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张未鸢比齐暄还快,甩了钟离瑾一耳光,登时他面上便出现一个红印。
这下反倒让齐暄冷静了下来。
她沉下脸,和钟离瑾四目相对,她只看到一双颓丧又漠然的眼,一身孝服更显得这个人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温情。
她转身一言不发,进屋拿了栖枫就准备离开,连行李都没收拾。
钟离瑾只是神情冷漠,默默注视那柄暗红的剑,在路过他时,开口道:“把你那些信也一起带走,占地方。”他又对着齐暄,“还不堪入目。”
后者只是冷笑一声。
听到此言,她转头瞪了一眼齐暄,也没看身旁的人,“我懒得拿,劳烦家主,烧了。”说罢,决然离开。
但她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回屋把方尔辞送她的那幅织锦卷了走。
齐暄看着张未鸢的背影消失在小河居,对着钟离瑾扯了嘴角,上前捋平被他弄皱的衣襟,“麻烦家主,看好我师妹的东西,她不想回来了,还要请家主派人送回灵山。”
朱雀卫来报小河居的争吵,以及张未鸢与齐暄一同下山,据称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秦影面上云淡风轻,“知道了,护送他们下山。”
但待来报的人走后,立马放下各方线报,摆上吃到秘密的兴奋脸,快步朝林英之的卧房走去,这么精彩的消息自然要分享给英姐去。
出了复道,正巧见到林英之的身影,“英姐,我刚才吃到一个八卦......”
“我有事找你。”
她神色认真打断了秦影的话,便知是正事,他藏了兴奋,敛了表情。
二人坐在复道尽头的小亭子中,林英之整理了下思绪,将她和闻清语过去一年的事说给秦影。
说的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听的人时不时震惊,蹙眉,思索。
大约一刻,亭中没了声响。
秦影低头捻着手指思忖,“......在晏府地牢的时候,我就觉得梅千行没那么简单,但是压根没想过会和西渠扯上关系,将军告诉我宫中刺杀与他有关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真正的梅千行年幼时有过走失,也就是那个时候,假梅千行趁机鸠占鹊巢,后来进入晏氏。但是他从何而来,我查不到。千秋堂以普通宅院做掩护,查不到具体出现的时间,但是它背面那间药店,是十三年前开的。”
“和无面者出现的时间前后脚啊。”
“是,我猜那几年是他们开始扩大无面者的时间,鬼医用药物给普通人洗脑,他需要用药,用药就会有来源,开药材铺最合适。”
“有线索?”秦影被她认真的样子吸引。
但她摇头,“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只是......我怀疑的一味不在药铺的账目中。”
他想了想,“是你说的那个桑丝花?”
“是。”
但他疑问,“可是你怎么知道,这种花究竟是不是药引?”
“记得缚神香吗?晏氏还有一种缠魂香,效果与桑丝有异曲同工之处,我托显安的一位公子帮我查缠魂香的来历......”
“如何?”
她顿了下,“缠魂香是从西渠传进来的,市面上购买的渠道少之又少,价格也贵,而且此香于睡眠不利,所以流通很少,有也是在上层之间,普通百姓基本不会接触到。”
“但晏氏只能算中等世家......果然是西渠和晏氏有勾结......”秦影拧眉。
“是和晏氏勾结,还是和梅千行勾结,不清楚,但是桑丝花,我基本可以断定,它就是培养无面者最重要的一环。”
千秋堂用桑丝入药洗脑普通人,而桑丝也是制作缠魂香的的引子,偏偏这二者都有梅千行的身影在其中。
赵允澄帮她调查过,大霁几乎找不到桑丝花的种植地,即使有也难以复刻缠魂香的制法,基本可以断定,晏氏的缠魂香就是来自西渠。
如此一来,桑丝花或者由其制成的药粒从相同的渠道送到梅千行手上也不足为奇。
她拿出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数十桩刺杀,还记录了发生的地点,被杀者以及官位,交给秦影。
“这是我从剩下的无面者口中逼问出来的,这些地方我去探过......这些人大部分官位不高...”
她靠近秦影,把上面列举的每一案都详细解释给他听,如哪位长史家的车夫、哪位大夫家的厨子、某位州牧底下的幕僚、某位参将的外室......
