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爷斗智斗勇三年的男友把他耍了第40章不合时宜绿色阅读 - 与少爷斗智斗勇三年的男友把他耍了看书神

第40章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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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彻斯特，汀克塔克。

布拉德利的目光在安保系统正常运行的咨询室内逡巡。

窗外高楼与层层台阶累起一个大道贯穿的“谷地”，花坛沿着台阶修出一道道漂亮干净的弧线。

窗边摆满展示柜，其中两个展示柜之间有一个电子屏，上面循环播放着咨询室参加过的会议现场与业务解说。布拉德利之前只在利里克坐着的咨询位上看到咨询室的标志，现在才知道咨询室的名字是Burning Star——燃星。

该名字与汀克塔克冰冷简约的整体形象格格不入。

汀克塔克整片地区的安保等级在各方博弈与妥协下越加越高，以至于只要有人进入汀克塔克的某一个咨询室之类的机构打开保密程序，外面的人就无法进入。

所有人就是一个心态：外面对峙的时候谁都别想进去，有人在里面的时候我进不去就守着，你也出不来。

布拉德利和利里克急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守咨询室的这道门。

他把悬浮粒子喷溅现场留下的物品放在桌上——科尔画的鬼脸、直接伤到利里克体内的古怪仪器。仪器上满是划痕和灰土，显然反复使用了许多次。

小房间内的医疗舱里传出动静。

“利里克？”布拉德利转过木台阶，进入房间，“醒了吗？”

医疗舱里的人敲了两下被喷雾遮掩的玻璃盖，以示回应。

检查结果显示在旁边的屏幕上，内部异能媒介神经损坏面积达60%，还有一次没有痊愈的旧伤，数值触目惊心，利里克一身血地撑到快到咨询室才昏过去简直是奇迹。适才布拉德利将人放进医疗舱、合上舱盖，再看检查结果时都怀疑自己看错了数据。

人体内部的异能媒介神经损坏，意味着人体对可化能量物质进行处理与转换的能力受到破坏。而将能量凝结成子弹和造出器械对异能使用的精度要求极高，尤其是利里克使用过的枪械、机械剑和弹洞清晰分明没有爆破痕迹的弹药，以及光线折射型瞬移，这类偏高精度的异能似乎是利里克最擅长的方向。布拉德利从墙上弹孔的精度需求与利里克瞬移极限的差距得出利里克受伤未愈的结论，唯独没想到利里克未愈合的伤竟然伤在身体内部，还是异能媒介神经。

相当于在异能上处于一用就伤口裂开鲜血淋漓的状态还能瞬间造出机械剑将压力推到顶点，光线折射型瞬移、简易枪械构造和凝结弹药手到擒来。

布拉德利心情复杂。

难不成现在的咨询室工作这么高危的吗？一般执法人员都没这个异能水准。

还有那个顶着伤使用异能的熟练程度，他是习惯性拼命？

“咳……”

听上去利里克似乎终于摸到了麦克风的开关：“阿普里卡的资料都在T3区域，其他的你随便看……都不是什么保密内容。”

话刚说完，喷雾的声音从里边响起，利里克又咳嗽两声，可能是被糊了一脸。

布拉德利看了眼自己手中非实体的小十字剑标志，标志“虚弱”了不少，不规则地一闪一闪，和呛住了似的，生动形象地显示出绑缚对象此时的状态。

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利里克躺下——免得这人扒着麦克风开关不放还要被医疗舱按回去。

他依照利里克说的T3区域，拿起利里克给他的工作证，找到亚克力板上的说明，转入另一个房间。刚刷卡打开门，视野角落闯入一包茶叶。

“这就是利里克说过的那个……”

安阳的茶叶？

布拉德利忽然又想起那句“我的同事对我是否会将幻想里的东西投映到现实充满担忧”。

利里克做核心、每场被放出来的会议上都在哪边不靠，这样一个咨询室还能保持着高评价和一定量的客户，当然有自己的特殊性——或许和咨询室成员的身份有关，比如利里克的作家身份，和他还不清楚的利里克的身世。

布拉德利有点好奇咨询室其他员工是什么样的，可惜咨询室内居然没有介绍人员的地方。

茶叶包装上倒是用黑笔写了个“霍克”，可能是茶叶主人。

“T3，阿普里卡，阿普里卡……”布拉德利喃喃自语，“这里？”

T3区域的一整面墙壁都是触摸屏，一处格子上标着“阿普里卡”的字样。

他在上面点了一下，触摸屏显示正在接入系统，然后跳出几个选项。

布拉德利大概能猜到，利里克在R.S活动室拿出来用的应该就是Burning Star的这个系统。

——电子资料库

——实物保存点

——纸质资料保存点

布拉德利的手本来已经朝着第一个选项去了，没忍住，又倒回来试了一下后面两个选项。

两个结果一模一样：

【权限验证失败】

布拉德利只得暂时放下自己的好奇心，点开电子资料库。

这次只需要工作证就验证通过了，连最简单的指纹、面部、静脉之类的识别都没有。

别的资料他不清楚有多少，反正可以确定的是眼前阿普里卡的资料相当之多——数十个分类跳出来，六成是咨询室独有资料，这些属于独有资料的分类下每个都显示有数万份文件。

Burning Star可能参与了不少斯帝莫对阿普里卡的计划，或者没有深入，但借业务捞了不少信息出来。

“库米西亚医药公司……”

“西北新媒体……”

布拉德利在检索中耐心地找着，然而视频中那名大地党人提及的两个事件都找到了线索，“蓝岛屠杀”却搜索不出任何信息。

他又试了一下“蓝岛事件”。

还是没有。

看来他们隐藏了这个关键词。

布拉德利做出判断。他试着计算了一下汀克塔克出现的时间，从斯帝莫的历史和阿普里卡的历史里找出几个时间点，在检索中调起时间筛选。

找蓝岛屠杀时间点以后的资料只能看到后续，布拉德利不清楚Burning Star的成立时间，又有多少蓝岛屠杀前的资料，干脆从蓝岛屠杀开始往前找——

哐当！

外边一声闷响，布拉德利抬头。

他看了眼资料，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外边的墙壁故意没有使用隔音材料，甚至做成了更容易听见声音的类型。门外的声音清晰可闻。

……还真有人来。

布拉德利下意识屏住呼吸。

保密程序正在运行，布拉德利与大门隔着一片空地，在空地的另一边屏息凝神，只有冷气运行的微弱声响徘徊在外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人应该知道汀克塔克的“规则”——保密程序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在确认门内已经有人启动了程序后，脚步又来回了几次，接着便渐渐远了。

