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云用季越和萧铭宇去京城外的伏妖堂当外援这样蹩脚的理由,让他俩在家待了将近一个月,其余三人跟着祝廷远混的不亦乐乎。
天气逐日回暖,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燕子巷,宋锦冲门里挥挥手,朝气十足:“娘!我先走啦!”
宋母张莹在他脖子上挂了个小布袋,摸摸他头,温声絮絮叨叨叮嘱道:“注意安全,路上捡着钱了记得留给乞丐们,遇到摔跤的老人记得帮忙扶一下,包子多给你同僚一些,你不是说他们很喜欢嘛,剩下的给你新认识的小伙伴们吧。”
宋锦乖巧站着,等母亲说完才离开。
燕子巷不深,青石板小路上青苔颜色正翠,一丛野草在墙角迎风招展,虎头虎脑。
宋锦蹲下去,撩拨了几下青翠的叶片,嘴里嘀咕着:“给你好运,祝你快快长大。”
一只狸花猫蹲在墙头,优雅舔着前爪。
宋锦朝它招手:“下来,快下来!”
他从布袋里拿出一个蓬松软白的包子:“给你吃这个,不准去吃鱼了,知道不?”
狸花猫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盈跳下来,先是闻了闻包子,随后蹭了蹭宋锦手掌,叼起包子迈着优雅的步子小跑走开。
宋锦握着脖子上布袋的绳子,心满意足离开。
巷口转角处他捡着两文钱,转头放进了路边乞丐碎了一角的碗里,顺便给了两个喷香的素包。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卖菜卖早点的摊子摆满了整条路,大娘们讨价还价的声音在略微嘈杂的早市尤为明显。
“站住!小贼!”
前面忽然一阵兵荒马乱。
宋锦正捧着素包啃的自得其乐,迎面撞上个灰扑扑的身影。
包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撞人者面前。
那人罩着粗布麻衣,浑身脏乱,却隐约能在干净处看见雪白娇嫩的肌肤。
不像是常年流落街头的乞丐。
一条硕大肥嫩的鱼被他掐在手里,五指都嵌了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宋锦的错觉,从那人稻草般杂乱的头发中,一抹银白一闪而过。
“你……你没事吧?”
宋锦想要去扶,那人却像是回过神,飞速抓起地上的包子,爬起来撒腿就跑。
宋锦大喊“:诶!你别跑啊!那个包子脏了!我重新给你一个!”
那人充耳不闻,瞬间没入人群,消失不见,像条灵活的鱼。
持刀的中年汉子气喘吁吁追上来,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骂了一句:“臭小子!偷我鱼!下次别让我逮到!”
刀身上黏着几片鱼鳞,散发着血气十足的鱼腥味。
宋锦打了个哆嗦,起身拍拍屁股打算远离那暴躁的男人。
他没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一路招猫逗狗,晃到伏妖堂大门,恰巧遇上萧铭宇。
他兴奋道:“老大!早啊,好久不见。”
萧铭宇似乎精神不太好,连打两个哈欠:“早啊。”
宋锦朝他身后看了看:“季大夫呢?没跟你一起吗?”
“昨天就回去了。”
萧铭宇一想到昨日季越冠冕堂皇地说在他家叨扰将近一月,是时候该回去的样子,恨得直咬牙,以至于晚上翻来覆去,几近天明才迷迷糊糊睡着。
萧铭宇:“小没良心的,照顾他将近一个月,说走就走。”
宋锦哈哈大笑道:“可是我总觉得是老大你扰的季大夫不胜其烦,才导致季大夫想回去的。”
萧铭宇毫不客气往他头上一敲:“跟你祝哥混久了,连我都敢编排了是吧?”
宋锦捂着头,委屈道:“我哪儿敢。”
萧铭宇轻哼一声,率先跨进门槛,问:“说说看,近一个月,你们都跟着祝廷远做了些什么?”
