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镇处于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平日里来往商户颇多,本就热闹非凡,尤其夜间吵闹喧嚷好似白昼,所以这般闹市,有人打架就是常态,大家都当着乐子看,更有甚者拍手叫好,投掷金钱的。
这镇中房屋密集,因地处西南,屋檐顶端多为斜坡状,程屿使出行云步,将屋顶的瓦片踩的“哗啦”直响,身后那人手持砍刀穷追不舍。
他本来是想将人引到城外再说,可没跳两个屋顶,他心口便似针刺一般,他只得单脚一跺,转身正面那人
“你要杀我!”程屿眯起眼睛打量他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人怒吼道
“哼!”程屿冷笑一声“还是来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你是叫眉敛吧!若是今日你杀不了我,你我这仇就算了可以吗?”
“做梦!”那人眼睛通红,怒吼一声“今日不行还有明日,明日不行还有后日,除非你死或我死,否则这仇怨无解!”
眉敛就是在黄山上被程屿打哭的男人,只不过于魁梧,跟年纪不符。
他是抚仙派的人,那他父亲应当是抚仙派前掌门,当年围剿程天时,不幸战死,如今来向程屿讨债。
眉敛虽然稚气为脱,但上手毫不含糊,没等说完话,就挥舞着长刀向程屿舞去,他习惯性用手去接,虽然挡了回去,但震得手臂一阵发麻。
他低头偷偷喘匀了两口气,心下暗道“没想到差了这么多!”
那个时行风本来跟程屿一桌吃饭,可长刀袭来之时,他便跳将到别的地方,分明是不想蹚这趟浑水。
程屿变换了脚步 ,只能靠自己了,长刀带些分量,挥舞起来要耗费功力比一般的长剑多的多 ,所以只要托够时间,自能等到他力截的时候。
可眉敛正在气头上,颇有一股下山猛虎的气势,对战了几个回合,程屿的手掌虎口处震了几个口子,再看那人红着脸怒发冲冠,还能怒吼着一刀劈下。
程屿翻身躲开,屋顶的瓦砾碎了大半,只听得 “啾”的一声,阿鸢从远处飞来 ,直冲那人的眼睛,眉敛拿刀便砍,可小鸟儿灵活躲开。
程屿添了添嘴唇“阿鸢!躲开!”
“啾!”
阿鸢表示抗议“我是在帮你!”
程屿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
眉敛将长刀横旦在胳膊上,满脸怒色的说“你弱了!”
“那也照样打哭你!”说着程屿踢腿便直冲他的面门而来,他身形魁梧,躲闪不及,竟被他一脚踹在胸膛上 ,眉敛后退了两步,忽而怒吼一声,那刀身竟变得通红。
被他大力投掷过来,似飞火流星一般冲着程屿胸口而来,他使出太极之势,只是内力不足,难以扭转乾坤,眼看着那流火即将砸下,他不由暗叹不好,可一阵破风之音响起
“砰!”一柄幽玄长剑与那飞火流星相撞,在黑夜中迸发出耀眼的花火,“铛!”
那刀似被明火萃过变得脆弱不堪 ,被一只细剑给断成了几截,炸成了烟火。
一人迈着轻飘飘的脚步,从程屿右侧飞身而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可只掠过了光滑的布料,那人伸手接住剑柄,身姿挺拔,踏檐而立,年轻的剑客,单手挽了一个剑花,看似随意轻松,但剑气绵延而势大,两侧的屋脊全然纷飞粉碎,激起一阵尘土。
烟尘过后,长剑直指眼前之人,那人用尽全身力气拼尽最后一击,又被剑气所伤,根本挪不开脚步,眼看长剑马上要刺上,程屿忽而在后面喊了一句
“别伤他性命!”
长剑转了一个刃,剑背直接拍在了那人肩上,“咚!”大块头的眉敛被一柄细剑拍的跪在了房檐上。
阿鸢看准时机飞来,立在那人肩上,张开翅膀,扬起鸟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骂着什么,似乎对着跪下的人耀武扬威。
程屿摸了摸鼻子“这鸟儿随谁啊!”
刚才生死时刻,他不紧张,见到那人背影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这····该怎么解释呢!
眉敛跪在地上,嘴角带血,脸色也青黑了一大块,他忽而泪水决堤“啊!我的刀啊!”
“闭嘴!”那人丝毫不留情面 ,冷冷的训斥道,他那剑还没收起来,还抵在眉敛的脖子上。
程屿正思量着不敢靠近,忽而又听那人狠狠的说了一句“再敢伤他,我就杀了你!”
程屿一下子愣住,这样疾言厉色,是唐泗水吗?
眉敛眼泪还没收回去,忽被这样威胁,竟也不甘示弱“我知道你是谁?你们狼狈为奸!”
听到“为奸”两个字,程屿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果然唐荥不爱动嘴,但手起剑落,拿起 “细腰”就拍了眉敛一巴掌。
“啪!”声音清脆响亮,“啊!”眉敛大声哭嚎起来,但唐荥哪里是怜香惜玉的人,又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敢胡说八道,先割你的舌头!”
“本来就是!”眉敛不服气 “谁不知道程屿是华山赘婿!”
“什么?”程屿几乎破音
“嗯?”唐荥也一时愣住
“论礼数,你还得叫他一声姐夫呢!”眉敛大声喊道
唐荥深吸一口气,把剑从他脖子上拿下来,一转头挥手就要向下砍,程屿赶紧抱住他的腰,将他举起来,嘴里还不忘说
“你赶紧滚!”
眉敛吓的连滚带爬,一边一边还说“我的刀啊!”
程屿不敢放下,只得嘴里怒吼道“赶紧滚!”
