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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熄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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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距离整个斯帝莫的混乱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天。

亨特家族连阿拉德家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都知道，布拉德利大概清楚了，不管详情是怎样，明面上这次东派和支持东派的集团对上西派，基本是一边倒的胜利。

斯帝莫的两派平衡已经彻底破裂，救不回来，夏普家又到现在都没联系他，他干脆把这些事扔一边去，先睡好觉再说。

利里克醒后，布拉德利给车开了自动驾驶规划路线，回到加鲁林斯顿的公寓，洗澡、开冷气、倒头就睡，连利里克一路迷糊过去的样子都没注意——利里克自己也睡得不太清醒，回到公寓才有了些反应，自己洗澡睡了。

以分部长布拉德利为首，R.S拉普拉斯大学分部的成员们睡得昏天黑地。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

“什么？”

大清早伯里斯就一个通讯连了过来。布拉德利睡眼惺忪，摸到综合机眯眼一瞧。

通讯另一头，伯里斯开着自动朗读，网络上各种脏话换成无比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伯里斯在背景音中滔滔不绝：“我这边职赋兵器发现了点问题，你看过汉华礼交部和天神翼以前的发言没有？天神翼这边也不只有发言人……”

天呐……伯里斯的说话已经有朝欧利尔发展的迹象了。

布拉德利摸了把脸。

他脑子逐渐运转起来——接着总算将伯里斯的话吸收进去，刚启动的思路直接卡那儿了。

等一下。

“布拉德利？”

“等我几分钟。”

布拉德利洗漱穿衣出门：“我看利里克起……利里克？”

利里克正在厨房打量他那堆食材。

“你已经起了？”

“嗯，”厨房里的人终于舍得分给他目光，转头看来，“有事找我？”

“身体没事？感觉怎么样？”

“还好。”

利里克没什么表情，平静到布拉德利觉得自己几个小时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梦。

布拉德利在桌边坐下。利里克开口问：

“布里奇斯？”

“哦！米勒先生——”

“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那什么——布拉德利，你要干吗来着？”

“利里克，汉华天神翼能申请要求礼交部配合自己吗？”

布拉德利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向来周全的脑袋经过休息，此时总算通畅了几分——天神翼的发言人向来比汉华礼交部强硬，吴朴庭的态度罕见，那是对吴朴庭来说罕见，烟部的吴朴庭别说是不是发言人了，他连在公开场合发言也是很少的。

而且吴朴庭的发言场合特殊，不能用一般标准衡量。汉华官方被惹到底线而选择直接硬刚的佐证就这样少了一个。

还有喻谊与他对话时他就持怀疑态度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部管理与历史文化都和其他国家区别太大，汉华官方比许多国家“端庄稳重”得多，国家最高单位一向滴水不漏。

中央保密“路过”盖个戳，礼交部于定发言指着斯帝莫嘲讽，只是为了出口气？

听说中央安全保密的行事风格是挺猖狂且瑕疵必报的，但要是没有别的目的，这个战时已经出现、5022年正式确立的部门就不是那个世纪大战的一代传奇了。

“当然可以。只要战争的威胁在汉华人眼里依旧近在眼前，汉华人没有遗忘历史，这把剑的地位就一直都在。”

利里克从厨房端出两个盘子：“你要问汉华这次的反应？”

布拉德利回忆自己的思路：“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礼交部的于定是汉华诸神之一……”

他的目光落到桌上。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倒也没猜错，我个人认为其他人有可能被触及底线而产生明显的情绪反应，这次汉华整体上显然是有这种反应的，但如果你要问于定这一个人……这位发言时的情绪波动，很大可能是根据需要装出来的。”

“啊？”伯里斯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

“的确很少人关注这些，不过汀克塔克也有对诸神的信息汇总。斯帝莫人至今都不知道礼交部这位月神究竟活了多少年，关于她的信息比启心神、后稷神少了不知多少，她本人也没展示过强烈的个人风格，与已退居幕后的轩辕执和在任的于司晨相比，她都算性情淡漠、无悲无喜。

“这个方向不错，”利里克已经清楚布拉德利的想法，赞许道，“虽然汉华诸神在自己的岗位上便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但以此前于定表现出的性情，她配合其他部门进行表演的可能性更大。”

伯里斯好歹也是个和那群汉华国士生们交流过的，这会儿只感觉自己待了个假汉华：“汉华故意给斯帝莫递刀？？？”

利里克：“或许。”

“我去汉华的时候……其他人不知道，国士生总该知道啊？”

“汉华人眼里的你是‘斯帝莫文森特区人’，尤其是国士生，”利里克淡定解释，“他们又不知道你是R.S这类专注庶民研究的社团成员，作为国士生，对你的国籍只会比其他人更敏感。”

“这样……那也是。”

布拉德利从两盘早餐上收回目光：“没事，你想想汉华和斯帝莫的新仇旧恨，想想我的悲惨遭遇，再想想国士生对你的态度。”

利里克：“什么遭遇？”

伯里斯知道他们以后还有合作，正好布拉德利那堆黑历史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遂大方分享：“哈哈哈利里克我以后有时间跟你说这家伙当年都干过什么奇葩事……”

布拉德利听着他们聊，自己在为数不多的汉华诸神相关记忆里翻找。

汉华诸神互相之间自然都是老熟人，但就算礼交部的于定和吴朴庭是几千年的老相识了，在公事上的态度也不该是一个样子。

他记得于定应该也是汉水诸神，比吴朴庭这些没有世人尊奉名号的神要长一辈。而汉华两辈神间个性上的区别，看启心神和武寒江的区别就知道。

即使发言不由一个人决定，发言态度太过一致也是不对劲的。

他只顾着猜喻谊那几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居然忘了礼交部这头。

布拉德利的大脑仿佛被人敲醒了，一下子想起另一件事来，翻综合机。

利里克：“找什么这么急？”

“给公司的人发消息。他们能利用高等研究院的研究方向，也能利用其他人。”

伯里斯：“这群人简直无孔不入啊？”

利里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还是自己去各个子公司和独立研究室都看一遍，比较保险。”

“好。哦对，伯里斯，录入信息的日期在窗口提醒他们一下。”

“行。”

通讯切断，布拉德利又一次看向桌上的两个盘子：“这是……？”

“早餐。”利里克用嫌弃的眼神瞟了眼厨房的食材。

布拉德利：“……”

利里克的早餐看起来不好不坏，然而对比之下就显得利里克眼里对食材的嫌弃相当诡异。

“怎么想起做早餐？”

“你路上说自己起床后还有事，我看你还没醒，就先做了。免得你没空吃早餐。”

“……”利里克在这些对话上的风格一如既往地干净直接。

“以后你晚起就我来做——布拉德利，”利里克撑着头凑近他，“你什么眼神？”

布拉德利眼神躲闪，戳起培根：“没有。”

然而利里克还是看懂了他的想法：“我不会多少文森特菜。”

“哦……正常，毕竟现在都用——嗯？文森特区？”

“下次我去多买点食材。”

不是大事，布拉德利就当和室友分担家务了，坦然接受：“也行。不过，你的意思是你会的是其他地区和国家的菜？”

“不少。反正没有文森特区。”

“……”

布拉德利默默戳起土豆和火腿。

其实味道不差，但连平均水平都没达到。以现在的条件这玩意儿实在太好做了，也不知道利里克能多生疏才能做出这种味——

——道。

布拉德利脸色一变，愣是忍住了：“……这是什么？”

“糖浆草莓。”

“……”

利里克：“大多数人不是喜欢加甜食？”

“也没有这么加的——”布拉德利说到一半，突然替文森特区人心虚转弯，“……至少我没有。”

利里克：“……”所以文森特区还是有是吗？

一顿早餐吃完，本着对他人的包容与鼓励之意，布拉德利适当对自己的话进行了补充：“你说的是除了文森特区……那你会的应该还不少？”

“不是全球。”

布拉德利失笑：“我知道。弗兰德区也会吗？我记得弗兰德区的早餐从做法上来讲和文森特区差别不大。”

利里克看他，轻声提醒：“我在弗兰德区不用做早餐。”

布拉德利：“…………”

自己围绕那副熏陶培养出的气质展开的联想被当事人当面挑明，布拉德利一僵。

好的，食谱上再排除一个弗兰德区。

明知自己的猜想和怀疑在利里克面前无所遁形，他干脆坦坦荡荡地神游天外放任自己瞎猜，飞速运转的大脑直到出门前才休息片刻——

问利里克要不要出门。

“我？我暂时没事需要出门做，”利里克收拾完餐具，“你有事要我办？那我要先问过我们那位老板。”

“问老板？”

“合作是合作，咨询室的合同还有夏普家那边还没搞定。在R.S活动室的时候可不是正式上岗，超出临时合作需要以成员身份承担的多余工作我不负责，要找她报备。”

身上的疏离客套一消失，利里克真实的心情和态度果然很多变，像被职赋兵器与各类“基底”在他的世界里又造出了无数个小世界，这些小世界在大的、利里克完整的想象世界里轮转，也给这个人换上了不同的基底。

布拉德利回想着在R.S见过的职赋兵器启动的场景，握了把手上的十字剑图标，收起，再次感叹。

幸好利里克本人不是机器，遵循性格换上的“基底”总是有迹可循。只是他常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性格想法比大部分人难理解些。

而后他道：

“不是。只是去一趟医院。”

“不需要。”