布拉德利原地等待片刻。

他从沙发侧边走过，悄声上前，没有解锁，动了一下大门开关。

大门开关咔哒一响，布拉德利目光一凝——开关的声音里藏着一道不明显的脚步声。

开关响过。

那脚步声猛地顿住，四下又是寂静，冷气和微弱到近乎听不见的声响一齐爬上脊背。

门里门外的人同时被按下暂停键。

默契地收住脚步……中间是一扇门。

……呼。

布拉德利喉头动了下，手中已经在综合机上将消息发了出去。

隔着一道门的无声对峙没有持续太久。

又盯着门一阵子后，布拉德利确认门外的人进不来，除了守着别无他法，便悄悄退了回去。

利里克的住处爆炸后没有立刻回去查看情况，而是选择离开，既然他这次明知会被堵依然敢来汀克塔克，只能是因为他知道怎么解决被堵的情况，或是汀克塔克的咨询室内有值得他冒险的存在。

那么这一趟也就不算亏。

布拉德利重新在阿普里卡的资料前坐下，又探头看了眼那扇安稳到可怖的门，暗自思忖。

门外的会是哪边的人？

他过来的目的是看阿普里卡和蓝岛屠杀的相关资料，眼下的局面是……

布拉德利又想起在路上碰到的人群。

他看着眼前显示出斯帝莫如何把控对阿普里卡输出与渗透的资料，一种诡异的感觉在心头盘桓不散。

汉华的那一堆热搜、喻谊和那名大地党人话里的细节、科尔教授的画的鬼脸、伯里斯那边遇到的拉普拉斯安保、急转天气、形成较早的东派和正在节节败退保存有生力量的西派……

布拉德利一震。

他拼凑出所有可能与“生物”有关的关键词，快速浏览起来。

奔流的潮水里，四面八方的细节疯长、漫过头顶。

5029年，汉华作家付改死于菲拉盖拉……东瀛宇佐美家使者抵达劳彻斯特。

5030年，Burning Star接到客户指示，要求将几个生物技术进行“无害化处理”……当然，是宣传上的无害化处理。

他没有查看详情的权限。

同年，文森特区——战后的斯帝莫改组政府包庇东瀛战犯，也注定了战争的从未远去。因为投降的是东瀛区，而不是整个斯帝莫；换新的是东瀛区，也不是整个斯帝莫。斯帝莫逃避了罪责，于是这座大厦继续腐溃着，其污垢理所当然地又一次带上了东瀛区，接着一起腐烂下去。

这样表面上的平静换不来汉华人的平息怒火。罪责还未清算完毕，这也是斯帝莫至今对武寒江心有余悸的原因之一。

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稳定和平局面，汉华都没有再将这件事放在谈判桌上。而现在已经从现场消失的吴朴庭在几个小时前却又一次提起了这件事，并且要求斯帝莫必须给出说法。

同时，同样是5030年，Burning Star接到了一份他们最终没有完整完成的任务。

布拉德利试着点开文件，文件显示已损坏。

但是有人做出了一份可查阅的数据报告，是对当年汉华舆论数据的整理，其中对汉华东北地区有特别关注，旁边有人用电子笔手写了三个汉华字。

——欧长歌。

这个人布拉德利记得，应该是汉华天神翼的人。但斯帝莫这边的新闻上很少看到她，布拉德利对欧长歌只有非常浅的印象。

印象中……

布拉德利一时没能想起来5030年汉华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另外，在这堆他找出来的信息里，还有几个看起来与其他内容格格不入的存在：

“客户”不止一次聘请Burning Star对汉华的“灯塔”进行分析，以及让Burning Star负责联系团队，对劳彻斯特建造城市监控塔的计划进行评估。

布拉德利没看懂。这和他输入的检索词有什么关系？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了。

5030年前后，汀克塔克的规模越来越大，形成的巨大谷地像大地的凹疤，这头巨兽对灰沉沉的天空与城市张着腥盆大口，在劳彻斯特腹部蛰伏，随着世界的呼吸吞吐缓慢起伏——这怪物悄悄地、贪婪地依附于各种人，寄生在斯帝莫。

Burning Star接到的生意逐渐增多，密密麻麻的信息排山倒海。

这其中填满了一个反复出现的关键点——

“……阿普里卡人的基因。”

5034年的蓝岛很可能是一个试验场，或者搜集用于试验场材料的地方，又或者蓝岛屠杀就是一场对相关证据的毁灭。

最后，由于被屠杀的都是阿普里卡人，一旦蓝岛屠杀曝光，蓝岛屠杀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推到歧视问题上。

按照那名大地党人的说法，那些原先是斯帝莫人的阿普里卡人所表现出的重重怪异，也许同样不是大地党人的错觉。

少顷，年轻的学生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资料，重重地、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直觉蓝岛屠杀的真相这次又要被敷衍过去。

——东派、西派，乃至于斯帝莫现有的大部分涉及金钱与政治利益的势力，都与蓝岛屠杀背后的利益脱不开关系。

如果有清白的人，也只是当年没能从其中分一杯羹罢了。

布拉德利坐了一阵。他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异能封锁不会持续太久，不管异能封锁背后的人是谁，劳彻斯特都绝不允许世界的目光被长久地吸引，灼烧这座世界财富、权力汇聚之城。何况前几天武寒江本人都来斯帝莫走了一趟，她曾经给斯帝莫带来的噩梦被唤醒，能让斯帝莫上层谨慎不少。

路上见到的那些逆斯帝莫思想而行的现象，多半与东派意愿无关。

东派需要的不是改变斯帝莫，而是让斯帝莫保持着为尖塔顶端输血、维持尖塔各层稳定的现状。

……嗯？

等等，密尔——

单词穿过脑子的一刻，仿佛有把刀也扎了过去——连着几天大量用脑，他只觉得脑子是真的开始痛了，各种线索和思路搅拌在一起揉进浆糊，布拉德利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阻塞的思路被强行继续运转起来。

哦，差点忘了，还要记得问修·夏普悬浮粒子的事……

以及那个直接伤到神经的诡异物件，还要想办法处理掉。

千万条思路与细节将他大脑的活动空间封得严严实实。

昏胀、阻塞、沉重。

综合机突然响了一声，布拉德利回神，拿起综合机一看。

希耶拿。

医疗舱的舱盖敞开，利里克扣着短袖衬衣上的扣子。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布拉德利正边看综合机边往屋内走，恰好抬眼看来，见到他莫名一呆。

领口被合上，包在身上的医用绷带收进布料内，锁骨严严实实罩在衣服下。

垂眼的人神色安宁平静，在室内光下显出温润的神采。

布拉德利反应过来，举起综合机：“利里克，西派内部的事情你了解多少？——停！你先靠回去，别动。”

利里克又咳嗽起来，咳得呕出血来布拉德利都不会惊讶。他仅剩的一点力气集中在手上，抓着医疗舱咳到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剧烈的抽气声后又是两声干涩的咳嗽：

“比较少，没有东派多。”

