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或许是出于对感兴趣的移动素材的保鲜回护，然而也看得出利里克和依初关系有多好。
科尔教授那天的通讯放在现在来看，关于利里克和依初的内容处处透着古怪。
布拉德利没有多问。
而且他的目的很简单，并不是真正在意圈子里的事情。
依初整个人像对身边的一切丧失兴趣，回到自己房间瘫着去了。利里克去自己房间看了一眼，没多久又出现在布拉德利门外。
布拉德利对着行李箱发愁，一回头，利里克站在门口，似乎被房间内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又出于礼貌没有直接往里看，在门边瞄了下。
柔软黑发的脑袋露出一个边。
“利里克？怎么过来这里？”
“路过。”
利里克的房间在优弧结构走廊的另一头，中间就有电梯。布拉德利实在看不出这是怎么路过的。
“你要进来看看吗？”
利里克看布拉德利一眼，提步进门。他没有“四处看看”，就是走近几步环视四周。
其他人被利里克这种作者这么“感兴趣”可能躲都来不及，布拉德利还算接受良好。
“你偏好这样的风格？”
利里克好像对这些装修风格能体现的东西与布拉德利有着一样的见解。
“这类风格……有什么问题吗？”
利里克：“不。我只是对你喜欢这样的颜色有些意外。这样说会不会让你感到不太好？”
布拉德利合上箱子：“为什么这么问？”
“毕竟你有些像发现第一印象错误后反思自己的那类人，从你的那些笔记里看得出来。”
布拉德利在R.S那些书里确实留下过不少这样的笔记。
行李箱自动上锁，被推到一边：“我对他人的想法本身尽量不擅自评价，只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对其导致的后果表示疑问。”
“所以我不会因此介意或者看轻他人，”青年灰蓝的眼睛映照光线，“你可以放心。”
至于到底偏好什么风格，两人心照不宣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就是利里克离开时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所以利里克的顺路是说要去另一头？
布拉德利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聚会好像有利里克在意的事物——从和依初在大厅现身到现在，利里克全程对这里表现出极浓厚的兴趣。
一直到傍晚，布拉德利再次见到阿拉德，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见利里克对这里的什么比较上心。
阿拉德还以为他是在打听消息，心里警铃大作，面上满不在乎地胡扯：
“没有。我看他对你比较感兴趣。”
布拉德利沉默。
他复杂的眼神钉在阿拉德身上——这人似乎没猜对但又猜对了。
阿拉德出电梯就开溜，不想回顾上午发生的事。
从签售会到现在，布拉德利对利里克的一半印象都是“有潜藏危险”，另一半则完成了从“不认同、个人角度的不理解、个人站在对方角度上予以理解、不交流”到“不认同、有些地方可以理解、可以交流”的转变。然而利里克的变化像他的那些墨线，整个人的状态不断游走、延伸或团成一团，谁也别想从他口中的寥寥数语里得见全貌。
非要说出一个印象——布拉德利只能想到钢笔，无比适合利里克的相貌与气质，衬托出那样的精致、优雅且沉甸。
他想着想着，就去看休息室另一边的人影。
晚场即将开始，夏普家对布拉德利没有别的要求，这场宴会也只是供其他需要门路与合作之类的人熟络、攀关系，他无需主动加入。
海面上、沙滩上、海洋浴场、泳池、小花园等等地方到处是人，布拉德利待在休息室与世无争。
依初在楼上睡觉。
利里克也在休息室。他坐在沙发上出神，出得专心致志。
这是又回自己的幻想里蹲着去了。
布拉德利毫不意外，这时候综合机又响了。
希耶拿发过来的。
希耶拿：
部长你还好吗？
布拉德利：
希耶拿：
没事，那就好。
布拉德利：
不一会R.S的窗口里也来轰炸他。
一堆噼里啪啦打出来的话里，有两个人尤其突出。
艾维：
听说布拉德利感受过上层社会的黑暗，没感受过上层社会的糜烂大场面？
伯里斯：
太糜烂大场面一般够不到他的级别。
什么糜烂？
你们集体来看乐子？？？
饶是布拉德利对自己每日都充满了调侃与嘲讽，他仍然没搞懂希耶拿为何如此如临大敌。
半小时后，事实证明是他轻敌了。
“斯帝莫的社会是一个舞台，但这个社会所包含的不仅是台上，也是台下，”利里克在他身边说，“这个舞台由无数个层层堆叠的圆台组成。一边它不会直接被台下的人观察到，人们只能遥遥地从远处看着舞台做出猜想，一两个不知真假的镜头可以让台下的人发出尖叫或鄙夷，有时台下的人是正义者，有时台下的人是帮凶。