利里克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危险，夏普家的私人医院，也不会检查你真正受伤的地方，”布拉德利再次拿出了哄人的架势，“医疗舱检查不够细致。医院检查时间不长，检查完马上就能回来。

“还有顺路把这仪器送去拆解——你要来看着拆吗？”

利里克：“……”

利里克：“你哄谁呢？”

熟悉的话语。斯帝莫语版。

这次布拉德利确定了，上回利里克用汉华语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是冲着自己和依初两个人来的。

夏普家的私人医院在劳彻斯特郊外，开车从郊外绕一圈，体检结果没有任何问题，布拉德利又开车又绕回了拉普拉斯。

不用半个小时，在私人医院发生的事情就会被报告给杜鲁·夏普。

“你在给夏普家打定心剂？”

“‘顺便’给他们打定心剂，”布拉德利纠正道，“重点在于这家私人医院的水平非常不错，而且相比夏普家的私人医生，它在我的可控范围内。”

“行，那仪器你要拿去哪里拆解？”

“拉普拉斯大学。”

“？”

哪？

布拉德利不是在开玩笑。

时间紧迫，如果能给布拉德利的计划做张行程表，这行程表多半不留一点空隙。

“实在来不及再找别的地方了。”

利里克看着布拉德利在图书馆侧门自言自语，声音太小，以他的听力都不是很能听清楚：

“记一次……成功……”

利里克：“你进门前还要祈祷吗？”

布拉德利坚决道：“不是。R.S成员不信教。”

“……”

这人居然还很认真地回答了。

拉普拉斯大学的图书馆是典型的萨克罗风格。萨克罗风格在历史上时间略早于格雷曼，利里克看过资料，这所“公立学校”背后背着斯帝莫早期几个大资本的钱，又是仿造弗兰德区的院校建筑，于是这所图书馆也成了萨克罗式建筑。

进电梯后布拉德利刷卡，按下最下面一个楼层按钮。

他注意到利里克在看那按钮：“你没进来过？”

“有了解，没进来过。我要是进来过，几个家族也不会到今天还在忙着往弗兰德区跑。”

布拉德利听懂了。利里克的身份藏得还挺好，怪不得本人接触前，他一直只能注意到利里克的作家身份。

“亨特家族这次也是？”不然辛西娅·亨特怎么突然往弗兰德区跑。

“大概率。”

电梯到达图书馆地下资料库。

冷气和往电梯里倒似的，资料库和上边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复古的花纹雕饰尽数消失，大厅空旷简约，道路尽头有一堆玻璃壁的实验管在嫩黄与青绿的半透明“根须”笼罩下冒气泡，不知道是保存了什么。脚步声在大厅回荡，一路向前。

“我先前说我手上有个实验室的项目，其实这类技术类领域的公司和夏普家项目在我这里还有一些，”布拉德利走进那些垂落的“根须”里，“为了解决技术和器材问题在拉普拉斯找合作方的时候，我们避开了高等研究院，直接联系了一群经常来资料库的人，还是艾维帮忙牵的线。”

“这里不是有权限的人才可以进入？”

“是有权限才能进入。权限可以外借，艾维用我的权限，她认识的这些人里有的是学校特批给部分硕博士的权限，有的是拉普拉斯利益相关的家族子女，自己就有权限。后来艾维又认识了几个人，都是用我的权限入内。不过这里保存的资料和实验条件一般用不上，就算开放入内，恐怕也很少会有人进来，权限的作用更多不是在保密而在限制和区别等级。

“R.S成员都有自己负责的领域。比如几个主负责里，伯里斯负责汉华与舆论，希耶拿负责社会活动和基金会，艾维负责的就是这些事情。”

“拉普拉斯大学内那些拓展人脉和接近上流的人，有一部分是为了这里的条件？”

利里克的语气有些犹疑。

“有一些是。”

利里克语气里的犹疑散了：“你居然还真敢给他们权限。”

“根须”自动避开两人，慢悠悠地荡走。

“实际上我也不是完全信赖这些人，他们对R.S了解不多，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布拉德利在根须与实验管后露出的门前停步，“所以还要麻烦你……”

“我会注意保密，”利里克答道，还不忘提醒，“但你可能要更谨慎些。他们为了这里的条件随时可以换人联系，给他们权限已经够危险了，你不怕被反过来捅一刀？”

这话在当下就显得过于不客气了。

布拉德利正要开门，闻言停住动作。

“……对我而言，对他们有一定信任，和谨慎的态度、不完全信赖无关，和我对待你们Burning Star是一个道理，”布拉德利转头看他，“我自己能够证明我自己的存在，就证明了分母上方还有‘真心实意’的分子存在。如果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和我持相同真心的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怀疑错过这个概率，甚至进一步缩小这个概率——即使它可能只有千万分之一。

“我说过，你来见证我们的结局。所以这点我没法改，利里克，这是我的原则，你说多少遍我都会坚持付出信任，所以我们R.S也愿意相信你和Burning Star一个道理。”

即使在相互试探间、信任错付后，付出代价的往往的只有率先选择相信的人。

“我们都是是斯帝莫权力斗争的旁观者，但我们不是世界和时代的旁观者。你却是完全的旁观者，是走上台阶接近群星的人，你只是在收集‘基底’和看故事，”布拉德利略微低头，认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所以你只要旁观就好。”

利里克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定住了：

“所以，你突然聊这些，是打算这里跟我讲清楚？”

但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动摇与情绪波动，像是从有些激动的情绪中抽身般后退半步：

“好吧，差点忘了……在R.S和咨询室的情况特殊，现在说还这些话是我过界了。抱歉。”

语气温和体贴。

布拉德利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利里克说话其实挺直来直去的。一旦这份收到他直来直去的话的待遇消失，也就意味着两人之间一条清晰的界限上再次竖起高墙。

“没有，”那双灰蓝色眼睛笑得一弯，布拉德利又下意识拨了下头发，“是我们不值得你操心的意思。”

利里克的温和体贴愣在半路。

灰蓝色的眼睛，还有背后青绿的微光根须……

远在他见到布拉德利前就熟悉的景象。

“而且从回拉普拉斯取材到现在，你不是也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吗？”布拉德利没注意到利里克的表情变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不过你没说错，作为合作方和临时室友，我们是该挑个时间好好聊一下——”

咔。

在利里克紧跟而来的“我又给这人打开了什么新思路”的想法里，门响了一声。

“哦？布拉德利，”带着身份牌的人从两人背后的门内探出头，“我说怎么还不到呢，怎么在门口不进来？”

话音未落，探出头的人又看到利里克：“这位是？”

算了，旧事而已。

利里克回过神：“利里克·米勒。”

资料库其实是个有权限者可以自由进出查阅的地方，要使用这里的实验室可以申请。包括仪器、样本、材料在内，加上资料库自带的巨量信息，实验室的配备比校内大多实验室更齐全。

找布拉德利借用权限的人不算多，他找到一位这段时间都在资料库且专业对口的，跟艾维确认后，便提前请了人来帮这个忙。

现场由利里克盯着，布拉德利自己将仪器交给人家，转身去了另一边的阅览室。

R.S这次开会的地点在爱德伦大学，投影内调整了环境。爱德伦大学距离拉普拉斯大学有些距离，布拉德利这趟跑完后从公司到学校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直接在资料库的阅览室找了个座位上线。

进入会议，在场的人不多，至少大半的分部长都没到。

天知道哪位调的会议环境，一群人头顶青天围坐桌边。爱德伦大学分部的位置就在布拉德利旁，不出意料，达尔西这“东道主”又顶了两个无比引人注目的黑眼圈。

达尔西正被上头的太阳效果照得睡不着，大脑昏沉，一见布拉德利就精神了一半：

“布拉德利，你在密尔那天是出了什么事？”

布拉德利给他大致描述了一番。

“我也想不通，从头到尾都是，”布拉德利补充道，“你有什么猜测？”

“我有什么猜测……我最在意的还是武寒江。你知道，当初爱德伦分部‘清查’内部借了长忆神喻谊和庶民研究国际运动的力量。通过国际和喻谊，我对武寒江和汉华中央安全保密的了解略微多一些，”达尔西揉着太阳穴，“单个事件让武寒江和安全保密都出现在斯帝莫，可能性太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如果不是单个事件，那单个事件串联起的整个事件规模能达到多大？”

达尔西听出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立马坐直了：“你们拉普拉斯分部这是经历什么了？”

“没有，比你们多不了多少。就是你们睡得比我们香多了而已。”

达尔西捂住脸揉两把，试图让自己精神几分：“我没睡，他们睡得香。你们那是全分部患难与共，也就你们分部的状况最好，其他分部哪有几个是和你们那样的。”

布拉德利正准备开口，综合机的消息忽然显示在会议桌前，仅自己可见。

是达尔西发的。

——不说也好，现在说什么都不安全。

——怎么？

——权力核心好像下场了。米歇尔不管家族的事不知道，我也是看我妈的反应猜的。

艾伦家和夏普家一样，管事的是布拉德利这一辈人的父母一辈。布拉德利的母亲早逝，达尔西的两个母亲倒是都还在，他这样称呼，指的应该是贝蒂·穆纳什。

——这都能猜？穆纳什女士不是很少管事吗，我怎么记得管这些的是你母亲？

——不是业务，是宗教相关。看见教廷大学的空座位没有？这场地是道格拉斯安排的，结果他现在都没到场

宗教相关？

那就不奇怪了。穆纳什这个姓氏特殊，艾伦家族和宗教的联系又没有亨特家族多，狄波拉·艾伦现在应该忙着艾伦家那一大堆事情，没空搭理宗教的问题。

话说，道格拉斯·克里斯蒂安布置的……

布拉德利四下打量。

怪不得这么个圣光普照神似油画的场景。克里斯蒂安作为R.S成员肯定不信教，但审美还是受了点影响。

——权力核心下场怎么和宗教扯上关系的？

达尔西看起来也被折腾得又累又烦躁，快要崩溃：

——我就是不清楚啊，我妈一点消息都不肯告诉我，家族内还有大把事情要我忙，顾都顾不上，只能靠你们了。你说会不会是权力核心里有宗教色彩特浓厚的家族，比亨特家还浓的那种，所以宗教领域出了什么事也要管？

