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献给命运的婚礼

“陈镜屿”只是缓步走近,将冰冷修长的五指轻轻覆盖在他的额头上。那触感不像人类的皮肤,更像是由某种温润玉石雕琢而成的精密仪器,带着恒定的、毫无生命波动的凉意。

“一一,你发烧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被调试过的和弦,每一个音节都落在最完美的频率上,“出现幻觉了。”

在他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那枚本应随白裕初一同沉入溟海深处的对戒——“My Polaris”。戒圈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紧紧箍着那根修长的手指,仿佛它生来就该在那里。

“它们是天生一对,”“陈镜屿”执起白裕初同样戴着戒指“My Eternity”的左手,将两只并排放在一起。铂金在窗外渗入的、如同垂死病人脸色般的光线下,闪烁着近乎残酷的冷光,映照着白裕初苍白的手背。“我们也是。”

一股莫可名状、黏腻而冰冷的质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伴随着这句宣言,瞬间将白裕初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几乎令他窒息。这感觉并非来自物理上的接触,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对某种存在的本能战栗。

不,这完全不对劲!

白裕初猛地用左手指甲在自己裸露的锁骨处狠狠划下,五道鲜明的红痕瞬间浮现,尖锐的刺痛逼着他从这诡异的温柔乡中保持清醒。

疼痛让他眼眶泛红,视野却似乎因此更加清晰,清晰地映出眼前“哥哥”那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的表情。

“一一,该兑现承诺了。”

“我们应该要结婚。”

“陈镜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像在陈述一个宇宙既定的法则。

白裕初不动声色地偏过头,银白色的发丝随之垂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黯淡,如同蒙尘的月光锦。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拉长,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熏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星际尘埃般的冰冷气息。

这明明是他毕生渴求、在无数个日夜中反复描摹的梦想。

难道只因为哥哥变得“奇怪”,他就要退缩了吗?

就要亲手推开这失而复得的、哪怕是虚假的温暖吗?

不。心底一个更深处的声音在嘶吼。他只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地继续沉沦下去、留在这具皮囊身边的借口。

哪怕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也认了。

“陈镜屿”不为所动,用右手食指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托起白裕初精致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那指尖的温度依旧冰冷。

“是哥哥让你害怕了吗?宝贝儿,你多虑了。”他的琥珀色眼眸深邃,却像两面光滑的镜子,只映出白裕初惊慌失措的倒影,内里空空如也。“哥哥……还是哥哥。”

那声“宝贝儿”像一把被冰镇过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白裕初最后一丝侥幸,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那,结婚之前,哥哥可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白裕初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依赖的笑容,冰蓝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期待,其下却掩藏着更深的、即将决堤的绝望。

这是他最后的试探,一场用过往甜蜜编织的、残酷的验证。

“第一个问题。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一月一日,元旦节,宝贝儿。” 回答迅捷而准确,如同数据库被瞬间调取。

不对。真正的哥哥会温柔地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颊,眼神里盛满了如同融化蜜糖的宠溺,说:“一一的生日,是一心一意的1和1,是陈镜屿会爱他一生一世的1和1。我要感谢宝贝儿,在一开始,就给了我全世界所有的惊喜。”

“答对了。” 白裕初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如同冰湖表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眼底的冰层却无声地厚了一分。

“第二个问题,” 他突然用被纱布包裹的脚轻轻踢了踢坚硬的黄花梨木床沿。伤口因震动而渗出新的鲜红,迅速在洁白的纱布上晕开。

钻心的疼痛让他声音微颤,“我的血型,哥哥还记得吗?”

“举世罕见的‘琉璃血’,P-0型。” 答案依旧无懈可击,语气平稳得像在朗读医学报告。

还是不对。真正的哥哥从来不敢深入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的血型是比“熊猫血”更稀有千万倍的禁忌,一旦受伤大出血,就意味着极大概率无法挽回。真正的哥哥会因此而眼神骤然黯淡,将他用力拥入怀中,手臂因后怕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别想那些,一一,哥哥绝不会……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记性真好啊……” 白裕初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的绚烂,如同烟花在彻底湮灭前最盛大的绽放。

“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眼神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即将被寒风吹熄的期待火苗,他紧紧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波动,“我最爱的那首歌,它叫什么名字?”

