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方静逸先去祖母那处请过安后才去到母亲房中,见父亲上朝还未归来,便与母亲闲聊起来。

今日初一,皇帝要到奉先殿祭拜先祖,方父身为礼部尚书,只能早早进宫。忙完祭祀,接着举行大朝,大朝事项繁琐,若要结束,少不得几个时辰,因而方家每年拜年就只有方大伯带着几个小辈出门。

梁氏生性节俭,对家人倒还慷慨,对自己甚至有些苛求,平日甚少买金银首饰,更偏好素簪,如今元日,发间也不过多了几朵绒花

左右屋里没有旁人,方静逸卧在黄花梨木浮雕罗汉床上,从茶几上随手拿起楂糕吃了起来。

梁氏见女儿没个正经模样,嗔骂道:“过了年就及笄了,还这样,坐没坐相,到时媒人上门说亲,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怕不是吓得再也不敢登门。”

方静逸在榻上转了个身,将头枕在梁氏大腿上,笑嘻嘻地说道:“那女儿就赖着您和父亲一辈子。”

“你呀。”梁氏笑着点了点方静逸的脑门,满脸无奈。

快到晌午,方父才回到家中,带回了一个消息——春闱过后便要开始选秀。

方父本以为今日大朝与往年一样,并未多过在意,像往常一样,等皇帝赐茶后,就与身旁的户部尚书小声交谈起来,却听到今年四月,皇帝有意选妃。

当今皇上自继位以来,一直子嗣稀薄,仅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又因上次选秀已是六年之前,太后一直惦念此事,便在年前各部封印之前得皇帝应允后,召见户部尚书,商议选秀之事。

此次选秀与之前一年一度的选秀并不相同,往年选秀只是为了挑选宫女,而这次却是大选,又因为太后极为重视,因而比起往年大选,更要隆重几分。

选秀之时,各家女子已经及笄便可参选,各家官员的适龄女儿更是必须参加,若是家中无女,也可从旁系中过继后参选,而平民子女若是想要参选,需经推举才可参加。

今年方静逸已是十五,只等生辰之日便可举办及笄之礼,梁氏本想等生辰过后,再为女儿寻一门称心婚事,方静娴也还待字闺中。

方静娴倒是无事,父亲并无功名在身,若是不愿,便无需参加选秀。

方静逸则不同,方父身为礼部尚书,若是方静逸以尚未出嫁之身拒不参加选秀,方父少不了会被责罚。

因而回到家中的方父已是一片愁容:就算提前知晓了消息,但一时间也难以为方静逸寻得良缘。

当初方静逸早已与宋修远定下婚约,并未参加此次选秀,但如今方静逸还是未出阁的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原因,此次选秀势必要参加。

方父看着眼前还在自家夫人膝头撒娇的女儿,心中满是不舍,甚至冒出抗旨不遵的大胆念头。

“父亲,女儿无事的。”方静逸见父亲眉头紧锁,走到父亲身旁,虽然心中并不情愿,但还是微笑安慰父亲,“女儿也未必会选中,父亲莫要担忧。即便是真的中选,左右父亲在朝为官,还是可以相见的。”

方父见女儿这般懂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再看自家夫人更是红了眼眶,只能重重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一时间,房中虽燃着火盆,但气氛却似掉入了冰窟之中。

待到方家兄弟随大伯父拜年回家后,听闻此事,也沉默了下来。

方静逸是不愿的,上次圣寿节入宫,她才发现,原来在权势面前,自己低如尘蚁,随时能被人碾死,无力挣扎,然而若是抗旨不遵,父亲就会被自己连累,这也是方静逸不愿看到的。

重来一世后,方静逸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生一世一双人,未曾想却也是奢求。

“二弟,离选秀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有办法。”方大伯见弟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但自己并未考取功名,平日又在外地云游,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

“随便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尽快把小妹嫁出去,若是小妹不满意,到时候再和离就是了,方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方景昊烦躁地说道。

平日方景昊与方静逸关系最好,此事一出,方景昊最是难以接受。

“胡闹!选秀之前随意婚配你可知有什么后果!哪里是让你随便找人就能解决的!”方父哪里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他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

“那就眼睁睁看着小妹进到那吃人的地方?”方景昊低声吼道,却被方父一巴掌打在脸上,偏过了头。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卖女求荣之辈?!”方父红着眼睛吼道,“这是我捧在手里养了十五年的女儿,我比你更舍不得!”