权力核心自然不是某一个或几个家族。

斯帝莫分为几个区，加起来比汉华还大些，斯帝莫的势力范围更超出本国，无论从历史、经济还是从地理等等方面来讲，一个家族即使夸张点说真算得上“富可敌国”，也没有在斯帝莫横行无忌的能力。斯帝莫内部各种关系已经错综复杂，加上全球几百个国家、地区，诸神之殿，大洋彼岸还有群和自己有仇的几千年不倒的狠人，想要做一个名声响亮、神秘、能堂而皇之地让政府都伺候的家族？门儿都没有。

大战时斯帝莫上下无数个企业、家族之类赚得盆满钵满，安排斯帝莫的政策、在竞选月里搅弄风云给自己捞好处，也没有谁敢把尊贵的名头贴在自己脸上。

不谈新兴名流之类，斯帝莫的权力层里有一条线，线外的人站得越高越出名，线内越核心的人藏得越深，外界的了解越少。这些人对大部分人而言不是“神秘”，而是“听都没听过”，大众认知里神秘的反而是夏普家这些能在新闻上看见，却不会到处都能见到的人。

这个权力核心，指的就是基业更深、把控命脉，一般人根本不会往那上面想的界限内的群体。

而和同处于权力斗争的夏普家等家族一样，家族同样也是斯帝莫权力核心的表现与组成方式之一。

——别提了，我现在一想这些事，头比你还疼。这线索比被弄乱的线团还叫人头大。

——你们拉普拉斯那边还安全吗？

——暂时还安全。

说到这个，布拉德利也想起和R.S相关的事情。

R.S想要一直藏着几乎不可能，但有人转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例如通道里就是利里克去与富兰克林对峙，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内容，布拉德利没法往下推测。

还有利里克住处那次没头没尾的爆炸。

另一边，看希耶拿的转述，拜尼利·耶伦很可能不知道R.S的名单，至少不知道完整名单。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东派，或者说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东派占上风的这边，有人将R.S对另一些人藏了起来。

这不是划分好阵营的游戏。作为夏普家的次子，布拉德利知道内情的已经比不少人要多了，但要推测出完整的事件轮廓还远远不够。

——我们这边已经出事了。就是我们这届，跨校联合社团录入信息不是本来就比一般社团麻烦吗？我们的被卡了

布拉德利一怔：

——被卡了？

——附加了几个新填写项，写完交上去的根本过不了，线上也联系不到人，我正准备去高校中心问问

——你别去

——什么？

——你在艾伦家什么身份，你也敢去？高校中心知道你是爱德伦分部长和艾伦家继承人这两个身份的人可不少。

——也是。那我找米歇尔，问问她有没有空帮忙。挺奇怪的，米歇尔他们好像就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两人正聊着，上次会议后把环境调成这样的道格拉斯总算到场。

这时候R.S的分部长们能到齐的都到齐了，剩下的多半是到不了场的。在场的有密尔大学、教廷大学、爱德伦大学、拉普拉斯大学、卡尔洛斯大学、西北大学、蓝岛大学、佩里斯诺大学……

所有人先去看西北大学和蓝岛大学的分部长。

西北大学和蓝岛大学是多年姐妹学校，一个在蓝岛，一个离蓝岛不远。

“卡锡，你居然还能上线……”

“是的，学校内乱成一团我自岿然不动，我也觉得我很牛逼，”卡锡·安德森冲他们举起水杯，“谢谢夸奖。”

西北大学的分部长菲利普·洛佩兹捂住脸不去看她，不是谁都能和卡锡·安德森这么镇定自若的。

卡锡：“看来菲利普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现在的状况有人能理出头绪吗？或者有人发言吗？”

达尔西：“这位卡锡同学请你坐下，今天这场会议是我主持。”

“哎，是我急了，”卡锡坐好，“你继续。”

“我们先说最关键的。斯帝莫的两派平衡从形成到完备，已经维持了几个世纪，到这几天彻底失衡……”

卡尔洛斯大学分部长比卡锡还急，举手打断：“为什么算完全失衡？我们分部更倾向于西派的暂时退避。”

达尔西：“布拉德利。”

几个人看布拉德利，另外的有的在翻笔记，有的就耳朵听得专注，聚焦点没从桌子上挪开。

布拉德利在一圈人注视下应声：

“拉普拉斯分部有一些相关的消息。阿拉德家族的关键产业在这次风波里彻底被毁，东派在市场上的反应异常迅速，利益基本被东派卷走，而对东派的行动，西派第一次出现完全无法反击的情况。从密尔到新图沃斯巴克兰，东派的行动安排紧锣密鼓，早已超出往年竞选月的两派竞争状态，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破坏平衡。

“这里是市场报告。”

他省去了对东派之外的第三方势力的猜测。

达尔西：“阿拉德家族那堆明目张胆的个人**和体检数据呢？”

布拉德利：“应该是被转移到东派了，只不过没有拿到明面上讲。这一些……找到了。都是东派接手公司的详细内容，我回公司后再找更详细的内容和动向。

“由于大量中立不涉政人士的存在，原先高等研究院在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中并不明显倒向任何一方，东派在拉普拉斯占上风，也从未试图拿下整个高等研究院。

“但是这两天，拉普拉斯大学内东派的人已经在朝高等研究院下手。根据我们与高等研究院的交流来看，东派至少在生物技术问题与异能问题上早有预谋。但我们的了解同样太少，给不出具体的范围和内容，只能这样笼统概括。”

东派和西派到了竞选月便开始围着竞选月打转，为了竞选月“短视”得可怕，种种行为堪称荒唐，然而行动效率与反应速度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说愚蠢又不愚蠢，一环扣一环，顷刻翻盘。

拉普拉斯大学分部的气氛通常愉快轻松，但R.S分部长的会议现场不同。R.S的总体境遇与前辈们相比更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之其他分部情况比拉普拉斯糟糕得多，分部长会议几乎没有摆脱过眼下这样凝重的氛围。

“那什么，我我……这边。”

道格拉斯·克里斯蒂安努力将手往桌前举起，打破寂静：“我这里有一点要说明。”

“请说。”

“这件事有关教会，”道格拉斯翻开小本子，“非常严重……众所周知，我们斯帝莫主要信仰光明神，萨克罗信仰在信仰方面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但是眼下，连在教廷大学这样有着悠久萨克罗传统的院校，也出现了反光明神教的现象；或者说不只是光明神，更是反整个萨克罗信仰的现象……是的，不只是‘黑城金橄榄’，是所有的萨克罗信仰。”

道格拉斯没听见有人说话，抬头看其他人：“你们……给点反应？”

满场愕然，一片死寂。连往常对这些事最淡定冷静的布拉德利都震惊得好一会没说出话，让远处轮廓模糊的雕像和“圣光”也像好大一个无声的笑话。

“反萨克罗信仰，”连对萨克罗信仰最为厌恶的卡锡，此时此刻拿水杯的手都有点抖，“我去，这不把大部分斯帝莫人——不，不止斯帝莫人，是包括西伯利亚游击队在内的全世界一大堆人的脑子拎出来洗几遍办不到吧。”

道格拉斯拍着自己的校袍：“唉，要不怎么说非常严重呢……”

萨克罗信仰，政治上统治非现代意义的斯帝莫地区长达数百年、文化上统治斯帝莫至今的萨克罗信仰，历史上的圣女格雷曼二世——格雷曼·穆纳什就是萨克罗的圣女，包括萨克罗、格雷曼在内的几个艺术风格大类都与萨克罗信仰有关，而黑城金橄榄的光明神教就是萨克罗信仰的中心。

连这群R.S的成员都只是不信教，还不至于在斯帝莫公开反萨克罗信仰。

布拉德利最先缓过神：“不止是宗教。我记得有人这次没有和往常那样找斯帝莫政府麻烦，直接找到家族头上了？”

达尔西赞同：“基金会的事情是吗？甚至有人差点把权力核心点出来。这反应显然不正常，和以前的情况差别太大。”

菲利普：“这不是好事吗？”

达尔西看了他一眼，苦笑：“我倒希望真是件好事。”

菲利普东看看西看看，眼里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又熄灭了。

也对，这些事的发生太突然，明显有鬼。最多是表现出来的思想看似与庶民研究有些像罢了，其他的地方和庶民研究没有任何搭边的地方……甚至与庶民研究的初衷背道而驰。

只是暴.乱与泄愤。

“这些事和东派的利益需求相悖，应该不是他们。”

达尔西用力眨眨眼，决定下次一定不让道格拉斯来调环境了。他看见卡锡举手：“卡锡。”

卡锡：“正好，我也有件事。我们分部抽了几个人值班，发现提出蓝岛屠杀和基金会问题的那些人里有异常。”

