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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大雨。
夜被厚重的雨幕笼罩,和风公寓在风雨中显得阴森而孤寂。
楼下,数辆警车沉默地停驻在积水之中,蓝红相间的警灯在雨雾里闪烁不定。
楼上402室门前,已经拉起了醒目的警戒线。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而压抑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湿气,让人呼吸都变得沉重。
客厅里,女警员陈姐正在给许星辰做着笔录。她的表情严肃而专注,手中的笔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许星辰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道:“我和林遇原本在楼下想看看案件有没有什么线索,突然听到楼上有奇怪的声音,我们上楼后听到呼救声,情急之下开了门,然后就看见……”
南卧室内,法医到达现场后,已经迅速展开了工作,将尸头从马桶里捞了出来。
尸头已高度腐烂,原本的面容早已难以辨认,凌乱的头发如枯草般贴在头皮上,皮肤呈现出一种让人作呕的青黑色。眼窝和嘴巴里,蛆虫肆意蠕动着。
法医开始做初步判断,死者遇害大概在二十天前。
厨房内,林遇眉头紧锁,打开冰箱,里面却空无一物。他的目光在冰箱内部扫视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被遗漏的线索,陷入了沉思。
尸体没有放在这个房子里,证明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但于洋又特意把尸头砍了带回来,未免太刻意了,不对劲……
林遇环顾着厨房的四周,墙壁上有些许污渍,炉灶上的锅碗瓢盆摆放得有些凌乱。
付队走进来,对着林遇说:“你小子,那丫头的说辞是不是你教的?”
“什么说辞。”林遇转过身来,神色镇定,回答道:“我们当时确实听到有人在呼救。”
“好的不教,净教些坏的。”付队无奈地摇了摇头,膝盖轻轻顶了一下林遇的屁股,“呼救,人都死了怎么呼救。”
“他的灵魂向我呼救,想让我帮他把凶手绳之以法。”林遇眉角上扬,“你和片区警察刚刚聊的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联系不上受害者家属吧。”
“嗯,李越这孩子爸妈前年出车祸没了。他姑十年前出国,到现在就没回来过。他爷爷奶奶都是上一辈的老农民,不怎么识字,现在还在乡下,估计得明后天才能到。”
付队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这小孩以前挺不听话的,片区警察说他年轻的时候经常和一帮朋友被抓进少管所里,当时他爸妈都愁死了。后来,他成年出去打工,他爸妈寻思孩子好好工作也算是走上正轨,结果没多久就出车祸了。那之后,他也算醒悟了,好好生活了一段时间。”
“于洋家里人有联系上的吗?”林遇问道。
付队摸了摸下巴,说道:“于洋父母早年离异后就没管过孩子,刚刚派了警员分别去他们家里。这父母俩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孩子已经成年上班了,管不着他,平常节假日孩子都在爷爷奶奶家过。”
林遇接着问道:“他们有说于洋胳膊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说是初中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胳膊弄骨折了。但家里人都不知道,没及时去就医,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看。当时家里没钱做手术,胳膊就那样养着了。”付队眼神里透出无奈,“但究竟是没钱还是不想给钱,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林遇:“监控调出来后给我一份。”
自从上次行李箱碎尸案发生后,这小区在楼下也装上了监控。刚刚已经有警员去保安室调取监控了,希望于洋进出的监控视频还没有被覆盖掉。
“行。”付队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眼神中藏着一丝担忧,“有任何线索你随时通知我,这个案件最好一周内解决掉,不能拖了。”
连着发生两起分尸案,民众的恐慌情绪已经在蔓延。如果不尽快破案,市内怕是要动荡一番。
“于洋爷爷奶奶家地址发我,我去一趟。”林遇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付队,“对了,确认一下之前三个嫌犯的行踪。”
付队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怕他们死了的意思。”林遇随意地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付队的困惑,径直走向门口,站在许星辰和女警员陈姐旁边。
“小遇。”女警员停下来,看着林遇,“有什么事吗?”
林遇手指在她们中间画了画,“陈姐,笔录做好了吗?”
