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乌市玹将配刀交给太监聊镜,只身进了崇质殿,见到坐在上首露出半只长尾的妖皇奉元帝,知道定是刚才与后宫哪位妃嫔风流过后,这才松快地显了形,对于这位年少时用他炼妖骨的父亲,他当然是恨的,可面上却仍要装成一副孝子模样,他以为他将他扔在绣衣楼几年,再将他从那里捞出来,他便会感激涕零么?

乌市玹已经长成无比俊美凶悍的成年妖族人,但妖皇依稀记起他并未行冠礼,于是恩赐般说道:“你现在统领禁军,朕对你的期望可远不止此,你可切莫辜负我增你之意。对了,你业已成年却未行加冠,朕打算定个吉日为你举行冠礼,朕召你过来正是问你想要哪块州县作为封地,至于封号与赐字又有何想法,算是朕补偿你的心意。”

乌市玹慌忙跪下道:“一切由父皇做主,儿臣在外几年历练不少,也愈知作为皇子肩上所担负的道义与责任,并不负图名誉富贵,父皇此时有心挂念儿臣,儿臣已经感激至极,唯恐日后行差踏错辜负父皇谆谆教导与爱怜之意。”这声音铿锵得令人恍然仿佛热火焚烧后残留的一抹灰烬,听起来郁沉且冰冷。

“不用推托,朕业已想好,封茨州为你的藩地,赐封高唐王,赐字“豫之。”妖皇的声音传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渐渐消弥于霭霭薄雾之中。

乌市玹忙领旨谢恩,其实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封号,如今看来一切都与上一世并无差别,可他却总觉得平静的海浪下似乎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奉安侯卫寅居,当今皇后朱厌氏自代王谋反发动兵变时走失,恰逢州长卫亭收养,与卫氏同吃同住三年,直到代王兵败,收到消息才知晓皇后身份,立刻让人将她送回京中,而朱厌氏是显赫名族,自不会让幼女走失流落的事传扬出去,早已在第二年苦寻不到宣称病逝,索性将她以卫氏幼女身份接回府中,而当时朱厌齐为护国将军,将军夫人李氏却只有皇后一女,干脆将卫县收养为义子,与皇后一同长大。

而卫亭在不久后的代王旧部发动的宫廷刺杀中为护驾不幸身亡,被陛下追封为高雍侯,卫县后来自请戍边,双双殁于奉元七年的秋庭之变,其时大败,妖族六州沦陷,经查是商帑将军勾结北漠魔族,传回京城民众大怒,先帝下令处死商氏全族。

当时送回卫县遗体还有卫县的一双儿女,就是如今的卫寅居和卫亭阑,仗着皇后,卫氏一族嚣张拔扈,而偏偏卫贵妃又宠冠六宫,正逢其时又诞育二皇子,今卫氏一族地位更加稳固。

令他接手越循善的案子,是趁机敲打他与二皇子不要结党营私,也是给卫氏一个警告,毕竟卫氏这些日子以来在朝堂上十分不安分。

*

夜蛮说:“我在江湖行走惯了,而唯一的兄长死在卫寅居手上,因为兄长生得同样清秀俊逸,奉安侯便想拳养于内室,让兄长做他的娈童,兄长为了我的性命屈身过一段时间,谁知奉安侯却看中了我,为了我不被奉安侯侮辱,他冒死刺杀奉安侯,本来两人武功都不错,自小练武,按照道理在奉安侯没有防备,兄长一定可以得手,结果在兄长准备刺杀的前夜,与兄长交好的兄弟崔庵告密,害得兄长被奉安侯杖死,连身躯都打烂了!这崔痷却青云直上,成了奉安侯身边的红人!

鱼琅琊颇有些无奈与慨叹:“那你可是想复仇?”

“此仇不报,兄长尸骨难安,本来今夜我寻到那崔财主到抚花楼寻欢的消息,谁知中途去寻仇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袭击,他的武功比我厉害,我招架不住重伤在附近,后来听见有人在追杀刺客,我担心我为他背锅,所以主动跳下桥藏身,在桥下听见你和锦衣卫的对话,我想袭击我那人应该就是刺杀太师的刺客,他抢走了我的银钱,还妄图嫁祸赃!”