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布拉德利随着其他人的视线转头看过去。

卡锡打开几张图片：“目前只有这些图片，想办法采集到的样本还没来得及找安全的地方做分析。”

全都是新图沃斯巴克兰拍摄的图片。有近距离，也有远距离，拍出人的神情的，拍出人群状态的……

“这里边的有些人，”达尔西有些经验，凑近了瞧，“是不是……神态过于统一了？”

卡锡：“不只是统一，还有暴.乱发生后保持这种状态没有变化的动向和反应。正常情况下，即使意志不动摇，也不可能长期保持这样的状态毫无变化——他们维持暴怒、神志混乱、听不进旁人说话与发泄的状态，在蓝岛闹到现在。全过程毫无变化，懂这个意思吗？像被人按了下开关就开始奔着搅乱蓝岛的方向去，他们的目的只有制造混乱，行为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当然我不是说他们完全变成了被操作的机器，向他们喊话他们是会回答的。”

布拉德利回忆——和他跟利里克碰到的那群人有些相似处，只有富兰克林是完全清醒的。

达尔西：“有大地党人的线索吗？”

“没有。我们还特地在学校查了，查不到，而且学校正在封锁消息，严禁学生了解讨论蓝岛屠杀。用的方式不是限制和禁言，是公示名单。我们还在想办法突破限制。”

“我这里还有这些，从高空拍的，”布拉德利将欧利尔拍的照片发给卡锡，“你看看，能不能对比出什么。”

“我天，你们真行，这两天还有人在蓝岛？谢了谢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找安全的地方，拉普拉斯分部这边的资源能用吗？”

“恐怕不行。不是我说布拉德利，你悠着点，就算和夏普家的联系再浅还折腾庶民研究你也只要在豪门的立场上就没事，反正全世界做庶民研究的人又不少；要是被人发现你和豪门不是一条心还想把庶民研究付诸实施，那才是真要完蛋。”

“我尽量注意……不过你说的也是，我们这边也不保险，”布拉德利考虑片刻，觉得动用科研资源处理这件事打草惊蛇的概率可能比拆解刚送去的仪器还大，遂放弃，“有没有人有安全点的地方？”

并没有。

现场除了布拉德利，只有达尔西的身份有希望了。达尔西摊手：“我家转型也不归我管，真找不到。”

卡锡：“行吧，那我先把这点样本保住了再说。相关社会调查什么时候办？”

“5042年这一级碰上自选期，今年的情况又不太对头，还有要忙竞选月的人，”达尔西看着自己的行程表，“安排时间肯定还是今年秋假。我提议各分部自己处理，怎么样？”

全票通过。达尔西提醒：“道格拉斯，记得给其他分部长发通知和会议记录。”

又一个话题结束。

达尔西已经对R.S开会从来没有好消息习以为常，撑着爱德伦大学R.S活动室桌面，一词一顿：

“真的，没人，有一点，可以回答一些疑问的消息吗？米兰达·桑切兹？”

密尔大学的分部长米兰达长相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是，双手还搭在膝盖上耐心回应：

“抱歉。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在密尔实在太普通了，密尔的R.S拉不到大家族的人，家族一向抱团，想要打听事情也很难。还有‘碧海’装置的设计者现在似乎在兰迪克拉德，别的就不知道了。”

“也对……”

达尔西绝望：“那么例行询问：有人知道SRA的消息吗？”

他已经做好了没人回答的准备。

没想到布拉德利举手示意：

“我们前分部长有些消息，另外拉普拉斯分部有一个问题要问。”

全场所有分部长精神一振，看起来最消极的菲利普都饱含期待。

布拉德利乐观活泼是乐观活泼过头了点，疯狂剖析自我满脸严肃地思考人生的行为是折腾人了点，但往往也是全场行动力最高、获得有效成果最多的一位。

平时别说找SRA的成员，找SRA的消息都是大海捞针。还有今天拉普拉斯的伊莎贝尔·施密特就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领袖！

达尔西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他：“请。”

“伊莎贝尔查到了疑似SRA活动的痕迹，但很遗憾，根据伊莎贝尔的说法，如果猜测没错，SRA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短暂当了几秒钟精神领袖的伊莎贝尔没带来好消息。全场分部长的情绪又陷入低落。

阴云笼罩着会议桌上的方寸之地，达尔西有些要心梗的感觉了：“……拉普拉斯的问题呢？”

“先等等，还有其他事。我们拉普拉斯分部和汀克塔克的一家咨询室合作，正在借咨询室的资源和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找突破口。”

哦——

你看果然大家都知道布拉德利有时候胆子大得吓人了些，嘴上嫌麻烦实际上最爱给自己找事的事情干得多了些，但靠谱还是靠谱的——分部长们瞬间平复了心情。

达尔西则在所有人热切的目光中抓住布拉德利：

“你办事我们放心。”

“……还有问题。”

“你继续。”

“关于阿普里卡，还有庶民研究国际运动。前者可能需要道格拉斯回答一下，后者交给达尔西。”

道格拉斯正襟危坐：“好嘞，你问。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回过部族，对我们的邻居了解也不多。”

“没事，比我多就行，我们可得靠你了。”

于是道格拉斯又端正和检查了下自己的坐姿。

道格拉斯·克里斯蒂安，又名道格拉斯·谢赫·阿卜杜拉·阿拉法特·克里斯蒂安，换个角度来看，这个名字去掉头尾后才是他的真名——谢赫·阿卜杜拉·阿拉法特。

不过用了这个“真名”的话，能不能进教廷大学就有待商榷了。

“在蓝岛屠杀的时间后，阿普里卡人还有大量留学的情况吗？”

“有。我早先也不知道蓝岛屠杀的事情，阿普里卡人更不知道。大地党人的活动我倒一直有在打听，近两年他们在阿普里卡的活动大幅减少。”

“唔……你有在当地遇到过做基因采集相关工作的斯帝莫人吗？什么方式都可以，只要能够取得基因样本。”

道格拉斯愣住，而后语速顿时加快：

“布拉德利，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人把基因战投入实践了？”

这个猜想其实早已浮现在所有人脑中，只是没人敢直面这一事实。被浪潮冲击的高柱摇晃时，没人敢低头看海浪。

特别敢低头的布拉德利还是保持了严谨，立刻强调：“并没有，严格来说不算，只是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你的记忆非常关键。”

道格拉斯对布拉德利剖析自我与反复修改表述的习惯都有充分认知，非常配合：“好的，这样一个，呃，猜测。”

“呼，”道格拉斯握着水杯，想了会，“有，还不少……不，应该说是明目张胆。”

“从斯帝莫回到阿普里卡的人怎么样？我指那些祖上属于阿普里卡，在蓝岛屠杀后又被遣往阿普里卡的斯帝莫人。”

“那些人是这么回去的？”

道格拉斯有些惊讶：“我做调查的时候试着问过他们，他们从来没有说过！”

“不过你提醒我了，那些人的反应是很奇怪，”道格拉斯去找卡锡发的照片，照片被上传后悬停在会议桌上，“不过……和这些人有区别。”

达尔西：“我们能做一个分析数据与分布之类的模型吗？不需要太详细准确。”

布拉德利全程波澜不惊：“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据我所知，当前就算是最差劲的也完全没有条件。”

达尔西就看着他用最放松的语气说出最消极的内容。

谢谢，表情都凝重不起来了。

达尔西叹气，又去看那些照片：“如果这些发现都不是我们的错觉……”

卡锡举起双手：“好的，好的，让我们停一下——假设这些都不是错觉或者我们的妄想症，那么真的没有其他人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

“罪魁祸首、装瞎的人、R.S，R.S包括在无法说话的人里，”达尔西简要概括，“至于其他的人，卡锡，我们必须承认，斯帝莫总体上没有汉华的危机意识。汉华人的危机意识是在散漫怠惰后又被强行唤醒的，我们没有经历这个过程，而就算这样，汉华人也无法保证民众对危机的反应速度。不瞒你说，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很难受。”

布拉德利从旁解释：“另外，他们的反应异常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明显，阿普里卡人的数量与社交活跃度也有限。大部分人很难联想到一些形式更加严峻的可能性，当我们与其他人交换，我们也会一样。”

卡锡：“好吧，我明白这些。毕竟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是很难相信，但按理来说，斯帝莫上下层的中间是一道信息与资源的鸿沟，上面总有人比我们更聪明。”

“你可能高看他们了——哦，我不是说的智商，斯帝莫上层的聪明人远比我们R.S更聪明。我说的是他们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大厦脚底的蝼蚁，他们只要为大厦崩塌时如何保全自己做了最周全的打算就够了，在那之前只要冒险扩大利益就好。你们那是什么眼神？”达尔西无奈道，“比如我母亲也是一样的。如你们所见，她比我厉害多了。但除了做好防范外她根本不会搭理这些事，哦，或许以她的作风，她还会想自己也掺合一脚，无论投资还是自己干。”

还是沉默。

会议桌在环境中和架在云间似的，桌边开阔明亮，就是光线都被冻住了一样冷硬呆板。

米兰达忽然插话：“放任下去会怎样？”

布拉德利：“呃，这话好像有点问题。放任不放任什么的是前提条件不是选择题，毕竟我们……暂时也拦不住？”

所有人：“……”