“签好字了,她还要再去局里一趟。”陈姐说道。
林遇点点头,毫不犹豫拉着许星辰就往下走,“回头我把她送到局里去。”
外面的雨依旧倾盆而下,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林遇跟楼下警员交谈了一番,借了一把雨伞撑开,和许星辰共打。
林遇走到副驾驶位,为许星辰打开车门。
许星辰笑了笑,调侃道:“哟,现在这么绅士?”
“快进去吧。”等许星辰进去,林遇将门关上,回了驾驶位。
许星辰自觉的系上了安全带,“接下来做什么?”
“去于洋老家。”林遇拿出手机,看到地址,对许星辰说:“有点远,你要不要和你家里人说一声。”
许星辰问道:“能有多远?”
林遇:“可能得凌晨才到那边了。”
“那我打个电话。”许星辰拿出手机,看了看窗外如注的雨幕,叹了口气拨了电话。
“怎么了?”许晨月接到电话就问道。
许星辰闭了闭眼睛,做足了准备,说道:“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家了,要去市外一趟。”
许晨月顿了一下,随后一口气不停地开始骂道:“许星辰!你出门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九点回家,九点回家,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是不是生怕杀人魔找不到你?夜半出门,必有坏事发生,懂不懂?”许晨月的声音冲破手机的听筒,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许星辰忍不住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些。
“哥,你也是当过兵的,别搞迷信。”许星辰撇撇嘴,“我这不是去给你抓杀人魔了吗?省得你们天天提心吊胆,我出个门都要问三四十遍。”
“那还不是为了你好。”许晨月在那边忍着怒气,“你和谁一起?是不是那个林遇?”
“嗯。”许星辰看了眼林遇,应道:“你放心吧,我们很安全的。”
对面沉默了片刻。
“去吧,但是你们得让阿远和姜姐跟着,坐家里的车去。”
许星辰皱了皱眉,“不用吧,别搞那么麻烦。”
“没得商量,地址发我,你们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说完,许晨月便挂了。
许星辰挂了电话,手做出锤手机的动作。
她转头对林遇说:“不用等,开车,走人。”
“有福为什么不享。”林遇将车关火,“等等吧,正好我不想开车。”
许星辰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把地址发给阿远了。
天色渐暗,外面的雨势慢慢变小,出警的警员也都陆续回去了。
“你不是和那个警察姐姐说回头把我送局里去吗?”许星辰无聊地发问,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林遇睁开一只眼睛,“我说的回头,自然是有空的时候。”
“文字游戏。”许星辰啧啧了几声。
远处,一辆埃尔法驶来,停在了路边,许星辰眯着眼睛看清了车牌号,“走了,车来了。”
她说完就下车,不顾雨势冲了过去。保姆车的门打开,她一头钻了进去。
林遇将东西收好,打着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许星辰对着驾驶位的司机和副驾驶分别叫了人,“阿远叔,姜姐。”
他们笑着回道:“星辰小姐。”
阿远原先是泰国打拳击比赛的,身材魁梧,肌肉贲张,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姜姐以前是特种部队的,但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如今,他们退役后都在许家做保镖。
林遇坐下,将伞收好,礼貌道:“您好,麻烦你们了。”
“林先生,客气了。”阿远和姜姐点头回应。
“怎么不问我好?”支架上视频画面里的许晨月问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满。
许星辰和林遇看着画面里的人,异口同声:“哥。”“林遇哥。”
许星辰转头看着林遇,“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认识。”
“总不能什么都让你知道。”林遇挑眉。
许晨月:“行了,别眉来眼去的了。先听我说,你们出去一定听阿远和姜姐的,不要离他们太远了,知道了没有?林遇,你赶紧把案子破了。许星辰,明天按时回来。”
林遇应好道。
许星辰用手拍了拍姜姐,示意她把手机递给她。等她接到手机那一刻,她迅速说了句:“啰嗦。”就把视频挂了。
“阿远叔,走,我们出发。”
“好的。”
车窗外,夜色如墨,雨水在车窗上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阿远开车又快又稳,很快就开出市区,上了高速。
许星辰还想问些问题,侧头一看,林遇已经闭上眼睛了。
他双手抱胸,胸腹有节奏的起伏,像是睡着了。
他真是……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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