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羡眸光微闪,若直接拒绝,便是当场撕破脸。
他沉吟一瞬,竟笑着替谢初柔应下:“既是杨公厚爱,便收下吧。柔儿,还不谢过杨公?”
谢初柔心中一怔,面上却依言上前,柔顺行礼:“奴婢谢大人赏赐。”她伸手去接那锦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锦盒的刹那,沈执羡却忽地自身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带着她的手,一起接过了那锦盒,随即自然地将锦盒盖上,纳入自己袖中,对着主位上的杨秉谦笑道:“杨公破费了。这珠钗华贵,她年纪尚小,压不住这般贵重之物,暂且由下官代为保管便是。”
这一举动,既全了杨秉谦的面子,又明确宣告了所有权。
杨秉谦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扯出一个干笑:“沈大人……真是体贴。”
沈执羡不再多言,顺势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不敢再多叨扰,下官告辞。”
他微微颔首,不再看杨氏夫妇脸色,自然地携了谢初柔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离去。
直到坐上返回的马车,谢初柔才欲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戏既开场,”沈执羡的声音在昏暗车厢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便需做全。”
夜色如墨,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进,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车厢内,方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旖旎瞬间消散。
“书房确有暗格,机关复杂,未能得手。”他言简意赅,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就事论事的效率,“杨秉谦此人,比预想的更谨慎。”
谢初柔揉了揉被他握得有些发紧的手腕,垂眸道:“他接香囊的动作很熟练,不像表面那般惧内。府内守卫巡逻的间隙也并非全无规律,像是刻意留下的陷阱。”
她忽然猜测,“莫不是,他知晓你的意图?”
沈执羡仔细思索,随后给出答案。“应该不会,我如今名声在外,他若刻意提防我,应该给我机会让我拿走账册或者让我看到,而不是如今防得密不透风。”
谢初柔担忧,“杨府经此一事,短期内难以再潜入。”
“那就引蛇出洞。”沈执羡目光沉静,“账册既是关键,杨秉谦绝不会一直让它留在府内。他必有转移或销毁的打算。我们要在他行动时下手。”
“如何引?”
“让他觉得,留在手里比转移更危险。”沈执羡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我会让人在城中散布消息,称京城来的巡查御史已秘密抵达,暗中查访漕运账目。他若心里有鬼,必会有所动作。”
“可时间会不会太凑巧,引起怀疑?”
沈执羡摇摇头,“不,就是要这种时候去查,才有机可乘。若等他明白过来,就没机会了。”
谢初柔立刻明白了。这是要打草惊蛇,逼杨秉谦自乱阵脚。一旦他试图转移账册,便是他们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清丽的脸上停留一瞬,“杨秉谦既已注意到你,你便还是正常做你想做的,最好日日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越引起关注越好,这样他的注意力也会分一部分在你这里。”
谢初柔瞬间明了他的意图。
翌日,关于巡查御史秘密抵达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州府官员的圈子里悄然传开,引得人心浮动。
与此同时,谢初柔也出现在了城南最繁华的街市。
她未施粉黛,一身素雅衣裙,墨发仅用一支银簪松松绾住,却难掩殊色。
她在人流如织的绸缎庄驻足,于宾客盈门的茶楼听书,清丽的身影和那份不同于寻常侍女的从容气度,难免引人侧目。
更有那日曾在杨府宴上见过她的人,认出她便是那位引得通判大人另眼相看的姑娘,私下议论便更多了几分暧昧揣测。
消息很快递到了杨秉谦的书房。
“她独自在外闲逛?”杨秉谦放下手中的公文,眼神晦暗难明。
昨日沈执羡那般维护姿态犹在眼前,今日便放任这绝色侍女独自抛头露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陷阱。
“回老爷,主要在城南一带,看似随意走走,并无特定目的。”管家躬身回禀。
杨秉谦指节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执羡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但这柔姑娘昨日那暗含仰慕的眼神,又不似全然作假。
莫非,沈执羡待她并非表面那般珍视,致使她心中郁结,外出散心?亦或是,这根本就是沈执羡故意放出的迷阵?
