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之回来的时候,淮鸦还在画画。
经常路过的小狸猫在枝头酣睡,他便对着窗外画狸猫酣睡图。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惊讶不已:“你画得这么好了?”
得到了夸赞,淮鸦笑了起来。
随手将木盒放在一边,她对着画对着窗外的狸猫赞叹:“你进步好快。”
“我天天都画,已经比你画得好了。”
她拿起笔也想添两下:“画只鸟?”
“你画得不好看。”
话里是嫌弃的,但他还是让开些,给她腾地方。
她也不客气,画了几笔,在狸猫身上添了只小鸟。
“我得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刚刚还笑着的淮鸦,登时便了笑意,抬起的手落了下来。
“我答应了你的,会陪着你。”放下笔,她拔下发上的银簪交到淮鸦手中,“我现在走,能在你发作之前回来。若是我迟到了,用银簪扎进来。”
握着他的手,银簪点在她身上。
“我让你为难了吗?”
她摇头:“不是。是我的问题。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知道了。我等你。”
林英之离开了,淮鸦也没了作画的心情,呆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落花。
狸猫醒来,身体舒展伸着懒腰,从枝头跳进窗内,跳到淮鸦的腿上。
他突然回过神,银簪还在手上,看了眼外边,天已经暗下来了。
出门,在不远处看见了树下的玄童,问:“玄童,我吃过饭了吗?”
玄童疑惑回答:“公子,你已经用过膳了,是饿了吗?厨房还有饭。”
“不是,我不饿。”
他又离神了,连自己什么时候吃的饭都不知道。
带了根蜡烛,匆匆忙忙下了地牢,她不在,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他不能让她为难。
点上火,蜡烛的长度可以帮他算时间。
他打算把手和身体锁起来,这样不会伤到他自己。
拾起锁链时,忽地想起了一些记忆。
是他被关起来的,还是把她关起来的,模模糊糊混在一起。
这些记忆是不好的,他想起来就好像又能感受到当时的疼痛,身体疼,心里疼,头也疼。
他不愿意回想,可此时越压制越有力量,记忆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好像又听见了滋滋声,是烙铁烫在身上,滚烫,麻木,他浑身起了战栗。
咣当。
镣铐掉在地上,将他拉出了记忆,清醒过来。
他赶紧拉开衣襟,还好,身上还是只有一个烙印,已经不疼了。
光线忽闪,他抬眼望去,他带下来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
他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只是回忆了一会,怎么会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蜡烛怎会烧完呢,明明只过了一会的!
可她还没回来!
银簪还在手里,可她还没回来!
怎么办!
他手足无措,恰在此时,体内涌起来一股熟悉的灼热。
腿上传来剧烈疼痛,像是突然被人打断了腿,他一下子跪倒在地,灼热和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佝偻着背,抽搐着直接倒了下去。
肋骨上又是一阵被扭曲的痛意,他弓起背抓着自己的衣领,想掀开衣领却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
“呃啊......啊......呃!”
整个地牢里都在回荡他的挣扎,可他自己却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张开嘴大口呼吸,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她没回来。
用尽力气睁开眼,银簪不知何时被他扔了出去。
她没回来。
手和腿都像是断了,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
他盯着银簪,手脚并用,脸和手在地上摩擦,力气和神志都在脱离身体。
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就够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曲,包围了起来。
视线已经彻底模糊了,但是他感觉自己够到了。
用力握在手中,用力插进身体。
尖锐的刺痛袭来,他忽然感到安心,再然后,身体似乎悬空了,他看见她了。
压低兜帽,在沿途茶摊给目标下了药,林英之便上马回城。
时间和她估算的差不多,快马加鞭,再回梁都。
突然,竹林中有数人在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预感不是好事,但没心思管,一鞭子抽在马臀,加快速度,但来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一伙贼人从竹林中窜出,三支木箭朝她射来。
打掉两支,还有一支却射中马头。
马儿中箭,霎时倒地,她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在空中翻转身体,落地翻出玉衡插入地面,强行止住了惯性。
“交出钱财来,饶你一命!”
为首的强盗亮出了刀。
她捡起斗笠,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扔给强盗,然后赶紧检查马。
那马被射中一只眼睛,已经没法再跑了。
这伙强盗又没有马,浪费她的时间,该死。
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她给了钱财,立马起身便跑。
“拦住了!手上是什么,交出来!”
