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软硬兼施

晚上岐王用完膳回去就寝,时辰已经不早了。

何瑞琼缠着他喝了不少,直到人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力再闹腾才肯放人。不过李佑祺到底是从军之人,因此面上虽带微醺之态,但好歹走路还能成道。

暴雨短暂地小了,下人将伞收了,掀目瞧岐王并没有要理会寇尘的意思,便将伞立到一旁,推开了房门。

寇尘一动不动地跪在台下,若非雨水流进了眼睛,让那漆黑的眼睫轻轻动了,他与一座雕塑真真是别无二致。

岐王在门槛上趔趄了一下,扶住门框,恍然想起这院里还住着其他人,便拨开下人,略显蹒跚地往叶睿宁房中去。

“殿下,当心淋雨着凉。”

下人忙撑开伞跟上去,被岐王不耐烦地拨开,“本王又不是什么娇弱的病秧子小姐,滚开。”

寇尘耳朵轻轻动了动,即使他不转头看,也能想到岐王此时的脸色。

他厌恶地垂了垂睫毛,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岐王的安排,叶睿宁就住在东厢房,房间的窗子关了,因此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形,寇尘隐约听到传来几句对话,应该是夜倚鸢在回岐王的话,但隔着雨声,听得并不很清。

夜倚鸢战战兢兢地瞧着突然闯进来的岐王,有些不知所措。

岐王沉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问:“他怎么样?”

“郎中来看过了,说是惊吓过度,已经煎了药给公子喂下了,现在刚睡着不久。”夜倚鸢站在叶睿宁床前,稍稍挡下岐王**的目光,答道。

李佑祺点点头,看着床上苍白的小人儿,强忍着醉意往前又迈了一大步。

夜倚鸢惊了一下,下意识去拦。

岐王不悦地拧起眉,“怎么?”

他冷着脸的时候,气势很足,明暗交织的双眸和长期在战场上浸染出的杀气让他看上去仿佛阎罗。夜倚鸢连忙福下身子,斟酌道:“殿下,我们公子刚刚睡下,怕是极易惊醒的,公子惊吓过度后精神不大好,奴婢是怕他伤了殿下……”

李佑祺不以为意,“他伤不到本王。”说罢,强硬地拨开她走上去。

床上的人睡得极不安心,眉心处拧出几道明显的褶,清秀的小脸一片病态的苍白,长长的睫毛打着绺,又因为浸润了泪痕而愈发得黑,更显得他的模样凄惨。

岐王伸出手擦了擦他的脸颊,指背立马传来潮湿的触感,而叶睿宁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触碰,脑袋不安地左右摇晃起来,双手在被褥上四处乱抓。

夜倚鸢连忙凑过来捉住他乱动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在被子上一拍一拍,轻声哄慰着。

慢慢的,叶睿宁的呼吸才重新变得舒畅悠长,脸上的表情也平静许多,倦懒地翻了个身,口中嘤咛着说了什么。

李佑祺离得远些,加上酒醉,没听清,就问夜倚鸢他说了什么。

夜倚鸢凑近些听了听,回道:“公子好像是在说花耳……”

“花耳?”岐王奇怪地拧起眉,“是什么?”

“回殿下,公子前些日子叫人从外面买了一只小狗扑满,因为喜欢得紧,给它起名叫花耳。”

“哦,他很喜欢吗?”李佑祺有点不太理解,一个扑满而已,上次好像在他房间掠了一眼,不是什么高端货色,也不是多精致的东西,何至于如此。

夜倚鸢一边顺缓着叶睿宁,一边轻声回答:“殿下有所不知,公子对这只扑满可喜欢着呢,放在床头每日都摸一摸看一看。奴婢有一次出于好奇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公子曾在家中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因为耳朵附近带有一块浅棕的花色,故也取名也叫花耳。想来公子喜爱这只扑满,或许也是一种寄托。”

听完,李佑祺略微挑挑眉,想起何瑞琼说的软硬兼施的话。

白天的时候在靶场,已经给了他一些苦头,现在也该到了给些甜头的时候了。

才一撑着床沿站起来,下人立马凑上去扶着,岐王孑然一身地走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寇尘从余光里看着岐王的衣摆划破纷乱的雨珠,听见雨珠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在屋檐下戛然而止。

岐王的声音影影绰绰地传来,寇尘集中注意去听,听见他跟小厮说去找一只小狗来。

小厮就问要什么样的。

“你不是听见了,要纯白、耳朵上有浅棕色杂毛的。”

寇尘下意识想去摸耳后的那块棕色胎记。这肯定是叶睿宁的意思,他顷刻就明白了。

寇尘深吸口气,心中像是被什么给戳了一下,涟漪久久不散,伴随着雨声愈来愈大,他觉得心里的水面彻底碎了。

闷热了个把月,老天像是要一次凉快个够,大雨连下了两天,到第三天时依然丝毫不见小,何瑞琼评说这雨再这么下下去,庄稼受损,朝上怕又要出事。

岐王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一行人收拾了车架,冒着第三天的大雨回了皇城。

临走前,寇尘被留在了五鹿山。

他本以为是让自己护卫安全,谁知岐王却命人将他关在了房中禁足,又派了家仆看守,既不许他说话,也不许他关门窗,还不许他发出一点动静。

而这间房,对面就是叶睿宁的房间。

他前所未有地这种低级的恶趣味感到恶心。

发烧了两天,叶睿宁在第三天总算有了些力气,只是他精神收了损伤,对所有人排斥地又打又骂,不仅将夜倚鸢赶出房门,还抓起所有能拿起的东西胡乱地砸。

郎中招架不住,转头喊人。

小厮们从门口鱼贯而入,七手八脚按住他,叶睿宁嘶哑着嗓子哀嚎呻.吟,凄厉而悲痛,一声一声,穿透两层窗纸,插得寇尘左边胸膛鲜血淋漓。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心中那股躁郁,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伸进怀中,抓住了一块叶片形状的玉佩,紧紧握在掌心。

