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窥见一角

会风镇是康州的一个小镇,寇尘尾随着叶绍祥一行人进到镇上,待他们在客栈住下后,在对过的酒肆又待了片刻,也进去开了个单间。

寇尘叫小二松开一些简单的吃食,之后就一直在房内闭门不出,靠在床头上等待深夜降临。

这期间他在想,叶绍祥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呈给陛下?又为什么提到百姓?

岐王派自己来杀他,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根据这两个人行动的重合轨迹,半年前,岐王受伤养伤的时候,叶绍祥究竟发现了什么?在怀庆这个地方,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寇尘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麻乱,几乎头疼欲裂。

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暗下去了,但还远远不够。

寇尘推开窗,坐到窗台上,享受着自己的身影模糊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墙根传来蟋蟀的叫声,寇尘拉起面罩从窗户翻身出去,很快就找到叶绍祥一行人下榻的房间。口袋里装着迷香,他取出一根来点着了,丢进去,又点着一根放到窗缝看着风把迷烟吹进房里。

第二根迷香烧到一半,寇尘从窗台上把它按熄了,从窗户翻进房间,四下一望,却是一筹莫展。

床边放着一个包袱,寇尘二话不说将他拆开来翻了个遍,然而除了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在枕头下?

摸一摸,也是空的。

难不成在他身上?

寇尘暗道得罪,上手摸了一遍,并不像有。

他拧着眉站在床前,回忆起当初绑架叶睿宁时,他老往床角缩,仿佛那里是一个下意识会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父子一脉,会不会他也有这样的习惯?

寇尘有些怀疑,但还是脱鞋上榻,试探着往床头角落的围帐下一摸——不是木头的触感!

他眉心一动,收手见那果不其然是一叠信件,厚厚的一沓,背面有些被濡湿了。想来是近期天气热,叶绍祥又常把信贴身收着的缘故。

这些信里,到底有什么?

寇尘爬下床去,仔细地拆开来,借着月光粗略一看,瞳孔瞬间放大,冷汗当即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寇尘难以置信地一遍遍去看,确实是岐王的字迹不假。他这些年接了他这么多秘密名单,对他的字早已烂熟于心。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顶到了嗓子眼,忙再去看下一封。

这一张信纸质地更加粗糙,导致字的笔画总是突兀地断开,大津境内早已淘汰了这样的纸张。但寇尘知道,大津关外的大掖和图呼查,因为手工业水平低,所以依然在用这种粗制的东西。

联系这两封信的内容,寇尘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但这崩塌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所以他不曾多么木讷和伤心,只是觉得心中有一根什么东西断了,让他忍不住自嘲。

真是可笑。

他摇摇头,迅速从信件中挑出几封揣在自己怀里,然后把剩下的原模原样放回去,带走燃尽的迷香头,翻窗走了。

寇尘和衣在客栈睡了半宿,第二天天色刚刚擦亮,他便骑马出了镇口。

两刻钟后,寇尘在会风镇郊外四方酒肆勒马。

掌柜热情地点点头,一边捞面一边询问这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寇尘把长刀往桌上一放,简单道:“一碗素面,再来碗水,不消什么水,黑陶大碗一碗懒水即可。”

掌柜机敏地抬了抬眼,“好嘞!这位客官您稍等!”

素面煮得快,没过多久掌柜便一手一只碗把面和酒给端了来放桌上,筷子整整齐齐摆好,又殷勤问道:“清晨赶路风凉,给您上碗小酒暖暖身子。客官,可还再要点小醋?”

“不了,路上颠簸,随便吃点,半碗稍多为好,就着薄酒,甚是舒畅。”

掌柜眼睛又是一亮,脱口而出对道:“客官旅途劳顿,小店再送一碟小菜,以慰风尘之苦。”

几番来去,二人将暗号对完,掌柜左右见四下无人注意,低声道:“属下问少主安好。不知少主突然来此,是否有要事传达?”

“确实有事。”寇尘接下掌柜从隔壁桌拿来的小醋,轻轻在面里点了两滴,“你手底下还有多少空余人手?”

“能即刻叫来的有三人,其他在两日之内还能叫来七八人。”掌柜装作自来熟的样子在条凳上坐下,“少主何以这样问?”