布拉德利一手托着利里克，递上杯子，玻璃抵着利里克没有血色的下唇，将温水仔细地送了进去。他扶住利里克的肩膀将他按回靠背上，下手都不敢太重，生怕下一秒就见到血再次渗出来，又将希耶拿发的内容递给利里克看。

“……谢谢。”

利里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不管他有多能忍，这伤严重就是严重，咳嗽只是“副产品”而已，真正的问题还是在内部结构的破坏。连疼痛都能分好几种，上上下下地啃噬着他全身，咳一声都像是全身散架。

利里克身下还有医疗舱固定身体的支架，他一阵一阵地发昏，老半天才能让眼前的景象清晰一小会儿。乏力，乏力得指尖都使不上力来，异能被抽了个半丝不剩。

利里克感觉自己恐怕撑不了多久，表情都没能维持好，走势温和、如同蘸墨侧推一笔而出的眉轻轻蹙起细颤。

他挣扎着读完希耶拿发的内容：“……阿拉德家族？”

“能跟我说为什么你和依初会去密尔吗？不是因为那张邀请函，”布拉德利停顿片刻，等他整理好思绪才缓声询问，“不能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能。”利里克一秒回答。

嗯，完全不意外。

“不过我恰好认识一个阿拉德家族的人，虽然无法确定是不是他。戴纳·阿拉德，”利里克说，“新作家协会的会长，协会内典型的入政派。”

斯帝莫新作家协会不同于其他权威的作家协会，成员较少，组织结构更紧密，成员基本上都是最年轻的一代作者，年龄不能超过三十。

利里克是副会长，也是较有名的成员中公开信息最少的一位。

布拉德利：“有可能，我记得新作家协会主要活动在文森特东部地区是吗？参与政治的人也偏向东派，加上戴纳·阿拉德的的影响力不算小。”

两人各想各的。

利里克忽然从思路里抽身：“刚才那些人呢？”

“路边那些？”布拉德利在利里克尽力集中精神的目光里停止跑远的思路，拉过椅子坐下，“你和富兰克林打起来后就失控了——没有攻击性的那种。情况在好转。”

“富兰克林……所以他真的和你很熟？异能平权是怎么回事？”利里克皱眉看着他，“你们之前参与了什么事？怎么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

布拉德利到这里已经可以确定了——利里克现在的精神状况依旧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他会在说出这些话前就意识到不妥。

或者说，利里克这时没有看好戏或者挖苦已经相当神奇。

“担心什么？”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有些高兴，但不是忽如其来的喜悦，而是不经意间捕捉到什么。

于是布拉德利顺着自己的心情，露出放松和坦然自若的笑容。那笑容极具感染力，像接了根让人全身肌肉松弛的情绪导管。

利里克无法理解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布拉德利在利里克堪称诡异的打量里伸手，轻轻笼下。

利里克眼睫一动。

令人晕眩的光线被格挡在一层颇有分寸的温热后。

其实布拉德利可以说R.S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在这些事面前，将可说与不可说袒露在光线下是最好的方式。

镜面、拱门建起的蜂巢里，这是唯一可以让互相不知根底的人暂时信任彼此的做法。

但布拉德利没这么说。

布拉德利遮住他的眼睛：“不算很熟。我不是和你说过，R.S有‘业务’一样的说法么？

“这些你们很容易就可以了解到。R.S经常有调查之类的活动，还有自己经营的生意以赚取经费。富兰克林当时组织的异能平权就有R.S的资金投入。”

“后来你们……”

“如你所见，”布拉德利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失望，“我们R.S自己去做了调查后，发现他们的异能平权与我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们要解放异能的使用，将异能、异能类工具的可用范围扩大，而我们要的是加强异能管制，异能教育普及以及扩大职赋异能管控中心的服务人群。

“放开异能只是在进一步拉大社会资源差距，他们要做的事情和我们完全相反。”

“不过我真没想到，异能平权原来也只是富兰克林的幌子，后来他应该是在用组织起来的人做别的事情……”

利里克适时道：

“和你没关系。既然他很可能当时就有其他目的和背景，自然能刻意遮掩，让你看不出来再容易不过了。”

“我能把这句话当安慰吗？”布拉德利轻笑了下，声音清爽干净，和他整个人的气息一样暖和，“没关系，现在后悔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波文·邦德也是，我没法确定他们是在遇到R.S前还是之后出现了问题，更不能确定是不是R.S被盯上了。

“我还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排除R.S被盯上的可能性，和防止后续再出现这种没被发现的情况而已。”

“把这些事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迟早压垮你自己，”躺在医疗舱内的人声音淡漠，“这些道德上的压力被你主动施加在你自己身上，只是平白浪费精力。”

“我没有。”

布拉德利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没法证明自己不会先因为满脑子的想法累死自己，哭笑不得：“真没有。

“你又为什么会这样断定我的想法？故事里的道德和现实中的道德，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布拉德利明显感受到掌侧的呼吸一停。

几天下来，布拉德利从无数次情绪和事件碰撞里窥见一丝端倪——利里克太矛盾了。他的作品疯狂到他人不以现实道德进行批判，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这背后的作者会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精神狂乱到不太正常。他在现实中则时而状态异常、时而表现出真正如墨水般浓郁又温和的柔黑，明明在密尔时，自己就对他说过自己不会纠结，利里克那时好像信了，现在看来他根本没完全相信。

而布拉德利总是看不清利里克在道德上的约束和标准。每一次布拉德利以为自己看清了这个人，利里克都能再次改变他的想法。

利里克不信他。

不是不够信任，老实说，利里克对R.S的信任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利里克一边自己坚信着善意举动的存在并付诸实施，一边又不相信他人的善意与坚持可以长久不衰。

那不是倨傲，不是看轻。

利里克在试图阻止R.S的行为，阻止R.S看清楚迷雾背后的事物。他分明认为R.S的坚持无法长盛不衰，却还是从在R.S见到他们开始，便一面存着看好戏的心理，一面又次次尝试不着痕迹地护住他们、将他们往后推。

对他来说，R.S眼里的他应该是什么样，他眼里的R.S又应该是什么样？

布拉德利去回想这几日的经历，从利里克身上能感受到的、从未变过的，居然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对自己的兴趣就像是发现了个什么可以观测的玩意儿，只有残灰余烬的那点温度而已。

只有在R.S对着他的“世界”时，眼里的光亮是真实炽热的。

利里克第一次冒出不明显的尖刺是在密尔——依初说让利里克随时准备跑路，布拉德利自己也上去了，两个人将利里克留在下面。

那是利里克头一回表现出鲜明的情绪与坚决的态度。

失望不断地压缩，压缩出了一个失望至极，又不肯对现实放手的人。

如果他的感觉都没有错……

——利里克，纠结的、逼自己的，是你自己吗？

布拉德利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错得彻底。也许那不完全是错误，但正因为不够完整，所以变成了错误。