程屿双手攥的很紧,生怕唐荥一剑给那眉敛劈了,两人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复,程屿瞧着那眉敛跑远了,才敢慢慢松开手,这次也怪,程屿拦住他时,唐荥竟然没挣扎,就任由他那么抱着。
唐荥将“细腰”收回剑鞘,程屿松了一口气,开玩笑的说“气性那么大呢?”
可唐荥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本就是丹凤眼,清冷薄情,可这一眼带着些许的怨恨,和一丝委屈。
本就是黑夜,看不清太多,但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程屿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
“诶!没事,就是一个傻大个胡说的,我可没觊觎的你的师姐!”
他话还没说完,唐荥就拿起他手,虎口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带了血痕,唐荥伸进衣服内侧,掏出了一包药粉,小心的涂在他手上,细心的抹平。
程屿手微微抖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了一句“没事!这点小伤!”
唐荥给他抹完之后,就又揣进了口袋,抱着胳膊,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程屿眼神转了一下,心道“我怎么有点害怕他!”
他只得陪着笑问“你···你不回华山了 !”
夜已过半,即便是再热闹,也要恢复冷清。街上行人渐少,店铺也陆续关门,唐荥在前面走着,程屿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唐荥不语,他也不言,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哪里。
程屿知道那人素来有些小性,想的又多,难不成这一声“姐夫”真的给他刺激着了,可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谁知道谣言能传到这份上,什么华山赘婿!真难听!
走着走着,唐荥忽然脚步一顿,程屿正暗自思量,一下撞到了他身上 ,他也只是微微踉跄了一步,然后稳住身形,侧过身子 ,像是要出剑。
程屿抬头一看,前面来人正是那时行风,他正愁不知如何破冰,刚巧来人,他便装作亲热的样子,小跑两步,喊道
“时兄!又碰见了!”
时行风被他这一热络冲的七荤八素,一个时辰前,这人还是冰山难融,爱搭不理呢?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瞧见后面的一个青衣少年,虽面容白净,但看着清冷不近人,尤其那双眼睛透着丝丝寒气,明显是一个戒备的姿势,右手还放在腰侧的剑上,剑已经出了半寸,是玄色黑铁,忽的他瞳孔一缩,玄色的剑·····
他也随即热情起来 “程兄 !你不知道可给我担心坏了,那人可有伤到你 ,我本想帮忙,可谁知脚笨,没追上,可是没事了!”
程屿撇了撇嘴,你跑的比猴子都快,你还脚笨,但面上还要说的过去“没事了,这不来了大侠给我救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唐荥。
“是吗?”时行风有些质疑的说道“这小兄弟看着面嫩,竟有这么大本事!”
“他!路见不平!”程屿这说法像他们不认识一般。
“那···”时行风来了兴致“这小兄弟不知是···”
“他····”程屿一时不知是否要报出唐荥门第,可唐荥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在后面冷冷的来了一句
“唐门,唐荥!”
既然你装不认识,我就陪你装到底。
听到唐门两个字,那时行风明显呆了一下,但还是凭着本能笑着寒暄“哦!年少有为!”
“这么晚了,时兄要去哪?”程屿继续搭话
时行风明显反应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么晚了,自是要歇息!”
“对 !”程屿双手一拍“要休息!”他语气十分激动,惹得时行风不免多看了他两眼,这人怎么打了一架回来,有些失心疯了!
三人来到一家客栈堂前,程屿上前去说“来两间···不三间房!”
小伙计也是个笑面迎人的,精气神十足的说“好嘞!三位客官,三间上房给您备着!本店特色,温泉洗浴,加一两银子就给您送上楼!”
“那···”程屿扭头看了看那两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便拍板“那就加!”
“好嘞!一共四两!”
小伙计伸手要钱,程屿身上一摸“坏了!”他哪有钱啊!再回头一看唐荥 ,他刚从那竹林里出来,更不像有钱的样子,只得看向时行风 ,时行风自觉的拿出钱袋,给了小伙计银钱。
程屿假客气 “这怎么能让时兄破费呢?”
时行风笑的如三月春风“无妨!无妨!”
程屿哪有心思泡什么温泉啊!他胡乱洗了洗,找小二要了一件干净的衣物,换完之后就在屋子里踱步。
从前他一笑万事空,管他什么黑的白的,正的邪的,他自己痛快就好。可这人像是专门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若是旁人,他早就溜了,要不一掌给人打退,可这人是唐泗水,打不得(好像也打不过),说更不得,之前在竹林里差点要不欢而散,可他不是说要回华山吗?怎么又追上来了,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程屿笑了一下,这人心思真是深沉,他应当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拆穿,等着他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
“难怪不长个!心眼太多!”程屿恶狠狠的吐槽道 ,只是随即又是一丝愁绪漫上心头,他这一路走了两天,只有这一个来找他寻仇,其他的是不是····。
眉敛已经认出了他,万一他随便说些什么,华山他还回的去吗?
他在黄山上招摇的过分,没想到来承这恶果竟是旁人。
该死的唐泗水,这般在乎我做什么!
他正千愁万绪之际忽而发现他的门前有一身影,细长消瘦,手中抱着的剑的与眉齐平,还挂着一条团成一团的剑穗。
他笑出了声,这世上除了这人应当没别人这么怕他死了!
他突然发难,猛地一下子拉开门,那人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就想走。他脸色不悦,叫住他
“喂!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他缓缓的将拿着剑的手放下,低眉垂头,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学过闭气之法!”
“轰!”的一声,飞水击石,粉身碎骨,程屿这座孤岛,怎么就被山洪给死死围住了呢!
“你有病吧!唐泗水!”他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后又扯着袖子将他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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