重点是这个吗布拉德利？！

达尔西想笑又笑不出来，嘴角僵硬又抽了几下，最后捂住额头：

“尊重一下凝重的氛围布拉德利同学。听说到你们分部的布里奇斯就变成再激动都能被你一句话摁回去了，你是款情绪稳定器还是个什么？”

其他没有话讲的分部长默默赞同。

布拉德利满脸无辜。

“但布拉德利说的也是事实。”

菲利普哑着嗓子，听出自己声音不对，喝了口水费力吞咽下去：“……我们没有办法。”

场面一时间凝滞。米兰达担忧地瞧他：“菲利普？”

“我们甚至自身难保。”

菲利普猛地站起身，在椅子后头走了两圈。

“要是以前还好，现在斯帝莫的局势又开始紧张了，R.S做的庶民研究随时可能被推上风口浪尖，5042年已经出过一次意外了，”他语气里没什么愤怒，反而焦虑更多，“我们R.S唯一的突破口就是SRA，一旦到了历史上的血案就是斯帝莫所有庶民研究者的未来——唯一和我们站在一边能保障我们安全的就是SRA，哦不对，现在SRA说不定也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除非我们联系汉华人！”

布拉德利还是冷静的：“不到最后，不能主动联系汉华方面。”

“现在和大战时期情况不同我当然知道！”

卡锡：“安静点菲利普，你急也没用！”

“……我知道没用，”菲利普扶着桌子，“但我不敢看未来——你们敢看未来么？”

沉重的呼吸声在分部长们中间回荡。他们回避已久的事实被撕开，露出庶民研究历史上叠加交横的狰狞伤疤。

谁敢呢？卡锡不知道。她或许算得上，但她知道面对未来时，许多人的“敢”只是源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在他们的时代与位置上，人们瞥向未来时，那未来就像火光照见庞然大物后投在道路远方墙壁上的影子，总能触发心底根深蒂固的恐惧，然后传导出一阵阵由自己至影子的战栗。

人明白有只怪物潜伏在自己身边，却只能战战兢兢地从火光与影子里一窥。人在那影子面前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菲利普，”分部长们真严肃起来都是有些威信的，达尔西注视着他，“先坐下吧。”

威严中不带压迫的口吻。菲利普总不至于真的和他起冲突，十分听劝地坐下了。

然而他的话没有结束。

“……就算我们能活着，但要是R.S没了，SRA也没了，”他宣告，“那斯帝莫的庶民研究就算完了。”

那火光也就熄灭了，只剩下黑夜里的人们瞪大眼，看那恐惧像渐渐封冻刺骨的冰，爬上每根神经，仿佛能听见那冻结的音效。

汉华人能在最绝望时开辟一道新路，斯帝莫却无法自己打碎自己表面的和平。

菲利普说这话时，达尔西只能沉默着不出声。这是压在所有人心口的沉甸甸的“未来”，只有一个人说出来才能勉强缓解窒息感。

他们选择了在斯帝莫最难的路，从来没有想过回头，却不敢看一眼那条晦暗不明的路到底通向何方。

是新生世界还是自取灭亡？

“甚至我们连自己做得对不对都不知道。”

菲利普·洛佩兹的悲观不无道理。

他们不恐惧自己的失败和死亡。他们只恐惧于火光的熄灭，恐惧于这趟旅途注定失败，庶民研究在斯帝莫最后的旗帜倒下。

然而也不是无人可以回答他。

“如果要我回答你……其实对我来说，在面向未来之前，未来都不重要。所以不敢去看未来时，我只管低头看路，未来也不重要。”

布拉德利平静如水的声音响起，把水面留下的余波褶皱轻轻抚平了。

唯一直视未来的人说：

“你亲眼见过庶民会议和学生庶民联盟的失败，但我们也共同见证了庶民联盟留下R.S。我走在R.S这条路上，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们之中有人能铺出下一条路。”

那声音里有种神奇的力量。达尔西了解职赋兵器与持有者的契合与相辅相成，放着布拉德利出声建立对话。

菲利普是全场唯一一个亲眼见证过斯帝莫庶民会议衰败的人，无人能完全懂得他的感受。但或许是布拉德利曾再三强调自己不能大言不惭地保证自己理解谁，菲利普的第一反应不是感觉到冒犯，而是收起一身乱扎的刺：

“……随便吧，但愿学生庶民联盟没有白费功夫。”

“不过我也经常这样想，包括想我们做的对不对，”布拉德利微微笑起来，话语听上去可信到了他下一秒就能跟着菲利普的想法跑的程度，“啊，也是，我都没想过。这么一想也是，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

卡锡悄声念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其他人都被这毫无逻辑可言的转折搞懵了。这斗志昂扬又有些让人沉浸其中不自主恍惚的语气不像消极烦躁，反倒更像是摩拳擦掌地要干什么大事，危险程度让周围的人纷纷往他这儿看。

菲利普则猝不及防撞上个急转，脑子没转过弯，被这突如其来的脱轨狂奔搞急了。

他下意识便道：“你还学我？！”

道格拉斯：“……噗。”

卡锡：“布拉德利你有病吧哈哈哈！”

现场瞬间热闹得和拉普拉斯分部活动室没区别了，菲利普在其他分部长笑声中慢半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黑了个彻底。

达尔西都给笑精神了：“靠，我真该给你俩录下来！布拉德利你这语气怎么做到的，乍一听跟真的一样，哪里新学来的招！”

职赋“求索”，职赋兵器“选旅”，选旅的意思简单粗暴，就是“选择旅途”。

也许是本人特质在职赋兵器上放大了感染力与用途，布拉德利往那里一坐一开口，愣住都是瞬间的事情，所有繁杂混乱的思绪下一秒就一同清明坚定起来。

布拉德利在众人笑声里有些出神，琢磨着说不准真和职赋兵器有关。怎么利里克在密尔那会儿这么说话，就从头到尾都和在逗人一样？

那时利里克喝玫汀玩冰球，明明把全场都看得清楚明白，眼睛里却有些迷离的意思了。连带着声音和气息吹在他耳边，含义都是撩人逗趣的，再放大点加上酒劲，能让人沉醉其中醒不过来——

“布拉德利，”达尔西仔细观察，“耳朵红了。想什么呢，还是你那边很热？”

眼前“阳光”一照，那点不对劲瞬间随着布拉德利有点阳光就能让全世界都灿烂的特质一起蒸干了。

“什么？”

布拉德利回过神，一脸莫名。

“语气都不对劲。新奇，”达尔西跟见了什么后稷神砍扶桑树的奇观一般，还拉上所有在场的分部长一起欣赏，“你不是不为外物所动的嘛。”

在所有分部长的注目礼中，刚才还觉得达尔西莫名其妙的布拉德利逐渐怀疑自己：“……哪里不对？”

对面突然有人说：“密尔聚会那天有几个明星。”

布拉德利一听这词，思路一歪，差点又被拽去密尔——只不过他根本没太注意其他人，与明星相关的注意力全在利里克身上，一时间没想起现场都有谁。

来不及想自己这些天是什么毛病，布拉德利险险拉住自己突然抽风的脑子。

达尔西出声：“米兰达？”

“我的专业需要接触那些演员和歌手，那几个明星都是我熟悉的人，而且最近都有新动向。”

开口的是米兰达，她一头看上去羊毛般的头发细细打着波浪，显得羊羔一样温顺柔软，声音也有些纤细：

“没记错的话，他们这些天组了不少局，似乎在商量什么。还有一些正在转移财产表露出反抗经纪公司意向的人……你们刚才问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才想起密尔大学能打听到的事情。这些算不正常吗？”

米兰达的人脉在密尔大学内其实非常管用。她难以混进密尔消息灵通的圈子，却有着密尔宣传培训项目导演班最出色学员的身份。这个项目凭着密尔大学的权威性与水准跨过一系列“铺垫”，就差直接把这批出色学员送上名导的宝座了。

“基本都是聚会当晚视频里接触过布拉德利的那批人……”米兰达·桑切兹同学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熟人”，又纠正了自己的话，“哦，没有接触到……好像被米勒拦下来了。”

布拉德利：“不是，利里克没有拦——按照利里克的说法，他们找我应该还算正常？”

“米勒没有说错，他们找你不奇怪，”米兰达说话的内容跟有一种跟绵软语气不相符的笃定，她解释，“但是找你的人和有异常的人重合很奇怪。一般斯帝莫的艺人，尤其是这些没有背景、主要活跃在密尔主导的圈子内的艺人，很少会试图摆脱经纪公司。这些最近不对劲的人和急着找你的人恰好重合，我觉得应该不是巧合。”

卡锡不完全是圈子里的人，了解不多：“受了什么影响……然后要借布拉德利的力量？”

布拉德利否认：“那也不对，就算他们不肯沾上有势力分布在密尔的阿拉德家，也不该找我，夏普家不归我管，我手上也没有相关产业，当天现场找谁都比我合适。”

达尔西点头赞同：“布拉德利说得对，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布拉德利坦然接受了“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赞美”。

达尔西：“他对这种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学生组织的聚会的了解都不多，要是我没猜错，聚会潜规则和糜烂程度都是米勒告诉他的。顺便一提，布拉德利，听说夏普家让你接近米勒，但你这么容易就能和他产生这么多联系也挺诡异的，没问题吗？”

布拉德利解释：“因为他的立场也不全在家族这边，我和他都怕麻烦，不想掺合进夏普家的事情，自然能达成协议。相比这些明面上的家族，他的立场与权力核心有关的可能性更大些。”