他看着眼前人无法放松的眉眼。利里克的眼睛又动了动，睫毛刮在他手心。

你不相信R.S能始终如一，只钟爱那种撕碎幻想与人心的戏剧性。

你为R.S预演了一个惨烈的、绝望的、幻想破灭的结局。

那你又为何仍然要伸出手呢？

那预想的结局凌虐的也有你自己吗？

然而他也没有说出这些话。

他没有立场，没有理由，更不了解利里克的经历。

利里克紧闭着嘴，如他预想的没有回答。

综合机的声音冒出来打破僵局，布拉德利从医疗舱边找出利里克的综合机，递给他。

利里克瞥见通讯编码，没有避开布拉德利，直接接通。

“副会长先生。”

新作家协会？

布拉德利见利里克没避开他，竖起耳朵听。能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

“对于视频……我们……需要一个解释……咨询室？”

利里克拿开综合机，哼笑一声。

他贴近综合机再次开口，已经和同布拉德利说话时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有些熟悉。布拉德利想起来了。

不能怪他对利里克在R.S看见他时态度的转变感到奇怪。第二次见到他，利里克的态度可比第一次真实亲近得多。

——那状态正是布拉德利第一次见到利里克的时候。内容和语调似乎优雅温柔、体贴细致，和那时如出一辙。都是实则语气里疏离冷漠，敏感有经验的人却一听就听得出不对劲——布拉德利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真正的这类说话方式，同样是利里克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老派优雅风味，真情实感时总是比利里克要诚挚许多。

相比起利里克身上被培养出的气质之自然夺目，利里克带着疏离说这话时，声音中的细节简直是处处透着敷衍刻意。

“抱歉，这是我个人的工作，您在各个视频里也看到了，我所在的咨询室暂时并没有固定的长期客户，更没有自己的派别。我想会长是清楚的……东派？不，不好意思，如果我倒向东派，”利里克说得和真的似的，他苦笑笑得非常有水平，“作为明确的会内非政派，我应该会先在会长那待不下去了吧。”

“不，没什么，我明白，感谢你的谅解……好的，我一定到场。”

利里克切断通讯。

他见到布拉德利眼里的好奇：“非政派的人看见被东派发出的视频，来找我兴师问罪而已。”

“非政？”

布拉德利眼底带笑。

“有一些是不愿意牵扯斗争，有一些……当然就是暗中站队，”利里克瞧见他眼底笑意，也略带嘲讽地一提嘴角，歇了口气，放匀呼吸，“原先我以为都是东派……现在看，戴纳·阿拉德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了……而且新作家协会内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早。”

无数双眼睛潜藏在人海，谁也不知路过身边的是人是鬼。

灯下悄寂，布拉德利静静注视他堆满疲惫的样子，握住他手腕。

也不知道算是表示安慰还是同感。

R.S周围笼罩着淡雾，艾维用自制的工具喷洒水汽、转化能量使用异能，上升的空气湿度与导管状的晶体网一起布下陷阱、障眼法和“监控”。

科尔闻着浓郁的咖啡味，手里被一圈格外热情的R.S成员塞了杯咖啡。

“喝这么多咖啡不好。”

教授终于憋出一句，然后又去盯艾维。

“教授，”艾维被盯得不得不回头，“我从直读类高中开始，主修是计算学，跨专业主要集中在异能物理、信息计算、地球空间异能量转换、知天纪年特殊能源动力，生物的方向只有和异能相关研究接轨的人体异能运行原理，不是所有理工科都有时间学，更不是每个方向都精通。”

就死了这条心吧，理工天才不是什么都有空学，她还没天才到那个份上。

科尔从艾维入学开始就想挖这学生，挖了快两年还是没能成功，失望地收回目光。

伯里斯从楼上下来：“总有种整个斯帝莫都疯了的感觉，相比之下米勒先生最多只是文学上的争议罢了。你们说我们今晚能出去吗？”

艾维正给布拉德利发“科尔教授平安到达活动室”的消息，冷漠回应：“不知道。”

“喂，给点面子，”伯里斯痛苦，“我们R.S就不能有正常一点的时候吗？有一点同学爱。”

人手一杯咖啡和扒着椅子不放的“社团文化”已经很离谱了好不好？

艾维按发送键。

【发送成功】

布拉德利的视频紧跟着就到了。

艾维点下接通，布拉德利将综合机对着自己，没有让利里克出现在视频内。

“科尔教授，”布拉德利笑得亲切，真心实意，“很高兴见到你。”

科尔：“……”

科尔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了鬼脸落到布拉德利手上的事，以为费劲抢下透明小袋结果打开看见一张鬼脸的也是布拉德利：“这个事，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阵剧烈的呛咳从视频外传进来。

科尔：“？”

科尔警惕：“你旁边还有其他人？”

被炸成重伤还眼睁睁看着凶手消失的利里克眼睛都大了一圈，爆发出一串呛咳又重重喘息两声，看上去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出来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布拉德利头一回见他这样，忍着没笑出声，顺着拍他的背让他躺下。

“没事教授，是可信的人，”布拉德利在利里克看似哀怨实则不怎么介意的目光里帮他答了，“要保住的东西还在您身上就好。”

“还在。”

人在R.S，科尔也只有信布拉德利的保证。说到这里，科尔满腔疑问终于能出口了：“你是怎么解决行政中心的？”

“行政中心吗，”布拉德利说得云淡风轻，“高中介入夏普家生意的时候只有边缘小项目试手，有个生物实验室的项目本来宣布试行失败要作废，被我留下来废品回收利用，成了自己的公司。”

所有人：“……”

“东派一部分基因工程武器的研究链条还没有正式转入研发与应用，研究进度仍然在我手上，非常巧，拉普拉斯在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挂的东派项目与需要这个研究合作，加上我专门做过一些……处理，根据规定东派暂时无法购买这一研究链条……”

布拉德利拨了下棕发，相当谦虚地道：

“我也是今天出事了才想起来。”

所有人：“……”

终究是我们的想象力太过保守。

有钱真（斯帝莫脏话）了不起。

科尔：“所以你们也猜到是东派的人在背后了？”

布拉德利敛容正色：“是的。”

科尔呼出气来。他一身压力与肺部气体一同舒出体内，眼中聚焦点散开、漂流，流入空气，抽光紧张后剩下一个干瘪、酸软与沉重的躯壳。

那沉重的东西皱巴巴的，反过来挂在他肢体与心脏上：

“你们知道……好。”

他扶着椅子扶手坐起身：

“布拉德利。记得当时泛汉华文化课的时候，那个和东瀛人吵起来的汉华学生吗？

“还有蓝岛屠杀中那些来斯帝莫高校留学的阿普里卡人。

“太多人将斯帝莫的高校当作干净的地方，当作某种自由的捍卫者，实际上斯帝莫的高校，尤其是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中的高校，背后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利益网，怎么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正义。

