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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晴天。
深夜,公寓楼梯间内。昏黄的灯摇曳着,将熄未熄。
“咚咚咚——”
沉重而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许星辰本能地抬起头,眼睛警惕地瞄向门口,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动加快。
“谁啊?”她压低声音询问道。
无人应答。
一秒,两秒,四周死一般寂静,唯有钟表上指针机械转动的声音。
许星辰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扭动了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暗红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许星辰的心瞬间如鼓槌重击,砰砰狂跳起来。
门前那盏灯开始忽闪忽暗。
不要打开,不要打开……
许星辰的手不受控制地靠近行李箱,指尖尚未触及,殷红的血便瞬间从箱缝中喷涌而出,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洼。
紧接着,行李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一块块腐烂的肉块和骨节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争先恐后地跳出箱外,企图包裹住许星辰。
许星辰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在地。
她的双手撑在门把手上稳住身体,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眼前的景象令许星辰肠胃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
眼前一黑,一个马桶出现在许星辰身前,里面的头颅蹦蹦跳跳弹到她眼前。
随后,两颗四分五裂的头骨在她眼前诡异地聚合成完整一块。
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有了生命,直勾勾地盯着她,透露出一股阴冷与绝望。
许星辰直接瘫坐在地,嘴里的尖叫声还未出口,就被无形的黑暗吞没掉……
“星辰,星辰。”
持续不断的呼喊声将许星辰从混沌中唤醒。
她睁开眼,汗水湿透了她的衬衣,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喘了几口气,胸口溺毙的绝望感才随着意识回笼一点点褪去。
她眼中还残留着噩梦带来的余悸。身体微微颤抖着。
姜姐摸了摸她的额头,帮她擦了擦出的冷汗,“做噩梦了?”
许星辰有气无力地回答:“嗯。”
怎么会又做这种梦?是因为上午吗?不能这样下去了,得尽快把案子解决掉。
“不着急,你缓缓。”姜姐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状态明显不对,便没有急着催她,而是站在在车门旁等。
片刻后,许星辰看了看外面,天色尚黑,月亮高挂,问道:“是到地方了吗?几点了?”
“已经到了海城,大约一点十五的样子。”姜姐等她收拾好东西,扶着她慢慢下来,“这边路修得不好,有很多泥,小心地滑。”
许星辰强撑精神,腿还有些打颤,“我没事的,他们人呢?”
“他们进去办理入住了。”姜姐怕许星辰摔了,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这边是村镇旁边的小旅馆,环境一般,治安也不能保证。如果晚上你要买换洗衣物什么的,跟我说,让我去买。你自己一个人不要单独出去。”
小旅馆的外观看起来有些破旧,墙壁上的招牌已经褪色,门口两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门前的路。
“好的,我知道了。”许星辰乖巧地点头答应着。
林遇办好入住后走到她们身前,把房卡递给了许星辰。四个人一起走到房间门口,林遇最后嘱咐道:“我们就在隔壁,有任何问题及时通知我们。”
“有姜姐在,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了,真有问题找你也没用。”许星辰挥了挥手,把门关上了。
刚刚看样子是做噩梦了,倒是恢复的快。
林遇看着关上的门挑了挑眉,也进屋锁门了。
房间床板有些硬,床单也略显粗糙,但一行人在房间简单洗漱一番就赶紧上床休息了。来海城快四个小时的车程,几个人都十分疲倦了。
早上七点,太阳早已从东边升起。
“唔……天气真好呀。”许星辰趴在阳台栏杆上晒太阳,眯着眼睛看远处的海平面上的风景。
姜姐从外面走来,“星辰,他们都收拾好了,出发吧。”
“好。”许星辰离开房间。
林遇和阿远一前一后出来,许星辰上前拍了拍林遇,“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小林,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在许星辰这里,callback属于常态。
“不好不坏。”林遇拍了拍肩膀,仿佛许星辰在上面抹了脏东西。
“不信。”许星辰看着他微肿的眼睛,里面还藏着血丝。她嘲笑一番,蹦蹦跳跳往前走了。
心情看起来似乎完全从凌晨的噩梦中恢复过来了。
林遇走在后面,“才睡不到五个小时,可真是精力旺盛。”
“星辰就是这样,一干自己喜欢的事情,精力就充沛的不得了。”阿远看着小姑娘活力满满的样子,十分欣慰。
她喜欢这种事情吗?
按付队的话来说,估计又是下一个疯子。
这个想法在林遇脑海内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开始思考于洋的事情了。
林遇昨晚熬夜隔空和警局里的几个警员加速看完了楼下的监控。
画面里,二十天前,李越跟着于洋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三天后,于洋穿着黑色帽衫单独回来过一次,他手里提着黑色布袋。按林遇的判断,那天他是回来放李越的头颅的。
但中间有一点不符合逻辑。
视频里,于洋左手已经完全摆动不了,应该是肌能完全丧失了。那么说明许星辰门口的行李箱,仅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搬不动的。
所以,无论是他在402杀了人搬下楼,还是说他从别的地方杀了人把尸体运过来,都不可能是他一人作案。
如果有人帮他,那个人是主动还是被胁迫的?
林遇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林遇,林遇。”许星辰连声叫着。
林遇从思绪中收回神,“怎么了?”
“快到于洋爷爷奶奶家的村子了。”许星辰戳了戳他胳膊,指了指门外的小店,“我们以什么身份去?要不要买点东西?”