刺杀太师?

鱼琅琊仔细回忆原文发现并没有这份剧情,也有可能是原文只专注写男女主之间虐身虐心的情节,所以没有记载在原文上。

当朝太师山阴堂为人心狠手辣,孤冷清傲,是英国公府长子,只可惜幼年走失过一段时间,而自那之后,仿若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从前满腹猎鸡,斗描起羽的纨绔少年变成一介堪称神童的少年英才,十五岁中状元,二十岁被先帝钦点为太师,到他的结局,鱼琅琊记得是他在辅佐太子登基后,自刎于崇质殿,全无数人唏嘘,他死后太子追封他为光禄正大夫,位列三公。

*

鱼琅琊接到消息让她到高唐王府伺候,奴籍档案已经调度过去,高唐王,鱼琅琊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封号,但前世是她自己硬巴着过去,这回怎么足足提前小半年被召过去侍奉,看来乌市玹对自己心生忌惮。

终究是她自己大意,仗着武功就敢在众人面前动手,可是到高唐王府,自己的一举动都会处在乌市玹的监视之下,她还怎么完成任务?

现在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了,只有赶紧修书给太子,让他将自己调到东宫去…可是在宫里行动似乎同样不便,而且她的主线任务是攻略乌市玹啊,如果她不打算回去,自然不用做什么系统任务,可是如果不能成功抹杀乌市玹,她一样会被系统抹杀,这是一场以你死亡为目的开始的赌局。思来想去,还是到高唐王府去更为合算。

鱼琅琊的东西不多,其实也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夜蛮昨晚已经离开绣衣楼,劝不动她要刺杀奉安侯的决心,鱼琅琊拾起袍袱走,此刻独自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往高唐王府的方向而去。

她脚步不停,直到那座如云高楼离她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那困扰她多年时常出现在噩梦中的妖兽嘶吼。

夜月如水,看见高唐王府那铁画银钩的几个大字,她甚至有些莫名的追忆之情。她尚且觉得书里写的离她真正的生活太远,直到她来到王府前,觉得一切又与书中重合了般,命运的齿轮再次在她的生命里缓缓转动,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成为最后的赢家。

鱼琅琊敲了敲王府的大门,深吸口气,刚好见王府大门缓缓打开,鱼琅琊没将目光放在高大宏丽的建筑上,而是眼前濒死的人上,浓重的血腥味快速地扑散开来,王府门槛上落了一地梅花。

但是细看的话梅花上都是鲜血,再往前走几步血腥味则更甚,几乎浓郁到令人喘不过来气的程度,鱼琅琊目光掠过梅花,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一只妖兽,是一只很常见的鹿狸兽,现在那只雪白的鹿狸兽已经了无生气,眼白翻着,如雪般光滑成缎的毛发上是结块的血污。

就像是茶白色衣摆上绣的一枝墨梅,本来寂寞孤寒,秉性高洁,却被人狠狠地踩踩至泥里,而站在鹿狸兽尸体旁的少年面如玉壁,恍惚是尊五人,云岫凝定,他似乎看见了站在昏暗光影下的她,眼底闪过疯狂,眼尾如同牡丹绽放般迅速渲染出一片嫣红,欲魅欲极,骨节分明的手上残着温热的血,这景象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系统的警报声在耳边炸响:“请宿主小心!反派乌市玹已经进入妖力暴涨状态,可能会危及宿主性命,请宿主立刻离开,以免误伤,请宿主立刻离开,以免误伤!”

丫的,这厮还有妖力不稳定期!

她就知道这是个疯癫人物!