“其他国家的人来了，有的人没信连篇谎话，于是要么归乡不得，要么一身轻松、来去自由；有的人信了连篇谎话，要么变成高校联盟与利益既得者饲养的狗还不自知，要么还没付出代价。

“但每个人迟早都会付出代价。

“而我一个斯帝莫人，我也为轻信‘他们’付出了代价。

“知道为什么急转天气面前，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相关领域没人敢发声质疑吗？

“因为每个人都夹在多方利益之间，一部分人各有选择的派别，却都离不开藏在急转天气背后众人抢夺的目标。一部分人面临重重威胁，连学术保护协会的庇护都无法获得。学术保护协会，哈，哈，”科尔干笑，“……竟然也成了他们的工具。”

“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斯帝莫从来没有什么比其他地方更光鲜的，只不过是说话的舞台更大、声音更大，把其他说话的声音都挤下去了而已，然后再将自己做的事推到其他人身上。你问那个汉华学生：既然斯帝莫比汉华更好更自由，那为什么在汉华能够不停质疑，在斯帝莫却失去了质疑的能力呢？

“为什么在斯帝莫，浮于表面的质疑最终带来了混乱，真正的质疑却被安全局敲响家门，在菲拉盖拉也被暗杀？

“但那个学生……”科尔语气里的情感纠缠难辨，“或许是还对故乡有几分感情吧。”

泛汉华文化课是科尔自己根据自己在泛汉华文化地区的见闻开的课。

依初就是在那节课上和宇佐美家的人吵了起来。

泛汉华文化课，另一边又是宇佐美家的人，加上布拉德利认识依初后隐约察觉到的真相，想想也知道吵架内容是什么了。

只怕依初当时火冒三丈想干架。

布拉德利见科尔沉浸在回忆中，重新记起他当时和科尔的对话，偷偷低头凑在利里克耳边道：“能让教授一边发火一边看着他们吵架还心情复杂……教授是不是以为依初是……”

所以对依初没什么好感。

“应该是，依初在斯帝莫的汉华留学生圈子里也算有名，因为给斯帝莫做某些关键研究颇受部分留学生追捧——以及部分留学生唾弃。”

利里克也是神情莫测高深。

他了解依初大概的家庭背景，就目前局势来看……恐怕一些知道他家庭背景的汉华学生心情会更复杂，要是传播开来，骂声可能会再上几层楼。

毕竟连他亲妈估计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但这误会实在有点大。

“我最开始相信我能为人类做点什么，我们斯帝莫是为全人类做贡献；后来相信即使有脏污存在，也有学术保护协会和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体制支持我们；再后来相信即使有人狭隘、有人以怨报德、有人颠倒是非黑白，也存在真正有良心的人指责他们的行为，他们的行为是会遭到唾弃的。

“直到我发现汀克塔克这头宣传上的巨兽，直到我发现自己也是帮凶。”

科尔教授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布拉德利，你们是有良知的学生，可我不能信你们。”

其他人脸色骤变。

谁也没想到科尔还能来这么一出，谁不知道紧急关头遭到两路人马拦截的东西有多重要？

连艾维脸上都控制不住地浮出几分愕然，只有布拉德利突然说：“东西不在您身上。”

不是疑问句。他的语气相当肯定。

科尔：“你没说错，布拉德利。你是什么时候进了R.S，你们这是什么社团？我记得R.S是联合社团，其他分部安全吗？内部有没有问题？我一概不知。”

“教授——”

R.S在场少说也有十多人，立刻有人皱眉想要打断。

布拉德利抬手制止：“您能保证那样东西的安全吗？”

“我不能。但我没有其他选择。”

布拉德利没有反驳。他安静良久，静到伯里斯都伸出触角捕捉到几分微妙，而利里克已经动了动眼珠盯上他的侧脸轮廓，才说道：

“您继续说，科尔教授。”

“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吧，孩子们，”科尔的目光像是要在布拉德利那一脸的心平气和上烧出一个洞来，“既然我今天真正看见了R.S的全貌，发现它还有那么一点挽救的可能，那这就是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课。

“血还未干，汉华人就会背叛汉华；喊着道义的人是刽子手的帮凶，世界被无数个汀克塔克造成了一只更大的茧蛹。

“你越相信谁，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时就越失望。所以在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烂到什么地步的时候，别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们。不要真正相信谁。”

“而这里不再纯粹了，拉普拉斯从来都不纯粹。”

他指向门外。那里是R.S活动室墙壁上的话：

我们寻找我们来此的意义。

“把那句话舍弃掉，”他说，“大学在这个时代的斯帝莫再也不是单纯的求学之所。精明的成功人士来自汀克塔克，学术自由的追捧者来自世界上最不纯粹的高校联盟。我今天的遭遇，只是因为在东派与西派间选择了中立而已。”

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中东派一直占据上风。而西派稍有优势的密尔大学与阿拉德家族在东派面前还是处于弱势地位，因此有了阿拉德家族对劳彻斯特的妥协与讨好，也有了布拉德利收到的邀请函——当然，现在看来，是不是戴纳·阿拉德的小动作还要另说。

“有件事不太对，教授。”

布拉德利看到综合机上希耶拿传来的新消息，神情未变，依旧轻松自如地开了口：

“我想您对‘我们寻找我们来此的意义’这句话……有一点误解。”

他冲科尔笑眯眯地一弯眼，这学生笑起来活力十足，像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孩子，灰蓝色的眼睛里总是盛着一碗光一样。

科尔见到的布拉德利总是这般，从未变过——从布拉德利给自己安排了几个身份引发乌龙而被他找上门，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学生一直到现在。

他明明有资格说自己孤独。

外边的封锁正在消退——伯里斯在窗边，望见天上不明显的颜色翻滚消失。

“东派动手了。”

艾伦翻着综合机说。

不单单是在斯帝莫，汉华那边也有迹象。伯里斯的综合机上除了“年糕一号”外还有别的汉华热搜榜，这会儿汉华自己国内的问题又被顶了上来——其中几个关键词恰好和年糕一号上的热搜重合，针对的却是汉华。

——这是懒政还是暴.政？

——都是呗。

——真恶心，好像把这个国家丑恶的一面撕开给全世界看看。

——是个屁的礼仪之邦啊。

——人类都毁灭吧。汉华文明没救了。

——懂得都懂，多的我也不敢说，我也不敢问。

——别国的平权运动？想的美呦。一刀切是熟练的。

——你看看他们管事吗，呵。

——真讽刺，会有报应的。

——野蛮！低级！汉华人不配！

——汉华有资格说东瀛人吗呵呵。

——一刀切总有一天会切到他们自己头上。

布拉德利听见利里克笑了一声——伯里斯给他看的那些怨毒的留言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声冷笑森寒。

