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芽在步闲庭门外候了将近半个时辰,里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有些心急,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个黄鼠狼似的男人没安好心,奈何他家公子还一定要见,楼主也不帮着拦一拦。
他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去给那小疯子送吃食的素茗也没个消息,惹得他心烦意乱的。
而就在这时,步闲庭突然打开了门。
灵芽吓了一跳,赶紧去看他家公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好在他那素日娇贵体弱的公子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其他倒算得上四肢健全毫发无伤。
“公子。”他轻轻唤了一声。
步闲庭似乎还沉浸在思绪中,缓了两秒才意识到灵芽也在。他轻咳一声,将屋内的仇桑挡在身后,道:“去同楼主通报一声……就说我要出门几日。”
灵芽愣了下:“公子要出门?去几日?”
步闲庭道:“此番你们不必跟着去,我独自一人便好。”
灵芽心里涌起些不好的预感:“公子要去哪里?为何不带我们?”
步闲庭是绝对不会与他说个中秘辛的,因此只是拍拍灵芽的头,道:“不必担心,我去……解决些问题,很快就回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聪慧如灵芽哪里肯相信,奈何步闲庭打定了主意不会多说一句话,小侍童也只能蔫蔫地把嘴闭上,垂头丧气地下楼去找越十二了。
步闲庭目送他离开,这才转头看向屋内笑眼弯弯的仇桑。
仇桑道:“小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这里据云山十二寨最近的一个据点大约两日的路程,过些天怕是还要有雨雪,尽早些……”
“仇先生大可放心。”步闲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日落就出发。”
……
离开前步闲庭同越十二见了一面,后者的表情有些微妙,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上了些欲言又止。
步闲庭问他,他也不说,只是叮嘱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遇见不对的话一定要给他发信号。
步闲庭调侃他:“我还以为你会拦我。”
越十二的表情又微妙了些,只是不清不楚地说:“这事轮不着我。”
暮色四合,步闲庭与仇桑几人跨马上路,离开了山中事。
步闲庭一路上没什么表情,仇桑也识相地不找他搭话,直到几个时辰后快走出泠江畔时他才看看正在中天的月亮,道:“夜深了,不如停下来歇息一阵如何?”
步闲庭不置可否,慢吞吞地跟着他们停到一处避风的地方,随后靠在马上看仇桑指挥几个壮汉卸下马背上的行囊。
从这里逃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他摸索着衣摆下装着固元丹的小瓶子,目光环视了数次周遭的环境地形——掷春殿的老毛病,不管到哪个地方总是先考虑一些藏匿跑路的优势地形,改不掉了。
就在仇桑他们将火升起来时,步闲庭耳边突然划过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动静。
他倏地朝身侧望去,黑漆漆的树林里没有一点光亮。
他静静地看了一阵,直到仇桑唤他才回过头来。
“夜风寒凉,公子不如来烤烤火。”他给步闲庭让出个位子,“深山老林的也没什么好住处,公子多担待着些。”
步闲庭心说你们云山十二寨多半也没什么舒坦的好地方,绷着一张脸坐在了他身边,与那两个虬髯大汉面对面。
那两个大汉多半没学过什么衣冠礼乐,步闲庭一坐下就瞪大了眼睛瞅他,好像是没见过有人样的东西似的。
“二当家的,这就是你说的……寨主的儿子?”其中一个人向仇桑问道,话音里带了些怀疑。“寨主威风凛凛,怎么儿子是这副模样?柳条都能把他打趴下……”
一根柳条就能制服的步闲庭不说话,只是把背着的闲庭刀搁在膝上,细细拂去上头的灰尘。
仇桑瞟了眼他的刀,然后扭头对那个大汉半是呵斥道:“怎么说话的,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公子。”
大汉轻嗤了一声:“我咋瞅着不像呢?”
步闲庭面无表情地淡然道:“人不可貌相,这是实话。”
那几人一同看向步闲庭,后者略略勾了下唇角,道:“至少我把诸位当人看的时候,也希望你们尽力能装得像一点。”
本来看戏的大汉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后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一句“你说什么”还没出口,便猛地听仇桑吼道:
“趴下!”
下一刻,只见步闲庭蓦地抽刀起身!