京师的情况还算乐观,但岐王不敢松懈,回府换了身衣裳便一刻不停地去了文平王府。

余银屏听下头人说殿下回来,忙不迭搓下手上面粉就要跑去叶睿宁院子里看人,结果院中却是寂静一片,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睿宁原来是被岐王单独留在了五鹿山。

一些不好的想法涌进脑海,余银屏的呼吸当即就停滞了,再想到那日岐王叫人强行绑走舒田的情形,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正是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何瑞琼的声音,说道:“叶公子他没什么事,在五鹿山养着呢,等过两天就送回来。”

“啊,好,好,没事就好……”余银屏拍着胸脯小声嘟囔着,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踏实感,但转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养着?他病了?”

“小病,染了点风寒,无伤大雅。”

“真的?”余银屏狐疑地眨眨眼,“何公子,您可不许骗我。”

“我骗你干嘛呢?真的,过几天就好了,本公子亲自去五鹿山把人送到你们府上。”何瑞琼蛮不正经地歪着脑袋,沿着地砖一步步走来,掌心毫不避讳地在他腰上捏了两把,轻佻道:“你说好不好啊,美人?”

“何公子一言九鼎,奴家自然是信的。”

余银屏轻笑,得知叶睿宁还活着后,也有心思陪何瑞琼嬉闹,“只是何公子,您在王府对奴家动手动脚的,若是被长舌头的下人说出去,奴家可怕王爷治我个勾结外男,不守妇道之罪呢。”

“呵哈哈哈哈,你们家王爷那些爱好我可消受不起。再说,我要真喜欢男人,恐怕殿下连你们的面都不会让我见呢!”说到这,何瑞琼就感慨,“银屏啊银屏,你说你要是个女子多好……沉鱼落雁之姿,翩若惊鸿之态,一举一动勾魂摄魄,啧,真乃人间极品!”

余银屏轻笑,“何公子谬赞,银屏都不好意思了。”

他轻轻拿开何瑞琼的手,说道:“既然王爷回府,奴家想着王爷路上定是累了,不如去制些可口的点先来给王爷享用,先行告退了。”

何瑞琼啧,挥手让他去了,目送着他离开,又忍不住感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知道体贴人……哎!”

真不知道殿下到底哪里修来的福气。

一个个的貌美不说,还都温顺聪明……

“聪明……”何瑞琼摇摇头,感怀颇多,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岐王的魄力和手段,免得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算了吧!”

在这京师,平凡有时反而是一种幸运。

至于五鹿山的那个……抽空他还是得过去瞧一眼,好歹把他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统统掐断。

又过了几日,所谓偶感风寒的叶睿宁终于被送回了王府,果然是何瑞琼亲自去接的不假,还厚着脸皮要蹭岐王爷的饭,特地叫余银屏陪着,说是烛下赏花,看着心情愉悦,吃得舒畅。

岐王有意要板一板何瑞琼这个不拿自己府中男妾当外人的心态,便否了他的提议,说什么也不答应。

何瑞琼痛心疾首,扑倒李佑祺身上控诉他有了新人就忘了兄弟,岐王深深闭眼想打人,吓唬他说再不滚蛋就把他也弄成叶睿宁那副模样。

何瑞琼后背一凉,依依不舍地离开王府。

余银屏见状,陪着笑脸哄劝道:“殿下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何公子素来如此,嘴上说说也就罢了。”

“他嘴碎,本王这几日忙得很,懒得见他。”

“殿下近几日忙起来,可是许久不来后院了。”余银屏揽着他的脖子,亲昵道:“不如今晚来我房里,奴家近日的舞技有所长进,跳一支给殿下瞧着解解乏,如何?”

岐王揉一把他的肉,暧昧一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去,太扫兴。”

余银屏笑。

李佑祺也笑,道:“若是叶睿宁也同你一般,该多好。”

“他长得也很漂亮呢。”

“是。”李佑祺用手指背抚过余银屏的脸颊,低声呢喃道:“只是他不懂怎么讨本王欢心。”

余银屏读出了他目光的含义,“殿下是想,让我教他?”

岐王轻缓而模糊地嗯了一声,呼吸喷洒在洁白的脖颈上,宛如野兽般危险,“我说过的,让我心烦的,在这府里没有出路。你跟他要好,你多费些心思吧。毕竟……本王还没玩够呢。”

余银屏本以为劝导叶睿宁会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但实际上,叶睿宁却连反驳都没有,听他说完来意,抱着狗摸了半天,竟然当晚就跑去了岐王书房。

闻听此事,余银屏大吃一惊,连梳洗都顾不上就跑去了寝殿,守在不远处。

生怕再闹出什么事来,自己也能及时赶过去。

可谁知叶睿宁跟着岐王进了寝殿,没过多久,竟传出来了岐王的笑声。

不是冷笑,也不是任何带有危险的低笑,而是放声的大笑,十分欢愉和畅快的样子。

余银屏惊奇不已,同身旁侍女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不解。

但总归没事就是好的,余银屏听着窗里传来的叶睿宁低低的咕哝,赶快离开了这非礼勿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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