“这些也够了,你迅速布置下去,帮我做两件事。”

“您请讲。”

“找两个武功高强的,到石三客栈,随行保护一队人马,领头的头发花白,身旁跟着一个右眼下有青色胎记的年轻人。”

“是。”

“另外,叫其他人迅速赶去旦西道,找到一支胡人的马队,把他们的火油统统处理掉。领头的两个一个络腮胡,一个看上去像文弱书生,说话会有胡人的口音,你留意排查一下。”

掌柜闻言,便知此事事大,不禁也严肃起来,“少主放心,属下即刻去办。”

“回来。”寇尘想起什么,又叫住他。

掌柜起身的动作一顿。

“秘密行事,不得外扬。”寇尘将挑起的面条吹凉,扬扬下巴,“就这些,去办吧。”

掌柜应下,迅速找个由头离开进城去,只留下妻子看店。

布置好这些,寇尘悬了一宿的心总算稍稍有了一点点依靠。

如今陛下的圣驾已然在路上,京中的岐王兄弟和阜坚王叔侄的碰撞便更加爱直白和肆无忌惮。

短时间内,怕也难分伯仲。

所以此时最重要的一环,应该就是被陛下派去西北的许商了。

当初许商是为了替陛下调查半年前边境战事中岐王通敌与否,而以玉梁台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来说,说通俗点,岐王清白与否,全在许商呈上的一纸证供。

寇尘顶顶腮,内心对许商会给出的答案丝毫没有预判。

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处酒肆位置偏僻,虽然位置不在城里,但对于寇尘这样旅途劳顿之人来说却更为珍贵,能够在长得望不到头的路途中给予一点温暖的慰藉。

如果方才没有放醋的话……

他娘的,这也不算很靠西啊,怎么酿的醋这么酸!

寇尘很是勉强地扒了两口面,僵着鼻子硬生生往下咽,吃得很慢。

正巧旁边那桌三四个卖山货的小贩人喝多了驱寒酒正瞎起哄,鬼哭狼嚎对寇尘本就有点糟糕的心情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几人哄闹几句,抬手又招呼老板娘送酒。

老板娘忙着做饼子,听见使唤连忙抱了酒坛子过来,脚下一崴险些摔倒,裙摆飘荡间显现出美丽的腰身,把几个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仗着喝酒发羊疯,拉住老板娘的手非叫她坐下来一同饮酒作乐。

老板娘哪肯,便说灶台上还煮着面,推拒着谢绝他们好意。

谁知这几个王八羔子被拒之后竟恼羞成怒,对老板娘推推搡搡,后来干脆动了巴掌。

“臭娘们,老子碰你是看得起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这下算是彻底揭了寇尘逆鳞。

恍惚间,只听一声猎猎疾风响,陶碗砸在脑壳上的闷响声紧随其后,方才叫嚣的流氓登时瘫软下去,冒着热气的素面带着酸醋味劈头盖脸浇到他头顶。

事发突然,几个臭流氓先是一愣,四下找了一圈才把矛头瞄准气定神闲喝米酒的寇尘。

其中一人晃晃悠悠扶着桌子,皱着脸凶神恶煞道:“小子,你是哪来的,竟敢管老子的闲事?!”

寇尘不说话,淡定饮酒。

几人本是会风镇本地有点名头的地痞,见寇尘这样忽视他们更是怒上心头,桌子拍得震天响,扬言要给寇尘点厉害尝尝。

“老子还没见过这么狂的人!小子,你今儿算是撞上……啊!”

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定睛细看,原来是被筷子头插进了眼睛里,鲜血哗哗直流!

几个恶霸平时就靠一身匪气横行乡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架势,连忙各自奔命,连几扁担山货都顾不得带走,跑出几步才想起回来拖走被热面盖了脸的倒霉蛋。

老板娘被欺辱得眼泪直掉,却也懂得感恩,迅速收拾好仪容道:“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

“应该的。”寇尘从地上捡起碎了的碗,轻笑了下,“不小心砸了你家的碗,不好意思。”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到桌上,“结账。”

老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款搞愣了,没敢去接,半晌愣道:“我们家当家的不在,我一妇道人家不好做主……我再给您煮碗新面吧……”

“不必了,我急着赶路。”寇尘捡起寒炼刀,翻身上马,“告诉你家当家的,方才我嘱咐他的事,务必尽快叫我知晓。”

说完,打马就走,身姿洒脱,真可谓是执剑簪花,骐骥少年郎。

却只可惜他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半生沦为鹰犬,猎猎马蹄只能踏起一地血色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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