“呃……十五日前,去棋风酒肆帮老板捉了只偷酒喝的鼠精,十三日前,万花巷张大娘家的狗怀疑被猫妖勾引,去帮她找狗了,十日前……”
宋锦跟在萧铭宇后头,掰着手指细数鸡毛蒜皮杂七杂八的案件。
“嘁。”
两个人耳力很好,都听到了角落那声不屑的嗤笑。
敖宽抱臂倚着墙壁,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俩。
萧铭宇淡淡看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礼数,而后转身进了“北五”的屋子。
“老大你竟然还跟他打招呼。”宋锦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小声告状,“你不在的日子,他对我们一直冷嘲热讽,可讨厌了。”
萧铭宇:“受欺负了?下回帮你们把场子找回来。”
宋锦:“倒不是受欺负了,你也知道,傅哥那张嘴毒的很,那家伙也没怎么占到便宜。”
屋内,其余人已经到了。
季越正坐在座位上,面前摊了本书,看的聚精会神。
养伤的一个月,他基本都住在萧铭宇那儿,每天被萧铭宇变着法儿喂灵草汤药,不仅伤势好的飞快,身体还比原先好了许多。虽说依旧腰身纤细,但脸色红润,连形状姣好的唇,色彩都鲜艳了许多。
萧铭宇随意靠在桌边,假装不在意地看正在给李长生分包子的宋锦,最后眼神飘忽不定,落在垂首看书,满脸认真的季越身上。
视线从他光洁的额头滑到挺直的鼻梁,在那颗小痣上留恋片刻,再向下定格在那色彩艳丽的唇上。
如果按上去,一定很软。
萧铭宇心痒手也痒。
挪开的视线没一会儿又忍不住飘到季越脸上。
“你眼睛怎么了?”
傅弈在旁边狐疑道。
季越闻言也抬头看他,只不过抬眼的前一刻,目光还粘在书上。
萧铭宇忿忿不平想,自己还没本书好看。
他道:“没事儿,瞎看看。”
季越闻言又低下头。
萧铭宇咬咬牙,走过去指尖轻叩在季越桌面上。
季越茫然抬头:“怎么了?”
萧铭宇刚张嘴,一旁架子上空白的卷轴忽然泛出金光,一点点浮现字迹。
萧铭宇看看那卷轴,再看向季越,俊脸表情缤纷至极。
季越迟疑道:“你……没事吧?”
萧铭宇只觉得额角抽痛:“没事。”
那卷轴也是分发任务的方式之一。
萧铭宇走过去把它取下来,一目十行,随后将其扔给傅弈:“准备一下,有百姓报案,镜水湖鱼精闹事,已经死了个船夫了。”
傅弈:“前些日子就听说镜水湖水祟频出,怎么现在才接到卷轴,我以为其他堂已经接管这事儿了。”
萧铭宇道:“谁知道上头怎么弄的,啧,这次还得跟着敖宽那小子。”
他英挺的眉皱着,向来温和的脸上带着有几分不耐烦。
季越跟在他后头,问:“你真的没事?”
萧铭宇比他高,季越说话时微微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尽是他的影子,就仿佛万千世界只有自己在他眼中。
萧铭宇心头忽然一阵悸动。
见他不说话,季越低头把乾坤袋塞道他手中,道:“回头我替你看看。”
按捺住心头的异样,萧铭宇笑着捏了捏他后颈,道:“没事,等会儿跟着我,别乱跑。”
*
镜水湖一如既往地平静,两岸青山翠绿,远处蓝天接壤澄澈的湖水,偶尔一两只飞鸟掠过天空,是寂静山水中唯一的声响。
宋锦盘腿坐在船上,手里展开着卷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是鱼精作怪呢?鱼也吃人吗?我只见过人吃鱼。”
李长生撑着船道:“成了精有了自我意识的妖自然不能同一般鱼类比较。”
萧铭宇的船从他们身旁划过,道:“搜完这片水域,记得布下缚妖网,小心行事。”
季越经过上次翻下船被抓走的事情,被萧铭宇勒令和他同船。
他坐在船中央,道:“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搜查,我觉得想找到那所谓的鱼妖,难。”
萧铭宇笑道:“伏妖堂办案一贯如此。再说了,一群普通人,哪有什么高深的办法。”
季越认真道:“我竟不知你是在讽刺伏妖司和玄阳观,还是在讽刺我。”
萧铭宇:“我讽刺你做什么,成天胡思乱想。”
季越淡淡一笑,低头伸手撩拨了两下水面,素白的银环落下来,正好卡在那截皓白的手腕上。
镜水湖景色很美,盈盈春水,淡淡青山,时常有游人租画舫上去游玩,不过萧铭宇此刻没什么心情看风景。
他用竹篙轻拍季越伸出去的手掌,道:“坐稳了,学什么不好学宋锦,小孩子才玩水,别像上次那样翻下去。再给什么蛇妖带走,我就不去救你了。”
想到上回季越挡着他的面被带走,只觉得心有余悸,以至于他恨不得立马结束任务,拉着季越绕开这片湖。
季越:“我才不信你。”
“哪个地方不好,非得在这湖里生事。”萧铭宇嘴里嘀嘀咕咕抱怨,季越觉得好笑:“哪儿有那么多修炼成精的蛇妖。”
萧铭宇:“怎么没有,这湖里不就有只鱼精吗。”
季越:“究竟有没有妖物,到底是什么妖,都还未有定论。”
萧铭宇低头看着季越线条精致的侧脸,忽然道:“是什么妖我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我知道。”
季越:“什么事?”
