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大家长”与“执伞鬼”之前,苏昌河与苏暮雨,只是暗河“无名者”训练营中,两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少年。
那场位于鬼哭渊的最终试炼,残酷得超乎想象。他们被投入绝境,面对的不仅是恶劣的环境、凶猛的毒虫异兽,还有来自同伴的背叛与杀戮。最终,苏昌河与?苏暮雨背靠背,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苏昌河为替苏暮雨挡下致命一击,腹部被淬毒的利刃划开,剧毒迅速蔓延。苏暮雨拼死将他拖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但毒性猛烈,缺医少药,苏昌河的面色很快由苍白转为青紫,呼吸微弱。
“走……别管我……”苏昌河意识模糊,推着苏暮雨。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第一次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他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救了他的少女,想起她说的“活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就此死去。
没有任何犹豫,苏暮雨俯下身,用嘴吸出他伤口大部分的毒血,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苏昌河即使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心神震颤的举动——
他拿起苏昌河随身那柄简陋的匕首,在自己的掌心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随即,将流着血的手掌紧紧覆在苏昌河腹部的伤口上。
“你……做什么!”苏昌河瞳孔骤缩。
“赌一把。”苏暮雨的声音因失血和可能的毒素影响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血……或许有些不同。若你死,我陪你。”
他以自身为药引,以血脉为赌注,试图中和那未知的剧毒。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源自本能的尝试,超越了任何已知的医理。
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苏暮雨特殊的体质真的起了作用,苏昌河的毒性蔓延速度减缓了。他们依偎在冰冷的山洞里,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和坚定的意志,熬过了最危险的一夜。
黎明来临,苏昌河的高热退了。他看着苏暮雨苍白如纸的脸和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把救了他也伤了苏暮雨的匕首,握得更紧。
从鬼哭渊活着出来后,一切都不同了。苏昌河自刺求生的狠戾,苏暮雨以血为引的决绝,在他们之间铸就了一道超越生死、无法斩断的信任纽带。
后来,苏暮雨因自身经历与未泯的良知,立下了“三不接”的原则——不接刺杀忠良、不接屠戮妇孺、不接祸乱苍生。这在天生的杀戮机器“暗河”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危险。
是苏昌河,一次次站在他身前,用更狠辣的手段,更缜密的算计,接下了所有苏暮雨不愿触碰的肮脏任务,将所有明枪暗箭替他挡下。“你的手,该执伞,也该执剑,但不该染上不必要的血。”苏昌河曾一边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些脏事,我来。”
他们在暗河的阴影下,约定要改变这条肮脏的河流,让它拥有属于自己的秩序和光明。他们是彼此最锋利的刃,也是最坚实的盾,是黑暗中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最默契的搭档与朋友。
第二节:雨巷重逢
数年过去,苏昌河与苏暮雨已在暗河声名鹊起。一次任务结束后,两人于一江南烟雨小镇暂时休整。
细雨如织,青石板路湿滑反光。苏暮雨撑着油纸伞,沉默地走在前面,苏昌河则落后半步,手指间那柄已成为他标志的匕首灵活地转动着,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这雨中的宁静,与暗河的血腥格格不入。
就在拐过一条僻静小巷时,走在前面的苏暮雨脚步猛地一顿。
巷子尽头,一家医馆的屋檐下,立着一道倩影。
她一袭月白医袍,青丝如瀑,仅以一支素玉簪挽起。身姿窈窕,气质清冷绝尘,仿佛连这江南的烟雨都无法沾染她分毫,只是在她周围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她正微微仰头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
苏暮雨握着伞柄的手,指节瞬间泛白。伞面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是江浸月。
他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昌河正漫不经心地转着匕首,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苏暮雨。他顺着苏暮雨的目光望去,在看到江浸月的瞬间,他指尖飞速旋转的匕首猛地一滞,险些脱手掉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小月亮”……长大了。比记忆中在万花谷时,更加风华绝代,那清冷的气质也愈发明显,如同九天孤月,令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狂喜、酸涩、紧张、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怯懦,瞬间淹没了他。但下一刻,他看到身边苏暮雨那失魂落魄、眼中只有她一人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混合着多年求而不得的酸意,瞬间冲垮了最初的悸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僵立的苏暮雨,声音带着刻意的调侃,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
“哟,看傻眼了?我们大名鼎鼎的‘执伞鬼’,也有为美人失神的一天?怎么,认识?”
苏暮雨被他一撞,猛地回神。他迅速垂下眼眸,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那紧握伞柄、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没有回答苏昌河,只是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落在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苏暮雨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淡然,但在触及他腰间的伞和那沉静却难掩锋芒的气质时,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探究。这男子的眼神……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随即,她的视线转向一旁笑嘻嘻的苏昌河。那目光清冷、平和,如同看着任何一个陌生的路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更没有丝毫的熟悉与波澜。
她,没有认出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苏昌河所有的伪装。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期盼,碎得干干净净。
第三节:暗涌的醋海
江浸月并未在意这两个气质不凡却略显奇怪的男子,她撑开自己的油纸伞,准备离开。
苏昌河却一步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
“这位姑娘,下雨天路滑,一个人多不安全。看姑娘气质不凡,莫非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正巧我这兄弟……”他指了指身后的苏暮雨,“前几日受了些内伤,一直未愈,姑娘可否帮忙看看?”