她正要逃走,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妖力包围,对方以身体的力量强压过来,巨大的妖力冲击令她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他的双手缚于她的脖颈之上,突然见他指甲暴涨数寸,迅速地将她的皮肤刺破,血珠从他的指间溢出。

刹那间染红了衣襟,鱼琅琊难忍至极,胸口憋闷得快要炸掉,只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慌乱间她对上乌市玹血红的眼睛,里面是无尽的空洞迷茫。

“乌市玹!放手!”鱼琅琊艰难地从嗓子口吞吐出这句嘶吼。

乌市玹没有回应,一双眼瞳猩红如血,冷硬如冰,又透出野兽般本能嗜血的杀气。

鱼琅琊手脚冰凉,不仅仅是因为在料峭的寒夜里,她却又在下一刻感受到肩上传来极刺痛的感觉,鱼琅琊脸颊涨得通红,使劲扒拉对方的手掌,脚尖更是徒劳地乱踢着,仍被掐了个半死。

濒死瞬间,鱼琅琊被恐惧的阴影笼罩,并且比在书中更为直观地感受到,原来乌市玹被妖骨剥夺了属于人的一切情志与通感后,剩下的部分,只有野兽般的杀戮。

她不禁想起在原书中有关于他的形象,如眼前别无二致,嗜血,残暴。

对待她,也只当是滋养妖骨的营养品,虽说经历如此变态手段的不是她,但鱼琅琊已经在这躯壳里生活了十五年。

几乎可以说,没有所谓小说的存在,她就是鱼琅琊,所以很多痛恨仇怨的情绪也就自然而然地嫁接到她内心深处,在她的潜意识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妖魔,他就是她的死敌。

鱼琅琊在他锋利的齿尖刺破皮肤而微微颤抖,但他的动作粗暴,冰冷得像个鬼影,她忽然想起系统说过的话:“亲吻可以使他阴暗度下降。”

肩上一直在渗出血红色的血水,混着体香与汗液,对他来说,却如同琼浆玉液。

鱼琅琊无奈地想,这里虽然是奇幻世界,但她的身体也抗不住他这么使劲造啊,这会儿挣扎的动作变得激烈了,牵动伤口处的血管,流出的血逐渐变浓,蜿蜒地流淌下来。

乌市玹蓦然见雪白皮肤染着鲜红的血,明显地怔了一怔,瞅准这个时机,鱼琅琊忽着羞耻将唇一送,犹如深渊望不见光的人,忽然有一缕温暖的春风拂过沾血的冰冷面颊,他极短的一瞬间失神。

鱼琅琊就遭了老罪,他虽然松开了手,她却暴发出犹如溺水之人被捞上岸般的激烈呛咳,呛咳得如同胸腔都要被炸掉似的,还没有咳完,他如同野兽闻到血腥气般再将唇贴附到她的唇上。

鱼琅琊不再做徒劳的反抗与逃跑,反而双臂顺势揽住对方的肩膀,把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挨过去。

鱼琅琊的唇缝里有只舌头在不停地搅动,尖利的牙齿将细嫩的皮肤撞出了血口,已经完全是在受刑的程度了,近在鼻端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使他更加疯狂地掠夺,似乎是极为熟悉的味道,如同他记忆里的一样,他已经尝过千百遍的味道,微甜,微腥,非常新鲜的血味儿,他专心致志地舔着,像头饥饿且迷茫的野兽。

见他占她这么久便宜还没有清醒,鱼琅琊不由得气到眼前发昏,她把上身后仰了仰,双手捧起他的脸,不顾被他迷惑的危险,与他的血瞳对视,轻声道:“你不是最讨厌自己变成野兽的吗?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

谁知在此刻乌市玹突然毫无征兆地栽倒下来,对方像一夫无所追从的野兽,明明拥有锋利的爪牙,却违背本性地收敛起来,并为此感到茫然与困惑。

他迫切地从混沌的脑海中挤出一丝清明,但妖骨与他已融为一体,再不可分割,迟早有一天会将他吞噬为不折不扣的血怪,而他要赢,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妖力以抗衡,每次妖骨生长他便会无可控制地进入疯魔状态,这种来自浸入骨髓无可抽拔的疼痛使他浑身经脉像被打破碎,强行拼接起来,然后再一次被碾碎,这也是为什么妖皇不肯自己养妖骨,而是用他的骨血而筑造妖骨。

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妖骨的噬心之力折磨成失去意识的疯子,而他只能伪装成正常人才不会被妖皇心怀忌惮地除去。