利里克的眼底倒映着屏幕里的内容。

那一刀在汉华建国初期就劈下来了。这些人口中的“一刀切”，当年最后落在造谣者头上。

汉华十剑……国士生……

他们的失望是他亲眼所见。

“靠我现在看见平权运动就心有余悸，究竟是谁在信我们斯帝莫的这玩意儿特别好啊。都是东西派惯用手法了，”伯里斯在R.S内负责的就是观察这些事，搓着鸡皮疙瘩判断，“在转移视线，要是有——”

他想说有汀克塔克的能力就好了，利里克咨询室系统的作用有目共睹，奈何科尔在场，伯里斯又把话吞了回去。

“汉华会不会守不住？”

趁着其他人注意力转移，布拉德利将综合机拿远。

汉华的攻势对R.S还是有用的，斯帝莫庶民会议无法挽回，但战后才出现的R.S却靠着汉华对斯帝莫的压力，总体顺利地存活了下来。按照修·夏普的意思和目前的局势看，这次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绝对脱离不了漩涡，汉华的精力每转移开一点，R.S的压力就会增大一分。

“不会。汉华的林忆农将军案时，武寒江冒着被全国舆论攻击、网络谣言泛滥和撤职处分的风险跟人从同心大院吵到会堂，那案子带来的后果证明了她是对的，之后汉华对这类问题就相当强硬灵活了，”利里克抓着最后一口气不放，还在往下说，“汉华礼交和吴朴庭很少在公开场合有这样的发言，我们对来龙去脉的了解没有他们多，既然汉华被惹到这个地步，护短出名的武寒江本人都跑到了斯帝莫，加上汉华中央保密在蓝岛留下的痕迹和喻谊从外太空回来主持庶民研究——不要装傻，你以为我会觉得你还不知道他是谁？总之汉华的部署和优势向来不公开，还能给R.S撑起避难的空间，大部分人没有精力来收拾R.S。

“你们该关注R.S内部的问题——包括R.S成员名单被公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以及R.S其他分部内部会不会出意外。”

利里克意有所指。

布拉德利坦然接受：“我承认，R.S其他分部内部的确可能有问题。”

“还有，我说的是大部分人，不意味着小部分人就不存在了，”利里克疲惫地自己抬臂挡住眼睛，“你们自己往火坑里跳，就做好准备。”

布拉德利乖巧坐正，和希耶拿让辛西娅一哽的姿态一模一样：“好的。”

这时希耶拿也发了消息过来：

——如果有人感觉到自己受了威胁，R.S的名单会不会被公布？伯里斯和艾维怎么办？

希耶拿从切断和斯万的通讯就开始想这件事。

R.S内会受家庭制约的人不多，其中她和布拉德利都没关系，于家族利益其实没有影响。毕竟外界对他俩的认识本质上差不多，总是态度不轻视，而又没太当回事。最大的区别不过是布拉德利是次子不是幼子，还有自己的事业，不用像她这样装得彻底罢了。

可伯里斯、艾维这两个与自家利益相关的人不同。尤其是伯里斯的布里奇斯家，布里奇斯家还指望这一辈带着家族跨越阶级跻身真正的上流，从边缘境遇里挣扎出来，不可能同意他加入R.S搞什么要命的庶民研究。

“这不就要靠我们‘作弊人士’打听打听了，”希耶拿仿佛能听见布拉德利那轻松有精神的语气，“不过你们不用管，再没有我的事做，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干这个部长。”

希耶拿：“……”

希耶拿打字：没有事？嗯……我说，布拉德利，确定之前说SRA的事交给你的不是你吗。

布拉德利：最近那些事最后都是利里克处理了啊。

她差点打出一句“你这段时间的生活里是塞满了人家米勒先生吗”，接着猛然发现似乎还真是。

希耶拿：“……”

等等，事情是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算了，这位分部长本来就满脑子“事情都是大家做了我做的还不够多”、“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了亏多少都亏不过我的幸运啊难道我还能比更不幸的人还亏吗”。随便他怎么想吧。这人高兴就好。

……其实也不错。

希耶拿思考，或许他们确实不需要替布拉德利担忧太多。看布拉德利那自我剖析的无数笔记，他最清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旁人干涉没有意义。

布拉德利又发来消息：

——而且R.S还有其他分部，这段时间肯定会有R.S的分部长会议。

——教廷大学的部长和阿普里卡有关，达尔西·艾伦也一定有其他渠道。

他记得爱德伦分部在5042年接触过一个人。

喻谊。

“嘿，希耶拿，”辛西娅从旁边提醒，“你有一个会议通知。奇怪，我到拉普拉斯接你，说要启程去弗兰德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说？”

“有会议？”

希耶拿拉过窗口。

汀克塔克，利里克低声问：“西派的反应呢？”

“不清楚。我们在局外，目前又在活动室里，连北斯帝莫高校联盟这条途径都使用不了，”布拉德利和伯里斯一样，注视着扣住劳彻斯特的诡异封锁逐一消失，“不过还有一些人在外面……希耶拿又发了信息——拉普拉斯？”

“行政中心？”利里克的声音更微弱了。

“还好，不是，拉普拉斯一击不成，现在没空管我们。”

“你说还有一些人在外面……”

“其他人都在窗口发消息，有一个人除外，”布拉德利切换到欧利尔·格林格瑞斯的窗口，“他应该还在新图沃斯巴克兰。”

线上会议。

“‘淘汰者’难道不是你们公认的标准？”

“怎么会？你这就是错怪我们了，希耶拿·亨特小姐，”拜尼利·耶伦面前摆着咖啡，“‘淘汰者’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提出的标准，根本没有泛滥。相信我，亨特小姐，基金会的事情我知道不少，耶伦家族没有参与其中，您不能因为这些谣言就拒绝与我对话。”

通过线上会议连线的亨特家族小姐风度仪表处处仔细，教养极好，只是轻轻皱了下眉表达不赞成的意思。

东派历史较长，背后牵扯的家族也留存了一些贵族风度那一套。而希耶拿在大部分人眼里，正是偏向干净的那类人，礼貌温和、聪慧敏锐……但还是有些天真。

拜尼利全然不担心自己无法和希耶拿沟通。

她在座位上将杯子转了个圈：“听说亨特小姐喜欢咖啡，我送到亨特小姐手上的如何？这可是全球最少的咖啡树种种植地区直供，你知道它的风味。”

希耶拿扫视被包入线上会议影像的一圈咖啡——在每个人的座位面前摆着——她立刻明白了现场的人员构成。

一部分斯帝莫豪门家族的子女，一部分家庭背景与政治利益相关，还有一部分人是通过社交场以及类似汀克塔克业务的方式，接触到了前二者的“精英”，这其中包括出身类似伯里斯的人。

家族提供的“高级”咖啡，是前二者提供给后者的优越感象征。希耶拿见多了斯帝莫上流社会每个人内里的倨傲，一眼穿透拜尼利·耶伦表面的礼遇与尊重。那深处有一团对这几杯咖啡与咖啡就能创造的优越的嘲讽，凝结成一颗终会发芽的种子。