萧铭宇:“我发现,季大夫你格外受欢迎,人喜欢亲近你,妖也喜欢抓你。”
竹篙轻轻拍打着水面,萧铭宇痞痞地笑着,墨玉般的眼瞳沁出点点深蓝色的光泽,并不热烈的阳光挂在他眉梢,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是那日光晃眼还是那明媚的笑容晃眼。
季越朝水里扔了颗透明的珠子,珠子入水的瞬间延伸出无数细线,仿佛一张巨网。
萧铭宇:“季大夫,怎么不说话?”
季越抬眼看他,神色平静:“我说什么?谢谢你夸我吗?”
萧铭宇朗笑出声。
宋锦在远处茫然道:“老大又乐什么呢?”
傅弈撑船从旁边路过:“谁知道,成天傻乐。”
宋锦:“……”
伏妖堂两队人马最大可能搜寻了镜水湖范围,一无所获,只能布下足够缚妖网返回。
敖宽神色不耐烦极了,跟他一条船的冯奇竹篙都快抡断了,只想让这祖宗快点离开。
忽然一人喊道:“网动了!”
他拿着一个圆环,湖水里一张泛着红光的缚妖网一端,由透明珠子连接在圆环上,网绳剧烈抖动着。
季越起身往船尾走了一步。
萧铭宇眉头一跳,不假思索喊道:“给我坐下!”
各色各样的鱼不知何时冒出来,围绕在手持缚妖网的那人船边,密密匝匝,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敖宽长剑出鞘,划开一层波浪,鱼群被炸开,那条船安然无恙。
穿上那人是敖宽四队的,叫张源,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此时却咬牙死死拽着缚妖网,额头脖子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它要逃!我快拽不住了!”
他甚至被拽的连人带船一起划了好长一段距离,眼见着船要翻,离得最近的宋锦大喊:“我来了!”
他一跃而起轻巧落在船上,一把握住网绳。
窄瘦的小船蓦地停下,两人同网中的东西拉锯着。
船后淡蓝色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敖宽若有所思。
萧铭宇:“宋锦你给我回来!”
宋锦咬牙面目狰狞道:“我、我回来!船就要翻了!!!”
季越沉声道:“网有动静。”
湖底不断翻涌出水泡,缚妖网闪着红色微光。
“哗啦——”
鱼群疯了一般用头撞击船只,时不时有鱼飞跃而起甩着尾巴拍打在众人身上。
“这里网动了!”
“这也动了!”
“啊——!”
有人拽不住缚妖网,船被顶翻,落到水里。
好在当人落水后鱼群就不再攻击,只是安静的将那人围住。
可这样的场景也让人汗毛倒立。
傅弈催剑入水,鱼群轰然散开,片刻后,长剑带着气贯长虹之势破开水面,却什么也没发现,同时散开的鱼再一次围上来。
其余人扔符咒下去,效果甚微,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敖宽皱眉环顾四周,伸手掐诀,厉声道:“破!”
水面瞬间炸开无数水花,鱼群在被炸至半空,七零八落掉下来,所有船只安然无恙。
缚妖网忽然没了动静。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小船在还未平息的水面上晃动。
敖宽视线盲区,季越悄悄从水里收回手,灵力在指尖一闪而逝。
萧铭宇递给他一张帕子,问:“发现什么没有?”
素白的帕子左下角,一只憨头憨脑的小金龙头顶一只蝴蝶,神色充满好奇,活灵活现。
“水里什么也没有。”季越指尖摩挲着那小龙,问:“这是你?”
萧铭宇轻笑道:“也许是。”
季越将手帕叠成规整的方块递给他。
被宋锦拽着的网忽然断裂,宋锦瞬间跌坐在船板上,萧铭宇恰好看过去。
季越动作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将帕子放进怀中:“当心,不太对劲。”
缚妖网断裂处整整齐齐,像是被削断的。
萧铭宇:“宋锦,去长生那里去。”
宋锦还是懵的,屁股生疼:“哦、哦!这就去!”
李长生将船靠近宋锦,宋锦紧绷着一张娃娃脸跨过去。
变故此刻发生。
一条通体碧绿的巨鱼一跃而起,将宋锦撞进水中,张源和李长生的船瞬间倾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萧铭宇暗骂一句,一把按住季越,严肃道:“待在这儿,别乱跑。”
季越和他对视片刻,暂时妥协。
萧铭宇:“其余人警戒!”
他展开一张缚妖网,跃入水中,傅弈的长剑随行在他身侧。
凭空一阵飓风卷起湖水,在敖宽身后化作一条水龙。他手一扬,水龙也一同扎入水中消失无影。
此章,又叫小宋上班日记哈哈哈哈哈
终于开第二个故事了,我真的是太墨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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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鱼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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