听到方父的话,一直被母亲搂在怀中的方静逸内心涌上一阵暖意,父兄这般争吵,不过是想要自己能够不被伤害,但是自己已经被保护得够久了。

“父亲,女儿是愿意的。”方静逸从母亲怀中站起,狠下心肠不看母亲通红的眼眶,微笑说道,“入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说不定女儿得了圣宠,还能助父兄一臂之力,您莫不是不相信女儿?”

“圣宠哪里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方父摇摇头,叹了口气,“如今后宫势力纷乱,哪是你能驾驭得了的。”

方父不想方静逸入宫,并不只是担心从此以后与女儿聚少离多,更是担心女儿在那深宫中一步走错,断送了性命。

“此事要从长计议,今日就先这样吧。”方父思绪烦乱,不想再讨论下去,便站起身,准备去往书房。

方静逸本想回到自己的小院,但一时心中也烦闷得很,脚步一转,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听雪亭。

方静逸索性让人搬来火炉,拿来酒具,学着前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坐于亭中,赏起景来。

听雪亭是方静逸心中最美的地方,春日池边新柳依依,夏日泛舟看莲,秋日残荷听雨,冬日亭中看雪,一年四季,俱是美不胜收。

如今已经冰冻起来的池面,几根残荷还矗立着,寒风吹过,也只是摇晃几下。

方静逸喝着温酒,一边赏雪,一边静静思索如今的形势。

方家也算是书香世家,俗语道,“为官三代,方知穿衣吃饭”,就如这听雪亭,就如方家的学堂。

方家偌大的家产便是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如今方家人丁单薄,本家只有方父一人撑起,大伯父不谙世事,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而方景明、方景昊也尚未到弱冠之年,方景宁更是年幼,方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方静逸没有任性的资本。

看着湖中的残荷,已经微醺的方静逸终于不再恐慌,神情也渐渐坚定起来。

方致文从二弟那里离开,慢慢走回院子,看见自家夫人正站在院中采摘腊梅,几朵嫩黄的腊梅落于发间,更像是落在方致文的心尖上。

将先前的不快埋于心底,方致文走向背对着自己的夫人,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柔笑意。

“夫人可是记得为夫缺了个香囊吗?”走到卫氏身边,从身后将人拥入怀中,方致文双手捧起夫人的柔荑,冰凉得很,不禁有些心疼,“但若是冻坏了夫人,那就是为夫的不是了。”

卫氏体寒,常年手脚冰凉,如今采摘腊梅许久,本来白皙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

“你惯是油嘴滑舌,你已这般年纪,还这般作态,让人看了笑话。”卫氏虽未回头,但听脚步声也已知道来者何人,并不惊讶。

“那管旁人怎么看,夫人喜欢便是。”方致文将卫氏的双手放进自己的怀中,细心焐热,“这花还是让丫鬟摘吧,也没有什么差别。”

卫氏摇摇头,虽然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语气坚定:“这花是要给弟妹的,她跟我寻了好久。”

将手从丈夫怀中拿出,又认真采摘起腊梅。方府中所种花卉众多,但腊梅却只有卫氏这处最为上佳,每年都要分出去许多。

听到卫氏这样说,方致文微微有些吃醋:“你对梁氏竟比对我还上心,为夫可要难过了。”

卫氏将手中装满腊梅的竹篮递给一旁的丫鬟,转过身,笑着打趣道:“你在外四处云游,平日在家多是弟妹照料,这般说来,弟妹比你倒是更加对我上心。”

卫氏说的倒也没错,但再说下去,自己可能难逃一劫,方致文瞬间想起先前之事,赶紧说出,转移夫人的注意力:“刚刚在二弟那里听说今年四月要选秀了,逸丫头可能要进宫。”

还没等卫氏出声,一声清脆的声响从月洞门处传来,两人望去,原来是方静娴见母亲手炉落在房中,过来为母亲送手炉,此时手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半天,最终被一块奇石挡住才停下。

“娴儿……”卫氏看着失魂的女儿,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父亲,我愿替逸妹入宫。”方静娴立刻反应过来,表情决绝地对父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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