拜尼利眼底的不屑在某种意义上的“同类”眼里无所遁形，即使她的“同类”深深厌恶着自己身上的倨傲——我果然无法短时间内彻底摆脱“上流”留下的烙印。希耶拿的眉头下意识又拧紧。

“我想我们对咖啡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还有……用埃勒里焦糖对我的形容听起来很不错，但不代表我喜欢这种味道。”

希耶拿一听就明白，自己在R.S留下的喝咖啡的习惯恐怕给了不少人错觉。亨特家族与“黑城金橄榄”留下的“圣教徒”有关，家族也发源于海礁处刑地，咖啡文化是家族传统，但希耶拿喝咖啡的习惯并不是在家族中养成的。

R.S的成员只有聚集在一起时才会偶尔喝咖啡，集体提神，原因无他，只因学业、事业和R.S的各类活动叠加在一起，总有几个人容易原地进入梦乡。

哦，戴维斯除外。那人永远能卡着让咖啡完全不起效的时间喝，还要纠结于自己的体质有什么问题。

她连给拜尼利客套的时间都没留，将咖啡的话题强行扔开：“所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时间紧迫，没有事的话我要下线了。”

拜尼利也没料到她今天和浑身带刺似的，然而语气照样不慌不忙：

“亨特小姐，听说你和艾维·奥斯汀还有布拉德利·夏普都认识？”

“是的，”希耶拿看她一眼，“家族还有事情等我处理，请您尽快。另外，我认识他们，是有什么问题？”

沉不住气。

拜尼利满意地笑起来：“没有，只是对这样的社交圈感到神奇有一点点的好奇。说起来，您认识西派的人吗？”

希耶拿看上去大惑不解，那挡不住的微微反感已经清晰可见了：

“这里是拉普拉斯的线上会议室，西派和东派？耶伦，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有政治利益之说，但不存在明确的政治立场。注意你的措辞。”

“抱歉，希耶拿，我——”

“我不会在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谈及这些问题，对亨特家族，有需要请联系欧菲利亚和斯万。”

希耶拿对全场静默无声的人点头致歉：“先告辞了。”

人影消失。

刚才还在道歉的拜尼利瞬间恢复镇定。

“拜尼利，你看？”

“不能确定，她对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的想法单纯得过头，对涉及文森特区政府的第一反应也十分自然，以她的身份和性格，只听开头便坚决、不容动摇地表明态度并离开，非常合理，”拜尼利半合眼睑，“行政中心给我们看的R.S成员名单里没有她……她和奥斯汀很熟？”

“算熟悉吗？”

旁边的几人交头接耳一阵，最后得出结论：

“说熟的话……似乎仅限于同学关系，起因是一年级入学时亨特小姐帮过奥斯汀的忙。”

“两个圈子完全不同的人，话题眼界都天差地别，除了一些普通娱乐之类外也没有产生其他交集的可能性。”

“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关系再怎么好也不会有交心的机会。R.S？别开玩笑了，那是穷鬼和自甘堕落的人才会待的地方吧，亨特小姐的气质和名单上这群人格格不入。”

说得也是。

拜尼利不动声色地想。

这是基金会资助的学生与家族子女反复证明过的事情——对这些家族的小姐少爷来说，这些同基金会资助的学生一般无二的、金字塔下段的人，只是新鲜的“朋友”而已。而等他们意识到这些“朋友”的没教养、恶心、见识短浅、俗不可耐，他们就该回到自己的圈子里去找各类发小熟人了。

有谁能责怪他们呢？

谁也不能。

尊贵的上流社会总是高人一等，下层人无法插足，只会横扫白眼、自讨苦吃。待在自己的阶层里，舒适，理所当然，听上去那么合理而充满了体谅与关怀啊，不是吗？

上层自然没有义务包容尖塔的下层，那听起来像一场对有教养的人的道德绑架。

拜尼利·耶伦，作为涉及某些特定领域的耶伦家族的一员，见惯了这类情况：即使上层的存在正是建立在下层的基础上，上层也永远有资格拒绝下层的淘汰者们带给自己的不适。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之一。

她心知肚明，看得透彻。她默认其存在。

R.S活动室。

“真有你的希耶拿——没关系，布里奇斯家还没有人联系我，名单应该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伯里斯在窗口内发言，“外面的情况在好转，异能封锁带来的恐慌有所平息，网上风向发生变化，彻底平息还要一段日子。不过封锁解除，东派正式动手，那眼前最大的危机应该差不多要结束……科尔教授你说什么？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的联合行动？”

“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下属的实验室有一部分中立成员，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在尝试对中立成员掌握的东西下手，”科尔坐在一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坑了R.S两把的样子，“可单纯的北斯帝莫高校联盟武力有限，东派那帮人还要抢占各方战场，对小喽啰懒得搭理，布拉德利和希耶拿几句话就将拉普拉斯打发了过去，显然他们没有急迫到非得抢下我手上的东西不可的地步。布拉德利说的没错，他在路上碰到的多半不是东派的人。喂喂，布拉德利，想什么呢？”

“耶伦问希耶拿和我还有艾维认识的事情，又说成是社交圈奇怪……她应该是拿到了R.S的名单没错，可这意思是做了一个把我和艾维放在了两端的假设，她在确认我们三个人都在R.S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三个的名字一定不会同时出现在名单上，导致她还需要试探。我在想为什么耶伦拿到的名单不全。”

“你管呢，”科尔教授可能是常年装样憋坏了，开口就是一刀扎心，“一夜过去外边局势大变，你们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能猜出个鬼。”

布拉德利：“……”

科尔放松起浑身关节肌肉。他察觉东派背后还有势力，又是调虎离山又是紧急转移关键物品后装模作样地翻找资料，半途被R.S拉来，被人摁走的进程猝不及防被打断，震惊后对R.S进行一通苦口婆心的劝告，一套流程不带半点停顿，一口气吊到现在才悠悠缓过来。缓过气的人再开口，总算是有空问了些别的：“你们这个R.S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的回答太长，而且不方便和您说。”

“……”科尔被布拉德利用相去不远的方式拒绝回答，只好换问题，“那现在能确定后边还有别的势力了？”

喻谊的话得到反复验证，布拉德利基本能够确定喻谊话里提及的不止大地党人：“大概率是这样。而且来势汹汹，比东派狠辣古怪许多，也更在意教授你转移的东西。”

这背后自然不是一个势力两个势力那样简单，只是最简明扼要的描述方式就是这样。

科尔心有余悸：“好吧，这车废得倒是值得。”

幸好背后的隐藏存在与东派不完全是一条心，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更是左右摇摆、局势复杂，否则科尔连趁对方大意轻敌，借拉普拉斯之手进入东派保护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这个进程也被R.S打断了。

打断了也有好处。布拉德利问：“这次风波平息之后，教授去哪里？”