他的眼神渐渐褪去血色,恢复一贯郁沉的黑色,看清自己的行为,他厌恶地起身,厌恶自己再一次走向发疯变成野兽的边缘,他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眼中似有残虐的戾气泄出。

他喘息着坐起来,看着恼怒盯着她的少女,微微挑眉,或许他真该杀了他,但天下可没有比她更适合炼制蛊血的躯体,可鱼琅琊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炼制蛊血要用以百毒百虫,取它们的毒性融入血液,可滋养他身上那副那酒的妖骨,滋长妖力,稳定妖骨,但炼制蛊血的蛊体却会因为剧痛而生不如死。

原主已经是鱼琅琊众多蛊人中活得最久的一个,别的蛊人只能活一个月,她却活了五年,直到原主自己心灰意冷地自杀,不然原主可以活得更久,所以他是将她视为绝顶的蛊人来看待。见他不怀好意,鱼琅琊冷声道:“休想用我炼蛊。”

炼蛊人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普通类,一种名为永生蛊,像她这种不容易受到蛊侵蚀而死的才能用来作炼化永生蛊的蛊人,在双方体内共同种下永生蛊虫,子蛊体种植者会为对方也就是母蛊提供源源不断的精血,而子蛊者释放的毒素会导致宿主痛不欲生,母蛊不死,子蛊可活,子蛊的生死全牵系母蛊,母蛊却不受子蛊的影响,原书中女配为了投靠反派对付女主自愿服蛊,但鱼琅琊可没有这么傻。

幸好这种永生蛊需要宿主自愿,否则子蛊虫不会进入宿主体内,能提供子蛊虫寄居的身体万里挑一,子蛊虫毒性太大,只有血液中能缓解毒性的人才能成为子蛊虫的宿主,不然就算种下,基本上活不过三天。

但用蛊炼化的精血却是妖族圣品,堪比人界的灵丹妙药,可助妖族人功力大涨,抑缓急剧暴涨妖力带来的冲击,以防损伤筋脉,恰好能为乌市玹这种身怀妖骨的人压制妖骨魔性,以防吞噬心智。

乌市玹笑了笑,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半丝怒意,古井无波又死气沉沉:“ 从此以后你就是高唐王府最低贱的粗使,记好你的身份。”

鱼琅琊看着冷月下的少年,素白的长袍挟着乌青缎似的长发,大风呼呼地从西窗涌入,吹起半片衣襟,见他与她这番动作以后已是出了层**的薄汗,他好半晌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备水伺候沐浴。”

见他拎起摆在案上的酒杯,兀自饮酌,鱼琅琊见借大王府竟只余他们二人,不由得生疑,仍是老实去备水,院后藏着亭台水榭,有一处碧蓝平静的人工湖景,湖水极清澈,微风刮过甚至不觉寒意。

王府主院与岸边以曲折的栈道相连,飞檐斗拱青琉璃瓦,气势恢宏,皎洁玉灯发出的暖黄灯光愈是凭添几分奢华,耳畔只有几声不知哪里发出的鸟鸣,周围俱是覆雪的松针叶。

鱼琅琊暗里慨叹王府规制果真非同凡响,接着将烧旺的水往浴桶里顷倒,一室水雾氤氲,竟有旖旎动人之光景,她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平日里只堪配伺候妖兽而已,于是将水备好便自以为妥帖,正准备退下,正欲开门,却见素袍披一件玄氅的乌市玹迎面走来,身上都是冷雪气息,在与浴室暖热的水汽交融下立刻化成一滩水。

乌市玹的眼睛斜目视了下她:“留下来伺候。”声线低哑,却给人以无端的寒意。

鱼琅琊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兀自站到屏风之外,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紧接着便看见烛光倒投在屏风上的雄逸身影,有如芝兰玉树。

鱼琅琊低下头去,耳边响起入水的声音,许久后才听见他的吩咐:“进来伺候。”

鱼琅琊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兀自站到屏风之外,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紧接着便看见烛光倒投在屏风上的雄逸身影,有如芝兰玉树。

鱼琅琊低下头去,耳边响起入水的声音,许久后才听见他的吩咐:“进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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