“总之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夏普家要我做的事我总得处理，”布拉德利还挺乐观，“幸好利里克根本没打算倒向谁，也不需要我真的试着去和他讲清楚夏普家的情况。”

“……”达尔西有被震撼到，“布拉德利你的胆子真是和东派那帮人有得一拼，权力核心听起来更不妙了好吗？？？”

米兰达弱弱出声：

“要不……我还是先观察一阵子？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卡锡：“我觉得行。”

布拉德利：“应该能有发现，今年的竞选月特殊一些。”

达尔西：“哦对，麻烦各位记一记，今年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的动向比往年重要，有什么可能的线索都注意一下吧。”

“今年很特殊？”有人问。

“应该是，”布拉德利回忆着修说过的话，“北斯帝莫高校联盟今年可能要深陷其了。”

卡锡：“还有，是不是要盯一盯奖学金和学贷的相关考察？毕竟是R.S的本职工作之一。还有各分部的资助项目都停一停，这些天各行各业的风向都在变化，不知道资助下去会惹出什么东西。”

布拉德利：“刚好，我提一下社会上异能平权的相关信息。这里有伯里斯·布里奇斯的职赋兵器辅助整理出的结果，我申请调用R.S各分部的资源跟进对异能平权的信息收集……”

会议重新走上正轨，和R.S分部长们往常开会一样，布拉德利一个小时都在线上度过。

等众人下线的下线、离开爱德伦的离开爱德伦，环境感应到人数变化，自动又亮了几分。

圣光耀眼，普照大地。

布拉德利刚浏览完自己的记录收起投影，一偏头差点被晃瞎：

“眼……睛……”

达尔西遮住眼：“……绝了。下次我们坚决不能让道格拉斯调会议环境了。”

好一会没人说话。

四周座位空空荡荡，达尔西沉默良久，终于问道：“你怎么把这些都拿出来讲？”

“你担心R.S内部出问题吗？”布拉德利很淡定，“大部分事情藏着也没有用，不说出来反而危害更大。”

“你真是……”达尔西瘫在椅子里感叹，“情绪稳定得可怕。”

“放心，我心里有数。

达尔西忽然问：“菲利普说的话，你怎么想的？别拿刚才那套说啊，太抽象了。”

“你问我我也说不出来，我和当年庶民会议的接触比他少，和国际运动的接触比你少……”

“诶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个问题？”

“是的，”布拉德利诚恳道，“道格拉斯回答完了，第二个问题完全没有人记得。”

关于庶民研究国际运动。

“……咳。现在说吧。”

“你当时是怎么接触到喻谊的？他来找你的？你没怀疑过他吗？”

“我合理怀疑你在对我刚才说的话进行报复。”

“绝对没有。”布拉德利非常坦荡。

达尔西遵守了R.S的“传统”，没继续问布拉德利为什么问这些：

“……我当时怀疑过，他毕竟是长忆神，身份很好验证，但是我不信他‘恰好’经过。他们会不会用斯帝莫对汉华的方式反过来对斯帝莫出手，谁也不好说。”

谁有资格禁止汉华人以牙还牙呢？

然而无论斯帝莫的人做过什么，他终归是不想让斯帝莫用相同的方式付出代价。

同时庶民研究组织内部出现问题再常见不过了，总会有人撑不下去的，这是R.S相比起前人压力再小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如说R.S能安稳活到现在还要多亏整体环境、内部“作弊人员”与学生社团性质等等因素的多重影响，以及汉华那边日益强大的压力——一方面是斯帝莫无心处理在这压力下针对一个学生社团，一方面是斯帝莫不敢赌。汉华随时能用和斯帝莫相同的手法反过来指责斯帝莫，甚至不需要造谣摸黑，只需要陈述事实。

达尔西对5042年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在爱德伦大学分部乃至于整个R.S险些出师不利当即溃败的关头，他记得最深刻的那些画面，包括喻谊有时温柔却诡谲多变的性情，和爱弗里·阿克曼那张扭曲的脸——

慢着。

进度条往回拉，熟悉的影像卡在几帧画面上。

达尔西仿佛遭人当头一棒，有一瞬间呆在原地，而后脸色唰地就变了。

“你怎么了？”

“爱弗里·阿克曼，”达尔西语速飞快，人都快要从椅子上蹦出去，“波文·邦德、哈蒂·阿拉德的身世和‘动机’不是被曝光了吗？阿克曼当时的状态一模一样啊！”

“你等一下，”布拉德利都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偏向家族的吗？”

“他偏向个鬼的家族，他当时的偏激反应可不是偏向家族的反应，我居然才发现——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R.S内部出现问题是庶民研究组织在斯帝莫的常态，SRA情况特殊就算了，为什么国际运动插手斯帝莫其他庶民研究组织事务吃力不讨好还偏偏要插手，原来是因为阿克曼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怪不得喻谊会和我们联系！”

——汉华这次站在斯帝莫这边。

喻谊的话闪过脑海。布拉德利立刻问道：“喻谊当时是怎么说的？”

当初孤立无援突逢援助的真相初露端倪，达尔西对喻谊的维持了三年的微妙信任一朝崩塌：

“他说正好国际运动在雪岭附近有事做，他就看在SRA的面子上顺便来帮个忙。我一直不信，又想不到别的可能性，而且国际运动当时确实在雪岭活动，就当真是这样了。没想到还是信了他的鬼话！他最多提醒两句，怎么可能随便出手！”

才在拉普拉斯大学行政中心被喻谊提醒过的布拉德利：“……冷静冷静。”

“前段时间因为急转天气的事，我还在试着跟控战总台分部打听他的动向和诸神之殿的消息！”达尔西越想越激动，“这人，不是，这非人生物就和你一样是个感情骗子！”

“？”

布拉德利万万没想到自己路过被踹一脚，一下子比伯里斯还要炸：“你等等，我骗谁的感情了？！”

随即布拉德利听见线上会议外有人推门门，短暂从会议中抽身。

利里克站在门口，颇感兴趣：

“谁被你欺骗感情了？”

布拉德利表情空白。

利里克看清楚他的神情，体谅地退后，拉住门：

“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

门轻轻合上，客气、礼貌，挑不出一丝错来。

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扭头返回线上会议，深切体会到了伯里斯冲自己拍桌时的心情：“达尔西！”

达尔西反倒冷静了。

达尔西兴致勃勃，看上去给他个机会他能顺着会议爬到拉普拉斯大学来：“哪路神仙啊，能让你这么淡定一人急着自证清白？”

布拉德利：“…………”

对哦我干吗这么激动。

想通了，布拉德利语气立马平和：“你刚刚说国际运动三年前在雪岭周边活动？”

“对，我还见了他们不少人，连西伯利亚游击队和凯尔特工人起义剩下的人都有。”

“他们有没有提到SRA？”

“有啊，怎么没有。我当时去了布里扎尔德，有次看见西伯利亚游击队的人和喻谊说话，好像是说SRA在雪岭周边找什么。我们爱德伦分部后来还特意从玫瑰港出发，从溯寒之路穿进布里扎尔德区，雪岭周边转了一圈下来什么发现都没有。不过本来就是碰个运气，想想就知道怎么可能有发现。”

布拉德利表示自己明白了。

“再说R.S的事情我头都要大了，说点别的。你还住在加鲁林斯顿？安全吗？自选期怎么办？”

“还没有换更安全的住处的必要，好歹等我再多赚点……至于自选期，我当然没进。”

“那你算是造福大伙了，免得自选期还要跟你抢资源。考硕士吗？”

“不然我还能怎样，”布拉德利笑着说，“R.S我也不放心。我们5042这一级也都考，只是其他人还是要走自选期，保险一些。”

“我们分部也是，大多还是要进自选期的。话说一直在拉普拉斯的话，你这任部长怕是要干到博士后。诶，夏普家应该没给你安排联姻吧？这群人一个两个都想多牵几个关系网，米歇尔跑得倒是快，再过两年我就得被安排了。”

“我都要脱离家族了，而且夏普家的培养方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多还钱和拉起来的公司，联姻不在账单上。”

“好爽。要不是米歇尔跑路，我也不想管家族的事情。”

艾伦家是达尔西放不下的担子。

布拉德利：“你的担子是挺重，就是以此为理由拿别人开涮多少有点不厚道。做个人调查呢你？”

“有点良心啊布拉德利，我还想过提醒你趁竞选月和竞选月后各种社交场多，赶紧谈个恋爱堵住夏普家搞联姻的口子——咦我是不是好像还忘了什么？”

“关于什么？”

“谈恋爱啊。好像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啊，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想破头，都没能想出有什么跟结婚有关系的内容是自己没想到的，只好跳过。

显然布拉德利同学已经忘了讲清楚性取向这件事，或者说干脆没意识到自己还有性取向这个东西——按照斯帝莫的社交规则，性取向得先讲明白，不然社交场上当事人不一定尴尬，牵线介绍的人估计要疯。

每到这种时候，类似于阿拉德家族中部分比起利益更愿意到处浪的小辈，立刻就要开始羡慕非家族体系的人了。毕竟斯帝莫上层搞起联姻来，比传闻中公元纪年那边的相亲还恐怖得多。