“同学身份,去买点吧。”说完,林遇下车,选了一桶油、一箱奶和一袋米。
到了地方,许星辰让阿远和姜姐在门口等着。
于洋爷爷奶奶家,是几栋自建小洋房中藏着的一座老旧的平房。
房子的墙壁是用红色板砖堆砌而成,屋顶的瓦片参差不齐,有的地方还长着青苔。院子外面堆满了杂物,几只鸡在角落里啄食。
林遇上前敲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打开了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与警惕,“你们是谁?”
林遇微笑着说道:“爷爷,我们是于洋的同学。他最近忙,没时间回来看您。正好我们来海城旅游,他嘱托我们顺路来看看您。”
于洋爷爷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侧身让他们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家具都很破旧,摆放也有些杂乱。
“于洋这孩子,过完年后就没回来了。以前不论怎么样,他都一个月回来一次的。”于洋爷爷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念与担忧,“他最近怎么样?”
“他最近拼事业,一切都挺好的,就是担心您和奶奶。”许星辰十分自然说道:“奶奶呢?出去串门了吗?”
“她跟村里的几个阿婆去后面山上摘野菜去了。”于洋爷爷驼着腰,拿了点橘子来,“你们来看我们,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太浪费了。”
“这是我们的心意,哪儿有空手来看长辈的道理。”许星辰笑得甜甜的,她剥开橘子吃了一瓣,“爷爷这橘子真不错,您跟我们讲讲于洋小时候的趣事呗,他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啊……这橘子真酸。
许星辰把橘子塞到林遇手里,“你喜欢吃橘子,多吃点。”她笑得谄媚。
于洋爷爷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回忆,他拿着拐杖指了指墙上的奖状,“于洋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这都是他小学时期得的奖状。”
有些脱皮的墙面上贴着一面的奖状,都保存的完完整整,可见平日里于洋爷爷奶奶的用心。
“原来于洋小时候是跟爷爷你们一起生活的。”
“是啊。”于洋爷爷笑着回想过去,“他小时候就爱看书,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叫他吃饭他有时候都听不到。”
“……”
“当时他奶奶因为胆结石疼的死去活来,他还说以后长大要当医生,治好奶奶呢,可惜他后来手受伤了。”说着说着,老人神色一暗,“于洋从小就懂事的很,别的孩子还在泥里滚的时候,他就帮我们插秧除草了。初中后他跟我儿子他们去城里,就在学校寄宿,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自从他大学毕业后,生活更是越来越好了。工作好,生活好,去年还贷款买了房。这孩子太孝顺了,说什么都把房子写在我们名下,年前让我们去住,可惜我们在城里怎么都住不习惯。他后来就把房子租出去了,说那也是一笔收入。”
“……”
“他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好。他要是脾气坏了些,有什么做的不好,就得麻烦你们多多包容他了。”于洋爷爷撑着拐杖起身,“你们坐会儿,我去外面迎迎老婆子,她该回来了。”
屋里面只剩下林遇和许星辰二人,许星辰站起来对林遇使了个眼色,到几个房间都看了看。她凑到林遇身边,压低声音,“于洋看起来很久没回来的样子。”
“你说一个想当医生的人却被毁了手,是不是得恨他们一辈子?”林遇不在意于洋有没有回来过,只是他可能找到了于洋的犯罪动机,也确定了他是凶手。
恨只要在一个人的心底扎根,就会蛰伏一辈子。它不需要任何养料,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说恨比爱长久。
“你是说……这一切是为了报复那几个人毁了他们的手?”许星辰从林遇的话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怎么确定是那些人毁了他的手的?”
“那张照片,你仔细回忆一下。”林遇说道:“当时杨驰手搭在李越肩膀上那么自然,说明他们以前关系很好。六个人里其他五个人的表情动作都那么肆意,于洋却抱着东西躲在后面,说明他们并不是很好的关系。”
“还有你说过,李越私下单独问你针灸能不能治疗于洋的胳膊,还问了大概的价格。这一切源于什么呢?”林遇抬眼看着许星辰,“只能是愧疚。”
霸凌受害者长期被压迫,一般性子都比较懦弱。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这么多年于洋如何突然鼓起勇气报仇的?
若说是蛰伏,许星辰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所以于洋时隔多年,重新接近李越他们,只是为了报仇?”许星辰说着,脸皱了起来。她大脑飞速思考,然后指着林遇说:“你是不是觉得于洋背后有人推动他的仇恨,所以才想来他老家看看。”
“聪明。”林遇抬眼看着许星辰,意外笑得很好看,“今年年后他一改常态不回老家,而且他怎么可能自己搬动装了一个人尸体的行李箱到你家门口?”
“你觉得推动他的人,针对的是我?”许星辰抿了抿嘴,“我和任何人都无冤无仇,怎么会盯上我?”
“不知道没关系,找到于洋的人就知道了。”林遇起身,去门口站着,“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走吧。”
林遇手机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
“怎么样,有进展吗?”付队问道。
林遇看着远处走来的老夫妇,“有,怎么了?听你语气不对劲。”
“要是那边事情处理好了就快回来吧。”付队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那三个人五天前就都没回家,人失踪了。”
林遇皱眉,“三个人,监控一点痕迹都没有?”
“狡兔三窟。”付队显然在那边愁得不行,“先是追踪到于洋贷款买的那个房,已经跑了。后来又追到李越办聚会的那个废弃工厂,只有李越剩下的尸体。那边很多地方都废弃了,监控差不全,我们还在找。”
“我知道了,白天有航班,一会儿我们飞回去。”林遇答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许星辰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一会儿坐飞机回去,他又出手了。”
“好,我让姜姐跟我们飞,阿远叔回头把车开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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