形形色色的人或是直接刺杀,或是伪装成各种意外,又或是直接绑走下落不明。
“原本我以为他们只是被买凶才去杀人,现在看来,买凶只是伪装,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安插各种耳目,等待时机引起某种变数。”
秦影手指抵在下颌处,对着这些人名凝了神色。
“蛰伏多年,像蛀虫一样蚕食这些容易被忽略的关节......无面者,可能是西渠在大霁建立的刺客组织......何醒就是如此顶上去的,但大概不止一个何醒。”
“西渠的情报网没有审出来无面者的名字。皇帝遇刺后,我给错文司透了点无面者的消息,他们也怀疑这是西渠安插的刺客组织。”
秦影抬眼看她,她的话里只表明是错文司怀疑,但她自己似乎有别的想法。
“错文司怀疑......英姐,你不这么认为?”
她默了片刻,似在思考,后迟疑着摇了摇头,“情报网破,皇帝遇刺,太顺理成章了,我不觉得这是一个蛰伏了多年的情报组织该有的素养。”
从桑丝花的角度,她基本可以确定无面者和西渠有一定联系,但无面者是不是西渠的安排,她始终留有疑问。
秦影目有疑问,“若你是暗探,暴露了之后会怎么做?”
“看情况,但......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拼尽全力去杀一个上位者,还是保护得如此严密的皇帝,作用很小。”
她顿了下,继续道:“梅千行不是一个人,这个组织成立之时他还年幼,他背后还有势力,刺杀皇帝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往坏了想,这个势力要做的是颠覆大霁的事。”
骇人的话以平淡的口吻说出,就像暴雨前的平静,不知隐藏了多少惊涛。
“错文司了解多少?”
“他们抓的都是青鬼以下的级别,问不出更深入的,但我想他们应当能发现端倪。”
秦影静静阅着纸上的人名,不经意问:“英姐,这些,你是怎么得到的?”
青灿的所知目前还是筹码,她不想他被抓,秦影已经是朝廷的人了,也不能坦白告知。
“满姑不信任我,不肯告诉我西渠情报网的事,一直在吊着我让我替她做事。我在她之前抓了无面者,拷问出来的。”
她当然不信任满姑,她们彼此都有保留,但是为了双倍的情报,她两头都能合作。
秦影点头,没有对她的说法疑问。
“厄涂王的大儿子巫寸曾经在大霁做质子长大,情报网的建立最有可能是他主导,关于无面者,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巫寸?”
他给了一个重要情报。
“这个人学习大霁的生活习惯,行事作风更加沉稳,心思细腻,不似厄涂王其他几个儿子。”
“那当初新河发生的暴动,也与他有关?”
“不确定,或许脱不了干系。”
不论无面者是西渠人建立,还是只是与他们保持合作,这个巫寸倘若真是情报网背后的主导者,那他或许知道鬼医的下落。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消息。”
“跟我客气什么呀英姐,你忘了,我可是说过要给你当牛做马的。”他嬉笑了一声,尽显不正经。
“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你透露给我的。”
他摆了摆手,“你接下来想怎么做?去西渠吗?你现在还在找玉衡吗?”
“玉衡的下落我请满姑替我留意,若是你有听说,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的语气生分了好多,对他竟然用了“希望”这种字眼,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会的,你想知道,我肯定不瞒你。除了玉衡......”
他放下纸注视她的双眼,“西渠一向不安全,更别说现在是两国开战,若你想去西渠你的面孔他们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人,不杀你也要抓你,到时候你没法接近巫寸。”
她偏过头来看向秦影。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英姐。”他又靠近了一些,凑到林英之眼前,低声道:“厄涂王的小儿子,在我们手上。”
她诧异了一瞬,带军入侵的,是四王之一的儿子。
“我们会拿阿罗提逼老厄涂王止战后退,到时候西渠便是手下败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替你得到。”
“我以为你们会踏平西渠。”
他笑了一声,“皇帝要的是权威和领土,西渠能臣服就不会赶尽杀绝,开战是要留人一线但确保他们没有还击之力,这才是主要目的,否则绝路之下,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同归于尽之事?”
还有一点他没说,只要敌人在,元家军就不会失去地位。
“所以英姐,你先别走呗,跟我一起,你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我给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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