不过提到联姻……

布拉德利其实没什么概念。他倒是记得他生理上的父母也是联姻，但出身不明的母亲去世太早，他又是按照“次子”的方案养大，实在没什么印象了，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布拉德利与夏普家的其他人之间没有血缘上的“混乱”。他是杜鲁·夏普与他母亲体外培育出的亲生子，和修、克莱拉、兰斯都是亲生的兄弟姐妹，所以才显得中间的隔阂更加荒谬可笑，于他而言也更飘渺空虚——因为不掺杂继父继母、非亲生、第三者之类的恩怨与纠结，反倒让这与陌生人无异的利益关系更加纯粹。

而修这个算得上兄长的存在也不能多谈，多说两句就能发现这层兄弟关系有多单薄。关怀和感情勉强算有，熟却不怎么熟。至于脆弱的血缘联系，一碰就断的东西没什么必要多讲，汉华人说“血浓于水”，那是有限定条件的，在汉华，叛国的人配不上这四个字；在斯帝莫的家族中，利益面前血缘靠后，就像夏普家与亨特家把最小的孩子宠上天，那也不能触及到利益。

布拉德利想到这些，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惆怅。

“跟你说了这么久，”布拉德利看了下时间，“我那边还有事急着下线，走了。”

“你还真是大忙人，过两天竞选月得更忙，斯帝莫的核心、权力中心没有‘权力核心’那么神秘，也一样是一摊浑水。夏普家那边能忙死你吧？”

“没你忙啊。”布拉德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达尔西：“……”

他颤颤巍巍地比了个手势。

“不过确实，米歇尔跑了我倒霉，”达尔西心累，“夏普家没有你，还能有克莱拉·夏普，你的中立态度和能力只是这次好用，要不是打算还二十年的账单都大可以直接走人……”

达尔西顿住。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太习惯布拉德利的乐观心态了，连忙找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布拉德利还在等着他说完。

达尔西看见布拉德利没有异状的表情，闭上嘴。

须臾道：“最后那句当我没说。”

不管布拉德利是没有把这话不小心带上的另一层含义放在心上、根本意识不到还是完全不在乎，都不需要他反复斟酌语言。

达尔西从没见过布拉德利真正生气。这个人的亲和与包容像是与生俱来的，坚韧到几乎有些反科学了，他向来不在乎有没有人关心他、在意他，不在乎身边热闹还是清冷，特别容易就能满足。

从他身上看不见他完全没有亲密关系的童年与独自走过的路。

布拉德利下线，径直朝外走。

有些话他在会上不做隐瞒，其实有确认R.S的分部长都有没有问题的打算。

爱德伦大学分部的上一任分部长、拉普拉斯大学分部的“上一任副部长”——将其剔除后前任副部长还是米歇尔·艾伦——还有斯帝莫庶民会议的教训……来自内部的问题最容易让人措手不及——

“你……”

实验室门口，布拉德利看负责拆解的梅丽莎：“这是有什么发现……”

这么激动？

梅丽莎自豪地说：

“不是，我没拆完。”

所以？那你在激动什么？

布拉德利看利里克。利里克用眼神表示他也不知道。

梅丽莎竖起食指，晃了晃：“这玩意儿我拆不完，再拆我怕出问题，只拆了个表层。但我基本可以确定它用的是生物类技术加上异能类技术，而且不可量产，纯手工。”

“功能呢？”

“看不出来，我也不敢乱试。而且这年头学异能相关技术的人对异能的了解也没有真正的异能使用专业人士多，我最多能确认它有某种空间与物质上的压缩能力。”

布拉德利：“谢谢，听不懂。饶了我吧。”

梅丽莎耸肩：“没办法，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异能和其他应用技术与原理不同，我没经过训练更没有职赋兵器，加上专业水平还不够，你问我这是种什么能力，还不如问参加过世纪大战的军人来得靠谱。但它确实很有意思，是个危险物品。”

布拉德利陷入沉思。

利里克拍了他一下。

布拉德利回头：“呃？”

利里克说：“可以了。”

梅丽莎也不多问，将拆了没多少的仪器组装回去，重新交给他俩：“依我看，你们想找能拆的人很难。不过其实也有人选。”

布拉德利虚心求教：“请问是？”

“等艾维读到博士。”

“……”

利里克让开几步，自己去了另一边，等他们留出场地自行发挥。

布拉德利挑出梅丽莎的错误：“你这个人选现在根本不存在。”

“但未来存在。”

梅丽莎说着扯了他一把，轻声问：“跟你来的那人是谁？他那气质我可熟悉了。”

“什么气质？”

“发音啊咬字啊举手投足啊，我明明就记得你们劳彻斯特这边的老牌豪门都没练到那份上，那种老牌贵族的老派优雅，正宗弗兰德区贵族。他是弗兰德人？”

“弗兰德区和文森特区在所有区里差异最小，”布拉德利含糊敷衍了过去，“哪边都一样。”

“我可去过弗兰德区那群高中生的什么学习小聚会，不是说有几个会弗兰德区贵族那套的大家族没衰落，只是隐退幕后了嘛，世纪大战的时候还有他们的影子，”梅丽莎没在意他的话，只当是闲聊，“那边上层的混血也比文森特区多，我粗看一眼差点他以为是汉华那边的混血。”

“你怎么不猜是东瀛？”

“东瀛的混血哪有常年住文森特区的，老传统了，”梅丽莎打着哈欠，“走了，再见。”

车上。

布拉德利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十分无奈：“梅丽莎说有人选的时候我就不该指望她能说出什么靠谱的话。”

他早清楚这几位泡在资料库里头的鬼才都是什么性子。

“嗯，”利里克正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闻言也不怎么捧场，“那仪器我就拿走了。”

布拉德利拿着这仪器没办法，自然只能交给利里克处理，一句话脱口而出：“行——你别拿来违法犯罪啊！”

“……”

利里克揉眉心：“说吧，除了你的职赋兵器外，你还需要往我身上拴多少层保险才能放心？”

布拉德利非常不好意思，神似欧利尔在蓝岛跟他连通讯时的神态：“没有没有，其实选旅的功能我还要再试试……”

利里克微笑：“哦。”

眼神仿佛在包容宠溺一个好奇心大到要作天作地拆家的倒霉孩子，却看得布拉德利一个激灵。

“还有一件事。”

两个人“患难与共”到现在，布拉德利胆子越发大了，跟科尔说过的事情立马就做：“科尔教授那边，你应该……不会还要找他算账？”

“……我看起来像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不像不像。”

利里克一去掉疏离感，说话时的直来直去此刻演变为步步紧逼的迹象，比希耶拿具有针对性的无意识压迫感还紧追不舍：

“布拉德利同学，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额……”

利里克的“世界”不在一个万花筒中，而像星空。但他总不能说我眼里你是个比万花筒还能转的太阳系。

比万花筒还能转，的，太阳系。这样。

就像布拉德利自己说的那样——说他的作家梦破灭不是自谦，布拉德利和文学向来是无缘的。

布拉德利开始思考如何修改自己的措辞。

利里克在布拉德利的沉默与沉思中，绝望地偏过头去看窗外。

暂时放弃试图拽住R.S上后，他将注意力短暂地分给了其他事情。

例如Burning Star的形象问题。那几个人在网上流出的视频里人模狗样的，见了面能把Burning Star的形象崩一地。

虽然对自己的讨嫌程度再明白不过了，虽然已经对布拉德利目前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比如自己没几句好话时意外获得了布拉德利的包容，但作为最后一个能拯救Burning Star核心成员形象的人，他还是要为自己挣扎的失败与Burning Star的未来默哀三分钟。

兰姆贝特更不能指望。奥罗拉你自己看着办吧。

布拉德利最后也没能给出答案。他思考时顺口嘟嚷了一句“你怎么有时候强硬起来像个外面嵌进去的性格”，显然是对利里克的步步紧逼提出的抗议，没注意到利里克听完后有一瞬间的紧绷。

将利里克送回加鲁林斯顿的公寓，布拉德利自己又开车上路，跑下一个地点。

欧利尔正在戴维斯家里，戴维斯是5042年的准毕业生，正在弄自选期的事。

拉普拉斯大学的三年级学生统称准毕业，进了自选期后，和米歇尔与利里克这样的选的就是已毕业，因此利里克比他们大一年也算已经毕业，相当于没有四年级；R.S的成员都达到了顺利进入自选期的要求，大部分人选择的方向是有四年级的，但校外的活动更多；布拉德利则连自选期都没进，反正不管读不读硕博他都不用找工作。

采尼·戴维斯其实也是个不用找工作的，但他坚持要进自选期。

欧利尔作为后几届的，则在看他怎么整理资料，同时等布拉德利。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欧利尔一见布拉德利进门，就将文件给他，“采尼这儿真安全。都要毕业了，你不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采尼赞成：“换个住处更保险。”

“你们的问题怎么都这么统一，希耶拿、伯里斯，今天还有达尔西，都问过一遍。我不急着换住处。”

布拉德利翻了下文件。

欧利尔：“你再多看看，真的没什么被那两个人看了会出事的内容？就是有心理准备戴纳·阿拉德那有病的拿走的时候也吓了我一跳。”

“没有，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不重要，多谢你了。”

采尼无精打采，就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你之前说的原来是戴纳·阿拉德啊。为什么老是说他有病？”

欧利尔：“童年阴影——喂，采尼？戴维斯？”

采尼已经钓鱼去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采尼？”布拉德利也抬头，“你——”

嘭！

采尼同学的脑袋痛快地砸了下去。

布拉德利和欧利尔同时失语。

半晌后，欧利尔道：

“你看，我说了咖啡对他没用，他还坚持，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人选在困的时候喝还认为是自己的情况特殊，人才。”