随着“叮”的一声,闲庭刀猝然与一枚飞镖相击——飞镖被弹飞到草丛中,步闲庭却丝毫不敢怠慢。
他利落地翻身藏到了身旁的大石头后面,飞快塞了一粒固元丹到嘴里。
不清楚对方是谁,不知道有几个人,目的是什么。他攥紧闲庭刀,余光确定了仇桑几人的位置——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飞镖来的方向,那壮汉显然是被吓到了,此时颇为气急败坏地喊道:“谁!滚出来!”
步闲庭“啧”了一声,暗骂这人空有一身力气,真打起来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
那躲藏在暗中的人显然没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时间,随着几声机关相合的“咔哒”声,步闲庭脑袋里警铃大作——
他立马躬身缩进石块后,随即只听数道破空之声,身后的大石块居然被撞击地震颤不已!
是镖。步闲庭通过声响断定了来物,末了又心道谁家的飞镖能有这份功力,掷镖的人怕不是黑熊成精了吧!
“小公子!”仇桑急促地向他喊道,“快过来!那边危险!”
步闲庭差点就要骂他过去个屁,这种时候让他跑出去不就是等着被扎成筛子吗。
而那不祥的机械咔哒声再度响起,步闲庭呼吸一滞,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侧身躲开,再一翻身滚进了半人高的草丛里。
他紧绷着嘴角看向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那里赫然立着三支短箭!
——是朝着自己来的。
步闲庭攥紧手中的闲庭刀,仓促间看了眼仇桑几人,心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仇桑生怕他刚到手的小公子出什么差池,赶忙朝着步闲庭的方向喊道:“小公子!小公子!”
随后,他只见步闲庭颤巍巍地从草丛里站起身,好像是磕碰到了什么地方似的晕头转向。他正想上前去扶他一把时,身后却忽地传来几许凉意。
只见数支短箭唰地钉在他脚尖前三寸,而步闲庭那边显然也遭了殃——可怜垂玉品香客体弱多病,被那箭矢逼得连连后退,随机一脚踏空,惊叫一声滚落到了密林之中!
仇桑心急如焚,几乎要扑上去抓住他:“步公子!”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林中几声沉闷的碰撞,随即寒夜再度陷入寂静。
……
老实说,步闲庭没什么把握能从那几个家伙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前有狼后有虎,那个来伏击的家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仇桑他们也不确定会不会脑子一热追上来——步闲庭只想自己的演技够本,能蒙骗过那几个人。
他吃了一口尘灰,呸了两声才缓过劲儿来,用闲庭刀拨开身前茂密的杂草跨步前行着。
只是方走了没两步,步闲庭便猛地顿住了。
“阁下好眼力。”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小伎俩,看起来我还要多操练操练才是。”
随着他话音落下,密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步闲庭身后,手中端着一个四方形的盒子,其中一个开口处正对着步闲庭。
他没有说话,似乎只是饶有兴趣地等着步闲庭怎么解释。步闲庭吸了口夜里微凉的空气,道:“阁下与我什么仇什么怨,不如一一说来?”
“你的身法手段绝非寻常山匪,找上我一定是有什么私人的恩怨。”他嘴上慢慢说着,耳朵则片刻不停地追踪着那人的动作。“只是步某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实在不知晓哪里得罪了什么人。”
他身后那家伙静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格外沙哑的声音道:“关于你的仇怨,可以追溯到十余年之前。”
步闲庭面色沉了下来。
果然,和掷春殿沾上一点边都落不了一个好下场。
他边思考着这回要断几根骨头边道:“那步某是杀了阁下的人还是抢了阁下的货,惹得你要追杀十年不肯罢休?”
那人沉默片刻,随机带了些奇怪的笑意道:“不,你我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步闲庭:“……那阁下是拿钱买命?”
那人道:“没人能驱使得了我……至少现在没有了。”
步闲庭:“那倒奇了怪了,一无仇怨二无利益,你莫非只是为了好玩才来追杀我的?”
那人沉默片刻,道:“我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步闲庭眉头一挑——在那人说话分心的一瞬间骤然回身扬刀!
只见闲庭刀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人手中的机关匣从当中劈碎。可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八风不动,甚至镇定自若地任由他将机关匣劈了个稀碎。
步闲庭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脸上白色的面具,冷声道:“你们枭翎一个还不够,现在又加派人手来了?”
对方则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哪怕沉寂这么多年,闲庭刀出鞘时还是这般凌厉。”
他边说着,边在步闲庭的注视下取下脸上的面具。
步闲庭瞳孔猛然缩紧,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面具下的脸满是沧桑,已然初显老态,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脸上,观之可怖。
步闲庭喃喃道:“……陈首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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