“加派人手,给盯紧她。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他沉声吩咐,无论沈执羡意欲何为,这送到眼前的线索,他不能放过。
更何况那抹清丽的身影,也确实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当初他便是一眼瞧上了这女子,多方打听竟得知这女子住在沈执羡府上,他好不容易想了个方法办个宴会来,说不定沈执羡高兴了顺手也就把这姑娘让他了。
可谁知沈执羡把这姑娘当个宝似乎,在宴会上多方维护,他都有点灰心了。
如今看来,也不全然如此。
接连两日,谢初柔都依循着计划,每日“招摇过市”变换地点,却始终流连于人多之处。
她举止得体,并无任何逾矩之处,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确保自己的行踪能通过各种渠道传入杨府。
这确实有效地分散了杨秉谦的部分精力。
他既要应对朝廷那边带来的无形压力,焦灼思索着账册的稳妥去处,又要分神揣测谢初柔频繁现身市井的真正用意,几头牵挂,心神耗费甚巨。
第三日傍晚,依照沈执羡的计划,谢初柔来到了城西碧波湖。
此时华灯初上,湖面画舫如织,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正是游人最多的时刻。
她独自租了一叶扁舟,泛于湖心。
月色与灯火交辉,映照着她纤细的身影和静谧的侧颜,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引得岸上行人频频回首。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一艘明显更为华贵的画舫缓缓靠近。
舫首,杨秉谦一身常服,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温和笑意:“柔姑娘,真是巧遇。”
谢初柔似被惊动,仓促起身,小舟随之轻晃,她身形微颤,脸上适时地浮现一丝慌乱与羞赧,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杨…杨大人?奴婢不知大人在此,惊扰了大人,实在罪过。”声音软糯,带着些许无措。
“何来惊扰之说?”
杨秉谦示意画舫靠得更近,目光在她因受惊而微染绯色的脸颊上流连,语气愈发温和,“湖光月色,能与姑娘偶遇,是杨某的缘分。”
他话锋微转,带着试探,“只是,姑娘怎会独自泛舟?沈大人竟也放心?”
谢初柔睫羽轻颤,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强装的平静:“大……大人自有要事忙碌,奴婢……不敢烦扰。只是心中有些闷,出来透透气罢了。”
这话听在杨秉谦耳中,自动补全了一出“失意美人强颜欢笑”的戏码。
他心中对沈执羡的警惕未减,但对眼前这看似柔弱无依的女子,那份怜惜与隐秘的占有欲却悄然滋长。
“既如此,姑娘若不嫌弃,不妨到舫上一叙?此处风大,莫要着了寒气。”他伸出手,姿态彬彬有礼,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初柔心中雪亮,面上却犹豫片刻,方才怯生生地伸出素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借力跃上画舫。
画舫内熏香暖融,布置精致。
杨秉谦挥退侍从,亲自为她斟上一杯热茶,言语间愈发温和体贴,不着痕迹地打探着沈执羡的动向与她自身的境况。
谢初柔半真半假地应对,将一个对主人略有怨怼、又对眼前位高权重者怀有几分复杂仰慕的柔弱女子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就在杨秉谦渐入佳境,目光愈发柔和,几乎要覆上她放在桌边的纤手时,舫外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
“走水了!码头那边走水了!”惊呼声此起彼伏。
杨秉谦脸色骤变,猛地起身望向码头方向。
只见他杨家私库所在的区域,已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幕!
他心头巨震,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温香软玉,甚至来不及对谢初柔交代一句,立刻疾步冲出画舫,厉声喝道:“快!立刻靠岸!回府!调集所有人手去码头!”
画舫匆忙调头,剧烈摇晃着靠岸。杨秉谦几乎是踉跄着跳下船,身影迅速消失在慌乱奔逃的人群中。
“大人——”谢初柔假装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追问,“大人这是去哪里?”
无人搭理她,甚至这船还在摇晃个不停。
她独自被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带来远处燃烧的焦糊气味。
她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嘴角微微上扬。
这火,起得太过蹊跷,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看来沈执羡动手了。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压下心头的悸动,迅速转身,朝着与沈执羡约定好的撤离地点悄然行去。
无论他此役是否得手,她的任务,已然完成。
这次,沈执羡跟她之间的恩怨,也能够两清了。
[狗头]两清了,就可以开始约会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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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她逃他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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