“……让他少喝点，”布拉德利试着敲戴维斯的脑袋，人没反应，“我们R.S也该限量了。”

“还好，伊莎贝尔部长和艾维不一直都把量控制得挺准吗。”

布拉德利其实猜过会不会真是采尼的体质问题。采尼其实说过他喝咖啡的时候不困，只是从大家的视角看，实在像是喝的时间不对。

他家还有些咖啡豆储存罐。欧利尔看了其中一种咖啡豆的标价：“我看看……多少钱？！抢钱呢这是！耶伦那种家族故意炒出来的吗？”

“不是。采尼可是戴维斯家族的。”

“哦也对，”欧利尔离那堆玻璃罐远了几步，又远了几步，“有道理，那这价格我信——靠这又是什么？！这牛奶也抢钱呢？！”

“牛奶为什么会抢钱？”

布拉德利凑过来一看。

欧利尔：“怎么样？”

布拉德利：“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除了雪岭冬草这类环境要求严苛、无法人工复刻的材料，其他的过高成本价都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这是耶伦家族干的没错了，他们对自家产业保护非常严，几家总部都在北湾，在部分高价、特□□品的供应上有绝对的统治力，包括食品，另外还是奢侈品界的权威，其他家族挤都挤不进去，”布拉德利解说，“加上以前和他们合作的是阿拉德家族，阿拉德家族的宣传营销手段也是一绝。”

欧利尔：“这样啊……你看我们有机会给北湾的‘这类地方’来次全面调查吗？”

“没有。欧利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蓝岛的演讲上你说的话确定没有被录下来吗？”

“应该没有？那我是不是不用面对希耶拿的拷问啦？”

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边整理笔记边哀怨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这辈子来当你们的部长……”

欧利尔嘿嘿一笑，瞅他的笔记本：“你在给秋假做安排啊？”

“嗯。秋假我们有得忙了。”

布里扎尔德，弗洛斯特。

“这里是斯帝莫雪鹿旗的布里扎尔德区，可以看到天，非常蓝……我今天主要是来讲讲留学的问题，还有我为什么不想回汉华，是的，我家的收入不算高……哎！”

举着综合机直播的女生披着长发，打扮讲究，一副知识分子的“讲道理”腔调，笑容得体，落落大方，汉华语里夹杂着斯帝莫语。她在弗洛斯特的海湾边上沿路倒退了几步，为布里扎尔德的风光让出镜头，忽然被人从后边一撞。

女生回头正准备道歉，看到的就是一张泛汉华文化区的脸，道歉的话又吞了回去。

“没事吧？”没想到对方一口标准好听的斯帝莫语，“不好意思啊。”

等对方完全回过头，女生这才认出对方：“啊，你是那个……”

对方已经走了。

她连忙切出综合机的另一个窗口，上面刷过一堆弹幕。

“刚才那位是……什么？刚才黑屏了？”

“私人学术沙龙式的俱乐部成员，有蔓延迹象。不是5030年那一批，5030年那一批我还在继续接触。国内的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依初耳边挂着综合机。他话音刚落，综合机里便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们想建起一个超出汉华法律的结构，将北斯帝莫那套精英的框架架在汉华上，”崔枯荣一手处理手边调查组的报告，一手对照“米尔顿”的创立信息，“我特好奇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自称‘精英’，把建国的这批人看成泥腿子土鳖，还妄想在国家之上再盖几座大厦……猖狂得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各国‘精英’流动给他们的勇气，”依初一路走下台阶，“你要向特别专案组报告申请调员吗？”

“不，那边把这部分交给我们负责，可不是让我们天天搬天神翼出来用的。”

“归属大案的特殊情况。”

“但这现象可不只在大案范围内有。他们估计还在炫耀自己能让汉华‘恐惧’这件事，所以我要走普通程序让这群在移民咨询会都能办的汉华还会犯被害妄想症的东西重新认识国家利益这个词——以及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他们只是跳得让人烦的事实。”

“跳一跳也就算了，跳着跳着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了，倒霉的还不是自己，何必呢？”崔枯荣敲了敲笔，自言自语道，“还害得调查组又有些日子得加班……那就从那群参与私人学术沙龙的高校教授开始好了。‘最高学府’天天让国家擦屁股的甩锅老手有几个在北斯帝莫地区？”

“六个。”

“我看看，职权范围内，特别专案……很好，这两年有空，给你找点活干。准备‘赶狗’吧。”

“求你，少叨叨，上任前上任后没两样，你们调查组已经很闲了好吗，都闲到要你们自己找任务了。”

“调查组事少才是好事呢，再说一有事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这不是别的话不能在综合机里讲吗，陪你唠嗑给你解闷，没让你感谢我就不错了。”

“我挂了，”依初冷漠打断老友，“有人找我。”

“喂！”

崔枯荣看了眼自己的综合机：“这就切了？诶同志那个星图综合机的资料麻烦给我一下……”

他说着又摸了摸旁边的国旗：“你看你，甩锅的甩锅切通讯的切通讯，美强惨啊我的国，你要是没了他们甩锅给谁啊？心疼，狠狠怜爱了。”

已经习惯组长发疯的副组长：“……”

副组长：“我说崔组，依初同志就切你一个通讯，把人家跟甩锅的狗币玩意儿放一块儿，这不好吧？”

“崔组！”外面有人敲门，“你待会儿是不是有个什么会要出席！”

“哦对。”

崔枯荣唰地给自己变了表情，加上那张冰山脸特别能唬人，然后他点点副组长：

“我吓人，你圆场，记得把表情收拾收拾，在外边说话注意点啊。”

副组长：“……你那张脸到底是有多好用！”

这时的布拉德利在公寓住处的阳台上，对着笔记发呆。从加鲁林斯顿看，这座城市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竞选月弗兰德区又有人请你？”

利里克走出房间，似乎在跟人讲话竞选月的事：“我这边已经没事了，你操心你自己吧。往常有人突然找你吗——什么？”

布拉德利悄悄偏头。

利里克突然皱眉：“冒头了？在弗兰德区？”

布拉德利颇为幼稚地上半身向内倒，试图听更清楚。

“这什么运气？”

利里克说完这句话后，声音就低了下去。

听不见了——

布拉德利的好奇心达到顶峰，一边觉得即便利里克没避开他这样也是颇为失礼，一边又敏锐地察觉到利里克语气的特别，听不清内容的声音往耳朵里钻，拦都拦不住。

利里克那边切断通讯，往周围瞧了一圈，最后锁定这间屋里的另一个人。

布拉德利被人看着，若无其事地对着综合机敲字，等到利里克走近了才说话：

“那群家族弄的学术交流会？谁能和你谈这些？”

“依初。你前几天不是也听说了？到处有人拉拢他，”利里克本来还以为布拉德利要假装自己没听见，闻言一挑眉，“科尔还以为他致力于帮斯帝莫往自己老家发导弹。”

布拉德利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哦……说起来他好像是做物理相关的，这类汉华留学生不都是和那些培养子女的小圈子关系更近吗？你们这都能认识？”

还有喻谊的身份也是利里克暗示的。

汉华“向外输送”的“精英圈子”据说更新换代过一次，“圈子”萎缩后，这些人说不是叛国，其实与叛国也没什么区别，连原先依托汉华国力而生的胆气都没有了，通过“圈子”送出的家庭条件优越的留学生在斯帝莫就此依附于斯帝莫上层。

依初这种情况不算条件优越的留学生原本是更边缘的炮灰，但依初个人作为汉华国家培养出的科研人员，足够列入斯帝莫上层的争取名单，比自动归入上流社会的条件优越者更值得争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各类留学、学历、学术之类的事情。利里克明面上是Burning Star咨询室的成员、作家，涉及的是留学生无法深入的权力中心，活动远超出汉华留学生主要涉足的大家族年轻一代的圈子——活动仅限于这类圈子的大多是兰斯·夏普、安德鲁·阿拉德这类“学生”，至多与安德鲁·阿拉德那样有些野心，但不多，准确地说是想不到更多；或者跟希耶拿那样，专门负责为家族在社交圈子里占据一席之地，自然也包含“学生”的圈子。布拉德利原先比这类圈子更加远离上流圈子与权力中心，却凭自己接连突破两重屏障，才会在不参与权力斗争的情况下获得如今的地位和待遇，这同时也是他对家族在校生聚会还没有利里克和希耶拿熟悉的重要原因。

而利里克和依初主要参与的圈子属于双线并行同根同源。汉华留学生只是其中一线最末端的枝杈，别说根源，碰都碰不到其他领域。

“聚会上碰到的，同病相怜，交流了一下。”

双线并行但在同样被人拉拢是吗。先前听他们讲话，隐约透露出的好像也是这个意思没错。

布拉德利又想起利里克那个“负责”的暗示。

“……那你们这交流还挺深入的。”

“什么？”

这是看起来像普通的交流吗……布拉德利感觉自己又一次光明正大地被敷衍了，且和之前的敷衍不是一个级别：“没什么。”

“正好你提到这些事，”利里克正好有事找他，关掉综合机，“你不是说要聊什么？”

“我说的？”

两人对视。

“哦，好像，”布拉德利的脑子转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说了什么，无端笑起来，“好像不用了。”

或许是菲利普的焦虑和担忧反而让他静下了心，布拉德利找回了自己平时的作风——有些事其实可以顺其自然。只是几天的紧迫感中，他似乎急于想要对利里克解释与证明自己的说法，反而被打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