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棕马在水路上呼啸蹚过,溅起了一人高的水花。
过了这个山头,山路便走完了,距离随城的距离便过了一大半,接下来的路都是平坦之路。
他们走的是偏僻小路,多是些不好走的山路和水路,只为了加快进程。
沿途有不少独特绮丽之景,只是无暇欣赏。
路上他们四人并没有进入城镇,风餐露宿,中途又换了三匹马,才赶在一日天黑前进入随城。
梅山挡着北边的冷气,梅东的气候反倒比新河要暖和些,随城更是如此,难怪要从这里进花。
两个女子在一个房间,纳来歌翘着腿,有些滑稽地捻着纸上的黑粉。
“你就是这么给自己染黑的?这粉也坚持不了多久。”
后者正抱着一个木盆,头发飘在黢黑的水中。
林英之没有答话。
知道她是个话少的,纳来歌也不管她答不答话,拨弄着林英之买来的胭脂水粉,略有些嫌弃,“你要是不会挑,怎么不叫上我?你看你买的这些,都是次货,定是叫人坑了。”
闻言,林英之顿了顿,“会把脸涂坏吗?”
“不知,我没用过次货。”纳来歌耸肩。
看着桌上的略显廉价的包装,林英之抿了抿唇,又摸了摸脸,思索片刻,还是拉上纳来歌又去买了一遭。
回来的路上,林英之掂了掂钱袋,皱眉道:“你真的没有蒙我吗?为什么这些东西这么贵?”
她手上还提着一个布袋,布袋中装了些女子的胭脂水粉,叮叮当当。
纳来歌轻哧一声,“自古以来就是物以稀以优为贵,你买的还只是一般货就嫌贵了?”
“女人的脸,尤其是美丽的脸,可以用来做很多事。”纳来歌转头,对她意味不明道。
林英之摸了下自己的脸,缓缓点头。
次日一早,林英之便起来给自己上妆,他们要去送花的一枝园,探查将毒花送出的花师,她需要一张不那么显眼的脸。
“一枝园与新河通了近一年的交易,运过不少药啊毒的,送到我手上的就有不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个人少说也在园里做了一年以上的花师,你们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纳来歌一边喝粥一边对着窗前打扮的林英之道。
“不一定。”林英之对镜描眉,“若是在新河发起暴动是柳生发布的最后一道任务,那随城这边联络线可能会隐匿下去。”
“那我就帮不了你们了。”纳来歌耸肩。
白粥暖胃,用毕过后,她起身到窗前,看林英之的梳妆。
她站在林英之身后,透过铜镜观她的脸。
“你放松些,手不要那么硬。”
林英之看着自己,眉眼已经与常人无异,朝自己点头。
但是纳来歌却努着嘴,怎么看都不满意。
她抬起林英之的下巴,用袖子擦拭她一边的细眉,而后用眉黛重新勾勒。
“你将眉毛画出来了,没有哪家的小姐或者丫鬟会在妆容上失手。”
她俯身替林英之描眉,又擦了一层粉,蘸取些许脂膏点在她的唇上,将她转回镜前。
纳来歌还给她挽了发,最后替她簪了只钗,扶她的头像是欣赏作品般打量镜中之人。
“嗯?你没有耳洞?要替你打上吗?”
“不必了。”
她一边看纳来歌的手法一边观察镜中的自己。
明明她只是稍稍描了这处,轻轻扫过那处,却能让自己看起来双眼有神,皮肤细腻,在整体上看来清丽动人了几分。
不禁感叹,“比起易容来说,这点颜色微乎其微,但是效果上佳。”
恰在此时,房门敲响,“英姐,你如何了?”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一个熟悉中又带着些陌生的脸出现。
“走吧。”
秦影的眼中泛着亮光,林英之的头发突然规整了许多,眉眼温柔了许多,脸庞好像柔和了一些,唇色好像鲜红了一些......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好像,更有温度了......
她的嘴角有弧度了,好像,不那么冷淡了......
秦影微微怔住,有种似是而非的情绪升起。
他的目光在林英之脸上流连,新奇,认真,还有一丝丝紧张,但又不知这紧张从何而来。
林英之顿在门口,见秦影迟迟不动,“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没,英姐,你打扮了。”他不由自主摸上后脑,“没,没认出来。”
说着又干笑两声。
她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中擦身而过。
“再配一把扇子,我也是大府里的美人。”
“你这样就很好了嘛......”
脑袋上突然被轻敲一记,闻清语也路过,“别走神。”
“闻大哥你这是偷袭!”