强盗竟然还不满足,拦住了她的去路。
“滚开!”
她直接冲上去,踹开了拦路的两人。
此时的她就像发狠的孤狼,对面亮了刀子却完全不退,直接迎了上去。
一伙人被林英之的冲劲吓退三分,挥舞刀子企图吓退她。
她完全不想与他们缠斗,刀子划在身上便划了,她需要的是马,她要去最近的驿站。
强盗们只感觉一道风经过了他们,他们没追上,没留下人,只得面面相觑。
“诶!钱呢!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林英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知道的一间驿站,给管店的扔了抢回来的钱,牵了马就跑。
被这些贼人一耽搁,比她预计的时间晚了。
她要食言了。
月亮已经升到了高点,她弃马入城,走最暗的街巷,攀最近的墙檐,从后墙翻进境院,她立马下了地牢。
刚下地牢便听见了淮鸦的哀嚎,瞬间心里一紧。
她气都没喘匀径直来到他的牢房。
烛台倒在地面,蜡油已经凝固,入目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趴在地上蜷缩、抽搐,衣物已经被拧烂了。
十指在地上摩擦,血迹来自他的指甲和胸前,他把银簪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淮鸦!我来了,我回来了。”
“我回来晚了,是我晚了。”
就着他的手拔出银簪,他唇上有血,不知道又咬了自己哪里。
把他抱了起来,尽力呼喊他的名字。
“淮鸦,淮唔!”
淮鸦紧紧抱住了她,他的手还是握着簪的手势,捶打在她后背。
若是簪还在手,他是要插进她的身体。
“淮鸦!松一松!”
她想把淮鸦锁上,但他蜷得太紧了,还在不断抽搐。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没有意识的人很难搬动,他不仅没有松,还抱得更紧了,一股力推着将她压倒在地。
胸膛被挤压,紧得她喘不上气。
沉闷的吟声从他牙关发出,婉转起伏,然后一口咬上了她的肩膀。
这一口比以往每次咬她都要更加用力,若非隔着衣物,这力道已经咬破了肌肤。
她沉默了许久,闭上眼,放弃了相抗,任由他发泄。
不知多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鸡鸣。
身体被压了半夜,也有些酸楚,她拍了拍身上的人轻唤:“淮鸦。”
过了好一会,他才动了下,嘶哑着出声:“唔......手......好痛......”
她攥了淮鸦一只手,此时他的手腕上有清晰的红印,甚至微微泛紫。
“我的肩膀也有些痛。”
“对不起......”他声音干哑,“我可以......起来......”
说着他便摇摇晃晃,用尽全力从她身上爬起。
“没力气别勉强。”
在他倒下前她扶住了人。
“呼——呼——呼——”
他闭着眼,靠在林英之肩上喘息。
“我回来晚了,我答应了你,却食言了。”
“你回来......就很好......好痛啊......”
“我带你上去。”
“不要......我想和你待一会......”
“好,待到你有力气,好吗?”
“......好......”
她靠着墙,淮鸦枕在她腿上,手里攥着银簪不肯放。
地牢里没有开窗,光亮全靠晶石和灯火。
火光摇曳着,晃得她竟然生出了一丝困意,这个时候的淮鸦,也安稳非常。
抹了下他的嘴唇,抹去血迹才发现是他咬破了自己。
“不睡一会吗?”
他明明疲惫却仍然睁着眼睛,摇摇头,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
他总是这般痴迷,却又总是想隐藏这份痴迷。
“你受伤了?”
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有两道伤痕:“小伤,无碍。”
按他的意愿,抚摸着他的脸和脖颈,摸摸耳朵,挠挠下巴,他也很配合地扬起头,倒是给她一种在玩猫的错觉。
熙王府,秦影一夜未眠。
他扶额,闭着眼,脸色不好。
“是装强盗装上瘾了?我让他们动刀子了?”
范越低头:“据他们说,是林姑娘走得急,误伤......”
秦影深吸压下怒意:“让他们滚。”
“殿下,用不用......”范越做了个手势。
秦影一把薅下了桌上所有的器具,瓷器碎成了一片。
“不想死,就滚得越远越好。”
“是。殿下息怒。”
范越低声领命。
秦影一个人生着闷气,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生谁的气,但是有一件事他明白,他在嫉妒。
睡不着觉,又想杀人的那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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