依旧是没有丝毫停顿的回答,流畅得令人心寒:“《No Tears Left Underneath The Starry Night》。来自福音女歌手,Selene Nova。”

最后的光,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心脏仿佛在瞬间被掏空,只剩下冰冷的穿堂风。

真正的哥哥,会在繁星满天的夜晚,将他搂在怀里,用那独一无二的、带着温暖气息的温柔嗓音,贴着他的耳廓为他轻声哼唱跑调的旋律。然后指着浩瀚的星河,郑重起誓:“今晚,星夜无泪。哥哥发誓,永远、永远不会让一一流泪。”

“我好幸福啊,哥哥,” 白裕初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纯净而脆弱,仿佛精心烧制却已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他主动走上前,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拥抱住这个冰冷的、散发着陌生气息的躯体,将脸颊紧紧埋在那不再传来熟悉心跳声的胸膛,“你全都记得……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清晨的薄雾,带着一种认命般的、令人心碎的甜蜜:

“我要嫁给你。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梦想着这一天了。”

“咣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如同丧钟,打破了这用谎言和绝望勉强维持的脆弱温情。那把代表着守护誓言的匕首,毫无征兆地从虚掩的刀鞘中滑落,重重摔在光洁如镜的雪白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鸣响。

匕首上,六颗原本蕴藏着微光、对应着太阳系行星的宝石——水星、金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正一颗接着一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黯淡下去,仿佛被内部滋生的阴影吞噬,光泽湮灭,化为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黑色。

它们在因神明归来而紊乱的太阳系中,彻底迷失了坐标,失去了所有回应。

“一一,你看,”“陈镜屿”仿佛对匕首的异状毫无所觉,自然地挽起白裕初的手臂,带着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伸手轻轻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

窗外的景象,令人心悸。

太阳,高悬于空,却不再是那颗给予万物生机的金色恒星。它变成了一种病态的、令人不安的苍白色,如同一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球,冷漠地凝视着这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阳光惨白地洒下,不再带来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吸走所有色彩与希望的、死气沉沉的寒意。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稀释的墨水渲染过的灰蓝色。

“很多事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陈镜屿”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似乎落在白裕初苍白的侧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了那轮象征着规则已被篡改的诡异白日之上,“已经无可挽回地……改变了。”

他顿了顿,低下头,注视着白裕初冰蓝色的、仿佛凝结着万古寒冰的眼眸,用一种近乎诅咒般的温柔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我对你的爱,无论地球如何运转,至死不渝。”

就在这一瞬间,或许是光线的错觉,或许是他过度渴望产生的幻影,白裕初恍惚间觉得,眼前这张脸上那非人的完美面具似乎消融了一瞬,流露出一种深不见底的、属于“陈镜屿”本身的、带着无尽悲伤与决绝的温柔。

那眼神……像真正的哥哥。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那我可以……安心把自己交给你了,哥哥。

无论你是什么。

与此同时,Soul Wayfarer Inc. 核心实验室内,历潇一拳狠狠砸在昂贵的控制台上,金属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屏幕上,那些他耗费无数心血构建的、用以模拟和追踪宇宙常数变化的复杂数学模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坏、重组,刺眼的红色警报几乎覆盖了所有数据流。

【警告:检测到火星引力场异常波动。】

【警告:火星全球性超级沙尘暴已形成,强度:难以估量。】

【警告:沙尘暴核心能量读数……持续飙升中!超出模型上限!错误!错误!】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还能回来?!这他妈太荒诞了!!!” 历潇低吼着,翡翠绿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混合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远超理解范畴力量的恐惧。他引以为傲的理性与科学,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在地球的另一面,夜幕然降临。一轮不祥的、巨大的血月高悬于空,取代了月亮原本的清辉。猩红色的光芒泼洒而下,如同浸透了亿万生灵鲜血的瞳孔,妖异而狰狞地俯视着大地。全球潮汐因此陷入彻底的狂暴,巨浪滔天,海平面以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剧烈起伏,海岸线在咆哮中被肆意修改,仿佛整个星球的海洋都在某种至高力量的压迫下痛苦地哀嚎、挣扎。

潘多拉静立于巨大的观测窗前,银灰色的长发在室内无形的能量场中无风自动,发梢精准地染上了那轮血月投下的、如同干涸陈旧血迹般的斑驳红光。他淡紫色的瞳孔中,亿万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冲刷、报错,几乎要溢出完美的眼眶。

他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段被删除的冗余代码。

“祂回来了。”

混乱的、正在重新书写规则的宇宙图景的更深处,被降格、被遗忘的冥王星,正以一种压抑的、令人不安的方式剧烈膨胀。它的引力边界扭曲、颤动,冰封的地表之下仿佛有古老的脉搏在重新跳动。

它不再是一颗安静的矮行星,更像是一个古老的、被层层符文封印的囚笼,正从内部被某种难以名状、渴望着归来的存在,疯狂地撞击着。

禁锢了亿万年的、关于混沌与起源的秘密,即将破壳而出。

宇宙的舞台,幕布已被无形的巨力撕裂,所有的灯光——无论温馨还是诡异——都已打亮。

一场由归来神明亲自执导的、名为“爱”的宏大婚礼。

亦或者,是盛装出席的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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