他刻意将苏暮雨推出来,既是想制造他们接触的机会(一种扭曲的试探),更是想看看,江浸月对苏暮雨,是否会有所不同。
苏暮雨眉头微蹙,想要阻止苏昌河这突兀的举动。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与江浸月重逢。
江浸月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扫过苏暮雨,语气疏离而有礼:“若需诊治,可去前方‘济世堂’,坐堂大夫医术精湛。”她并未接苏昌河的话茬,也没有对苏暮雨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关注。
苏昌河心中的火苗“噌”地烧得更旺了。她对着苏暮雨也是这般清冷!这认知让他莫名舒服了一点,但那份被她彻底无视的愤怒和委屈(如同当年那个被抛弃的“跟屁虫”),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济世堂哪有姑娘您这般仙姿玉貌的大夫?”苏昌河不退反进,语气带着轻佻,手中的匕首转得飞快,几乎化作一团银光,“我这兄弟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其实他对姑娘你……”
“昌河!”苏暮雨终于出声制止,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上前一步,微微挡在江浸月与苏昌河之间,对江浸月歉意地颔首,“姑娘勿怪,我朋友……言行无状,并无恶意。”
这个保护性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苏昌河的醋意和怒火。
哦?这就护上了?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在他看来)!苏暮雨就知道她是谁了?就这么急着在她面前表现?!
“我怎么就言行无状了?”苏昌河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地看向苏暮雨,话语像淬了毒的针,“苏暮雨,你平时对着那些目标可没见你这么怜香惜玉?怎么,见人家姑娘长得美,就走不动道了?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他故意提起“目标”、“杀戮”,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疯狂地想要撕咬,想要破坏眼前这让他刺眼的一幕——苏暮雨维护她,而她站在他身后,那般和谐!
苏暮雨眼神一沉,看向苏昌河的目光充满了不解与凝重。他不明白,苏昌河为何突然如此失控,如此尖刻。
江浸月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玩世不恭的男子(苏昌河)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与醋意几乎凝成实质,而那位沉静的持伞男子(苏暮雨)……他的沉默,他的维护,以及他眼中那深藏的、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都让她感到困惑。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
她不想卷入这莫名的纷争,再次淡淡开口:“二位若有私怨,请另寻他处解决。告辞。”说完,她撑着伞,绕过如同斗鸡般的苏昌河,步履从容地消失在蒙蒙雨帘中,自始至终,未曾对苏昌河投去一丝一毫额外的关注。
第四节:小狗生气与沉默的月影
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苏昌河才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困兽,猛地挥拳砸向旁边湿漉漉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手背瞬间红肿。
“她没认出我……”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委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竟然……一点都没认出我!”
那枚她送的、他珍藏至今的旧匕首,那套她教的、他已练至化境的转匕首手法,那些他午夜梦回无数次重温的万花谷时光……在她眼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在她生命中,就如此轻如鸿毛?!
那苏暮雨呢?她看他那一眼时的停顿又算什么?!
苏昌河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苏暮雨,语气充满了迁怒与质问:“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苏暮雨,你他妈早就找到了她,却瞒着我?!”
苏暮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搭档,此刻因为一个女子,变得如此陌生而狂躁。他看到了苏昌河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江浸月的执念,以及……对自己的嫉妒。
原来,昌河对浸月……
一个被他深埋心底的猜测,此刻浮上心头,让他心中一片冰凉。
他没有回答苏昌河荒谬的质问,只是走上前,捡起因为苏昌河失控而掉落在地的、那柄崭新的匕首,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泥水,递还给他。
“昌河,”苏暮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她不属于暗河。别把她卷进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昌河。
“她不属于暗河?哈哈哈哈!”苏昌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癫狂,他一把打掉苏暮雨递过来的匕首,指着江浸月离开的方向,低吼道,“那她属于谁?属于你吗?苏暮雨!你凭什么?!就凭你比我更早认识她?!啊?!”
雨水打湿了苏昌河的头发和衣衫,让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却又不甘心地龇着牙,想要撕咬一切的小狗。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翻滚的痛苦、嫉妒和不甘。他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否认。有些事,此刻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他只是弯腰,再次捡起那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然后转身,撑着伞,走向他们临时的落脚点。
他的沉默,在苏昌河看来,无异于默认,无异于胜利者的炫耀。
苏昌河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看着苏暮雨离开的背影,又望向江浸月消失的巷口,眼中的疯狂、偏执与占有欲,如同野火般蔓延。
他的月亮,他少年时期唯一的光。无论是谁,哪怕是苏暮雨,也休想从他身边夺走!
这场雨中的重逢,搅乱了三个人的心湖。苏暮雨的沉默守护,江浸月的茫然未识,苏昌河的醋海翻波与小狗般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他们之间纠缠的命运,才刚刚开始。而那把被苏暮雨紧紧握在手中的、属于苏昌河的匕首,仿佛也成了未来某种尖锐冲突的冰冷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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