景熠放下手,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眼睫毛挡住了眼神中的迷茫和落寞。
半晌后抬首,面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浅笑,道:“既然如此,朕便就陪他玩玩,他尚斗不过那老匹夫,朕有何惧。何况这局棋,也并非无趣。”
景熠眸光幽深,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意。
祁初知道,自家主子虽是笑着,但向来并非真的开怀。只得伏首道:“是,奴才会派人看着元昭昭,亦会派人去西署查探那人近日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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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紧急救场的姜撞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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