“一边台上的各个圆台间也隔着帷幕，上下以类似的方式传递消息。但帷幕很薄，高度有限，上面的人虽然不能看见台下的人，却总能看到靠外的圆台。而靠外圆台上的人也能通过帷幕的影子，来猜测靠中间的圆台内发生的事情，以适当地完成自己的演出。偶尔也会发生这一层层帷幕揭开的情况——于是争斗、攀附、轻蔑、敌视出现，有的尚存涵养，有的不择手段。
“布拉德利，你还好吗？”
“我还好。”
“按理来说，你虽然没有见过这类豪门子女的娱乐狂欢，但也亲眼见过不少豪门隐秘了，”利里克轻晃酒杯，“我没想到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利里克，”布拉德利深吸一口气，“我想，最严重乃至于奇特的出轨、偷情、包养我都见过没错，甚至有次亲眼见过——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见过明面上混在一处的情况。”
“凭你的能力，你涉及的圈层以政治、经济、军事的斗争博弈为主，”利里克不甚在意，旁观着下面暗处的混乱，“但你向外边的圆台走几步，打开其中几个帷幕，就会变成这样。而且其实不算完全的明面上，布拉德利，只是你的观察力相当敏锐。另外你看起来还是很镇定的。”
“我只是略受震撼，”布拉德利揉眉，“算了，之前听说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算超出我的认知。”
“告诉你一件事。”
“嗯？”
“新兴名流这个圈子里存在大量追求一时享乐的心态，出于财富需求和一些生理需求，某种交易是默认的，”利里克贴近布拉德利，附耳道，“这点你应该知道——但如果我说为了竞选月，今天这里被改造成了不限制任何异能的环境，以提供更好的大型交易场所呢？”
布拉德利：“……我可以报警吗？”
这类事和他见过的比起来不算肮脏，但够离谱。
尤其是不限制异能这一条，如果是在他所经历过的场合，可能在场大部分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利里克依然靠在他肩上，撩人的声音里带着布拉德利不敢深思的看好戏的趣味：“不要坏了那么多人兴致嘛，这里的手段比起你见过的都太低劣了，根本没有伤害性。”
“……”
“而且你瞧，像你们这个级别的人，只要不沾这些事或者直接表现厌恶轻蔑，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不会靠近，他们下午在外边就没敢拉亨特家的辛西娅上酒桌，更没人敢在辛西娅的眼皮底下‘带坏’她妹妹。尤其是你，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明白，其他人那边还有人尝试，这边根本没人敢骚扰你。”
“……利里克，”布拉德利观察许久，终于低声提醒，“其实有人试过。只是被你挡下了。”
利里克罕见地一怔，偏过头。
他们一个长相英挺潇洒，一个优雅独有韵味，更重要的是身份加成。两个人靠在角落窃窃私语，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或明目张胆或自以为隐蔽的奇异目光。
这里是夜晚的酒店地下宴会厅，如有实质的目光却能直接把他们送去地面上日光暴晒。
利里克稍微撤开一点，朝下面的小明星名模看，笑容浅淡令人舒适。
“没有经验”的男女们当即忘了自己是来找谁的。
布拉德利叹为观止。
宴会厅周围的结构比较复杂，有一小段台阶通往的花园，有露天阳台，有放置几处沙发的台下环廊。晚宴以漂浮的异能效果为特色，空中悬挂的酒柜里落下添满的酒杯，空酒杯则随着人们的松手往上漂浮，组成海面下鳞光忽闪的鱼群，大型浮空异能装置持续运转。
“‘碧海’，密尔大学毕业生赠送母校学生的一整套宴会装置，因启动一次消耗过大而成为部分密尔学生展示家族背景的方式，”布拉德利站在白漆的高台上，蓝白的浮光模拟海浪与波光，“大手笔。”
他将自己真正的意思隐藏在对场面豪华的感叹下，没有说出口。
利里克比起他兴致颇高，一杯接一杯。层次如水中花的玫汀度数适中，利里克每喝完一杯，就用浮空异能取出其中瓣瓣颜色点缀的冰球，用异能迅速雕成花。
这是斯帝莫常见的简单异能手法，将空气中可化能量的物质抵在冰球上施力。但是人家是雕冰球，他把几个冰球捞出来凑堆，用异能熟练地一粘，成了一束堆在盘子上的花。
布拉德利看他越雕越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利里克吓人的酒量。
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利里克的兴致是哪里来的：“你这是在观察素材？”
“也是觉得有趣，”利里克脸上一点发红的迹象都没有，冲布拉德利抬了下杯，用汉华语说，“艺术源于生活。”
……这话莫名耳熟。
现在还没到退场时间，布拉德利酒量还不错，跟着端起一杯：“生活偶尔更荒诞。”
满场在做什么的人都有，他俩一人一杯玫汀，看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