只有纳来歌在身后不动声色默默观察秦影,天真,无邪,开朗,话多,又有些痴,与审问自己时的精明和机敏判若两人。
一枝园坐落于随城靠东,是一片育花之地,育出来的花种类繁多品相上乘,且花期长,不仅受随城的世家小姐所喜,也会供给全国他处以打开一枝园的销路。
新河也是一枝园的销地之一。
林英之和秦影假装替主家采买大婚用的花卉,进入一枝园亲自挑选。
园中大片土地栽培着各色各样的花,以颜色区分,不同颜色的花卉有专门的花师打理。
入目便有四个花师弯腰研究着什么。
“公子,这边是养在外头的,成色好,订的人也多,公子要看看吗?”一中年管事领着二人入园。
秦影半张着唇,垫脚张望远处,“园长,你这园子几亩地啊?这么大,我都望不到头。”
中年管事呵呵笑了两声,“公子真是说笑了,我只是一管事,担不起一声园长。”
林英之手持一柄白色团扇半遮住面容,和二人下地近距离赏花。
“我家家主大婚,自然是要些喜气颜色的,劳烦管事带我弟弟去瞧瞧,我去给家中小姐挑些别的样式。”
秦影偏头瞅向林英之,后者半遮着脸,视线瞟向别处。
还真有些高门中的管事姑姑的样子。
管事的笑着点头,招呼来一个小厮。
“姑娘想问什么,想拿什么吩咐他就成。”随即招呼秦影去前头看些样花。
林英之一路瞧,一路问,挑挑拣拣,俨然一个严格挑剔不好糊弄的管家,只是一路上都没看到绿尾花。
她装作不耐烦道:“你们这么大的园子,就没些稀少的,不常见的花卉吗?要都是红红粉粉的,我来这做什么?”
身后的小厮点头哈腰道:“有的有的,咱们这有缃色的隐菊,花青的蕊荷,天青的牡丹,浮萍色的绿尾......”
“这蓝的和绿的倒是不多见,你带我瞧瞧。”林英之打断道。
“姑娘这边请。”小厮引着林英之过长廊,“这个时节蕊荷不好培育,园中只开了几朵,都是不卖的,姑娘请见谅。牡丹和绿尾都订出去了一批,绿尾,颜色清新淡雅,棋居里很适合摆放,天青色的牡丹是我们园中独有的,世家官老爷们特别喜欢。”
“牡丹我知道,绿尾是什么样的?”
“回姑娘,一般的绿尾都是一整个浅绿,而咱们园中的花瓣是由下至上从松绿一直到浅的浮萍绿,是由园中的花师培育了两年才育出这么个极雅致的变化。”
新河的绿尾便是这么个渐变的绿色。
“那这花师也是有些本事的。”
小厮带着林英之到室内,这是一个花房,有两个客栈正厅那么大,摆了六架木架,木架上有三层,栽着未开的绿尾,只是花苞还小。
“这些是准备出到梁都的绿尾,姑娘请见谅,咱们都不能入内,也不能触碰。”
“不能触碰?那谁去装花上车?”
“姑娘误会了,是移花前只能有花师照料。”小厮恭敬道。
林英之点点头,朝其他房间踱步而去,在看到牡丹时,不经意问花师的名字。
小厮回话,却见后方走来两位,手上皆提着木桶,两人只是瞥了一眼林英之这边,便进入了绿尾房和牡丹房。
“姑娘,这二位便是照料牡丹和绿尾的花师。”
另一边,闻清语在街边观摩几个大爷下棋,随口闲聊了几句。
“小伙子是新河来的?那还挺远。”同样观摩下棋的一大爷道。
另一个大爷问道:“我听说新河人晚上都是不睡觉的?”
“没有那么夸张,老伯。只是比较热闹。”
秦影手上抱了几盆颜色艳丽的花卉,在一枝园门口拜别管事。
“我带给我家主人瞧瞧,有劳管家了。”
两人回到马车,闻清语和纳来歌等在车上,双方开始交换信息。
“我去绕了一圈,和这边的街坊喝了些茶,他们并不知道新河的骚乱。也许是消息还没传过来。”
“我见到了绿尾的花师,面相普通,住在园里。”
“我偷摸打听了,住在园中的花师大多没有家室,鲜少离开一枝园。若是他们平常不去外面走动,那外界的信息如何传达到园中?毒又是怎么到他们手里?”
秦影看着他们几个,“有可能下毒的不是住在园中的人。”
林英之赞同,“晚上我潜进来,你们一人盯着一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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