“本来我自己来不及转移，倒是要多谢你们，现在我能和我转移的玩意儿一起走，”科尔回答，“以后有机会再见。”

“风波平息？”艾维看综合机，“嚯？……也是。”

“艾维？”她旁边的同学听见她这样说便问。

“有点不真实。以后东派就彻底占上风了？”

东派在背后一通操作，R.S看都还没有看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尚未结束，却已经迎来了胜利者。

这一昼夜和做梦一样。

伯里斯抓狂：“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布拉德利关掉迟迟没有动静的欧利尔的窗口，看向自己身边。利里克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出声了，但他知道他醒着。

利里克数小时前就点出了全过程。至少不算那背后的许多细节，利里克在R.S说的“流程”，与他们这段时间找到的所有线索、经历的所有事情完美吻合。

网上的一场狂欢只需要不到半个月就能够落幕。大部分人从来不是真心实意地需要一个真相；重点被转移，基金会与淘汰者和各种议题蜂拥而至，生物技术隐藏在幕后，连汉华那边的讨论也在被斯帝莫极力压制；东派和另一些“幕后之人”也有分歧，甚至东派都不清楚他们的面貌，以至于东派自己恐怕都还要进行后续调查。

密尔出现的斯帝莫警方、汉华冰部、哈蒂·阿拉德、波文·邦德，突兀的意外和完全没有察觉不对劲的安德鲁·阿拉德，修·夏普的提示，急转天气，新图沃斯巴克兰突然被曝光的蓝岛屠杀、以不正常速度迅速发展的游行和“路过”的汉华中央安全保密，一改“低调作风”而明显比平时更加强硬的汉华礼交与天神翼，海泽尔·费舍尔、试图对汉华方面遮掩酒店情况却被希耶拿揭穿的行动负责人，专门前来提醒自己的汉华太空军、庶民研究国际运动代表人喻谊，疑似境况不好的SRA，喻谊、依初、利里克这个略显怪异的组合，利里克住处的爆炸、与依初一同前往密尔还有到拉普拉斯进行的“访问”，大地党人与大地党人的描述，Burning Star的来历、成员与各种资料，半路杀出的异能平权组织和许久不见的富兰克林，阿拉德家族被针对的生物技术，乱城一团糟的舆论、出现又消失的异能封锁，忽然找到希耶拿的拜尼利·耶伦，科尔手上的东西与转移到的地方，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牵连起的各方的小动作……

密密麻麻的线交错缠绕，一圈又一圈，一个结又一个结。

布拉德利用力敲了下头，试图把一锅炖了的词汇全部赶出脑子。

夏普家都不在斯帝莫的权力核心，他更不可能接触到斯帝莫的根本处。能被猜到看到的，一定不是最深层的真相。

“布拉德利——”

利里克看他眼神带着警告。

“我不会急着追逐真相。”

布拉德利不小心蹭到利里克的手背，触感一片冰凉：

“R.S和Burning Star的合作不会有任何书面文件，Burning Star也能根据汀克塔克的保密要求拒绝向我们提供信息。后面这一条会列入Burning Star在夏普家公司的挂名合约里。

“R.S商讨的全过程你都在场，至于欧利尔那边，他从来不会节外生枝。你可以放心了。”

利里克没有明显的情绪流露，然而脸上用面无表情写着明晃晃的不信：“急着？”

所以先前的承诺仅限这次有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拦R.S，但往后R.S不能一直这样，‘不合时宜’才是我们在斯帝莫存在的意义，”布拉德利说着把自己逗笑了，“老实说，你这样什么都不回答就让我们听话的态度，没有考虑过我们油盐不进的可能性吗？”

“好办，”利里克也笑了，“Burning Star处理你们还是没有问题的。”

布拉德利笑容凝固：

“……这处理合法吗？”

“当然合法。”

“……”鬼才信你！

“你再谨慎也不会因为我的两句‘劝告’，放弃现在就掺合进这些事里。喻谊告诉你什么了？”

“什么？”

布拉德利又一次没跟上利里克的反应。

“我没有对你解释过阻拦你们的原因，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指望你们完全听我的话，”利里克又是一阵呛咳，“……爆炸后Burning Star可信的人已经全部返回文森特区与弗兰德区，随时可以进行‘应急处理’，你却放弃了这场风波里所有可以进一步挖掘线索的机会，选择站在岸上进行‘打捞’。喻谊常年待在外太空，回到地面时只有作为汉华的庶民研究国际运动代表人才会出国，接触R.S是他必然会做的工作。你在他的话里猜到了什么可能性？”

布拉德利：“……”

他认识利里克不到一个月，已经第无数次想掰开这人的脑子研究研究。

这个联想能力是人？！

然而现实是他暂时没有机会去拆利里克的脑袋。

布拉德利放缓声音，尝试沟通：“他说现在才是5045年，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场风波后，斯帝莫将迎来一段‘休战期’，而斯帝莫将在这段‘休战期’里滑向深渊，直到迎来下一次隐患爆发？

“预兆已经显现，你看起来也明白这个事实——不管‘休战期’有多久，东派对西派彻底的攻势都昭示着精英集团内部彻底分裂，斯帝莫循环数百年堪堪维持住的表面平静不可能继续下去。我看不清漩涡里的局势，但想要在这场剧变里存活，只有在末日到来前完成挣扎。灾难同样可以孕育新生，这也是打破数百年无变革的僵局的唯一机会。

“我们的力量太过弱小，可你也看出来了，R.S从来喜欢做不合时宜的事情，何况斯帝莫庶民会议已经失败，我们避无可避。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那样平安进入‘休战期’，不想再错过下一次变局。”

“利里克。”

棕发男生的灰蓝色眼睛里，海水退去，长久隐匿的沉稳礁石直面光亮：“我不了解你的身世，但你也只比我大一岁。你心里又将这个年龄差拉到了多大？是只在政治边缘徘徊的学生与长久深入政治的区别，还是两代完全不同的人？

“我知道你想让我们留在岸上。可是岸上已经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我们无法躲避，与你还有Burning Star合作已经为我们缓解了不少压力，我们不能再靠你们去逃避庶民研究必须迎接未来。”

消失在大地尽头的时代留下鲜血染就的落日余晖，恢宏壮丽。

自己选择的责任不容推卸，即使上一个时代已经远去，这份责任看起来再怎么不合时宜。

他们是最不合时宜者。

利里克筋疲力尽：“庶民研究到底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你们的安全也不是最大的问题。

“循环往复的故事，荒谬绝伦的戏剧，最新兴的人选择了古老的劳彻斯特，因为狂乱的激流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

“有的人一生虚假却光鲜亮丽，有的人一生都只是个笑话而已。

“有的人本该同路却相互残杀，有的人所选道路截然不同却面朝同一个方向。”

“‘选旅’的绑缚无法隔绝事实，事实在我职赋兵器的那个世界里落下投影，告诉我这些道理的正是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