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舟共济

刘俊叔离开包间前对张启明再三警告:“只准喝酒,别的不成。”特意嘱咐屠苏阳和宫城:“你俩盯着他点儿。”

屠苏阳满嘴向他打包票,让他把心放肚子里,“这不还有宫城呢吗?”

刘俊叔这才放心地谈生意去了。

张启明开着门缝朝外张望,后领被屠苏阳一提溜拖回屋。

“干嘛!屋不能出,热闹还不给看了?”张启明像头困兽在牢笼里憋得慌,嚷嚷:“我也要听人唱小曲儿。”

屠苏阳推开窗,朝外翘翘大拇指,“喏,听小曲儿,还不要钱。”

张启明向他投去怨念的眼神,屠苏阳当没看见。

听到对面传来隐隐的笑声,张启明瞬间把矛头对准宫城:“宫城,你刚是不是笑了?”

宫城假装喝酒。

“连你也笑话我……”张启明捡起一颗花生米就朝宫城扔去。宫城抬手抓了个正着儿,张启明觉得没意思,又抓了一把花生米丢进嘴里用力嚼。突然想到什么,殷勤地坐到宫城身边把刚要坐下的屠苏阳挤到边上,“去去,你坐我位子。”

屠苏阳见他神神秘秘地,准没好事。

“宫城,嘻嘻嘻!”张启明冲宫城傻乐。

“你干嘛这样看我……”宫城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宫城,你之前来玩儿过吗?”

“我……”宫城抓了一把瓜子,扭过头嗑起来。

“你真来过,快说说!”张启明惊呼,没想到宫城看着挺正经也会来这种地方,“宫城,都是自己人,跟我们说说呗?被一群姑娘围着是什么感觉?”

屠苏阳喝着小酒,一听宫城逛过窑子也喜闻乐见。

——哟,还真看不出来你小子逛过窑子呢!

“来过,没玩儿过。读书的时候学生游行被巡捕房追躲进的妓院。”宫城吞吞吐吐地说。

一听学生游行,屠苏阳来了劲儿,“是不是巴黎和会德国把山东特权转交给日本那会儿?”

“嗯,你怎么知道?”宫城惊讶,不过一想到屠苏阳是北京人瞬间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参加了北京那次游行吧?”

“我倒是想参加,可惜那会儿年纪小。刚拿着写好的横幅还没出家门呢,就被我哥在大门口拦住,一脚踩得稀烂。连打带踹地把我赶回了家。”

屠苏阳记得当时那个气啊,冲着屠少阳就吼:“你是不是中国人,大汉奸!”当时年纪小,不知轻重,当即被他哥扇了个大耳刮子,教育一番:“你逞能,要当英雄?人儿北大的学生游行就算了,你个学堂刚毕业的小子跟着起什么哄?光凭你几句口号就能把山东要回来?你要本事儿,等考上那北大,再跟他们一块儿不迟,我屠少阳绝不拦你!”

“这我知道,那次游行都上报了。”张启明顿时义愤填膺,敲了一下桌子。

这一敲,把杯子震落,酒洒到了宫城裤子上。

“诶,你这干嘛呢?”屠苏阳嫌他毛手毛脚。

“没事,我去洗手间擦擦。”

宫城说完,起身出门。

宫城刚走没多久,屠苏阳来了尿意,冲张启明道:“我去去就回,你别乱跑听见没?”

张启明简直巴不得他俩都走,没人看着他。乖巧地连连点头:“嗯,我保证不乱跑!”

屠苏阳解完手,上楼撞见宫城进了另一间包间。

寻思没见他喝多少,醉还不至于。“该不会认错路了吧?”心头一慌,生怕宫城坏了人家兴致可就麻烦了。

“宫城。”屠苏阳推门而入,只见帘后,一女子的纤纤玉指攀在宫城肩头,一男一女凑得那样近,任谁瞧了都觉得暧昧。

屠苏阳傻了眼。

宫城回头,看到屠苏阳也是倍感意外。

“宫城,那谁啊?”屠苏阳质问,“你怎么管她叫阿姐呢?”

“谁,你管得着儿吗?”宫城突然转身,差点和屠苏阳撞上。

“之前问你逛没逛过窑子,吞吞吐吐……我算看明白了,你来这儿不止一回儿吧?那声‘阿姐’叫得多亲热,你俩好的时候她怎么叫的你啊?你倒说说让我也长长眼。”屠苏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说,没成想把宫城惹毛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跟阿姐清清白白。”宫城急得瞪他。

“在窑子里头儿你跟我提清白,谁信呐?”屠苏阳越说越来劲儿,方才见小谪仙临走招宫城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就心里觉得不痛快。

宫城望着他,眼眶都气红了,半天憋一句:“懒得理你。”说完推开门迈了进去。

屠苏阳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他横什么呀?倒像是自己□□被他抓正着儿兴师问罪,明明就是他跟人暗度陈仓,珠胎暗结……不对,“珠胎暗结”倒还不至于。他刚抬起一只脚要迈进门,就见宫城慌里慌张地跑回出来。

“启明不见了!”

屠苏阳一听,立刻放下对宫城的批判,和他一起找起张启明。

最后,在小谪仙的帮助下,在一间红倌人的房里找到了张启明。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一个大男人醉得不省人事。找到张启明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两个红倌人正给他脱裤子,显然是打算等他醒了讹上一笔。

宫城走前面开门,屠苏阳背着张启明进屋放下。

“再搭把手,把启明弄床上去。”宫城建议,说着就要自己动手。

屠苏阳拉开宫城,让他别操心。“别他等会儿吐人家床上。”

宫城觉得有理。

忙活儿了半天,两人终于能坐下休息,喝喝小酒了。

屠苏阳:“我看她不像。”

“什么不像?”宫城放下酒杯。

“就你‘阿姐’不像是卖笑的,人挺仗义。”屠苏阳见她方才教训两个红倌人,颇有“风尘侠女”风范。

“阿姐是清倌人,跟他们不一样。”宫城解释。

“什么叫清倌人?”屠苏阳好奇。

“就是……卖艺不卖身。”

屠苏阳一听,倏地眨眼,“所以你俩没好过?”

宫城一听,气“噌”的就冒上来。“你都想些什么呢?难怪阿姐说你……”宫城话到嘴边又懒得说他,憋了回去。起身离开座位。

屠苏阳反倒不依不饶,跟了上去:“她说我什么了?”

宫城不理他,往里走。屠苏阳誓要他说清楚,扳过宫城的肩,宫城整个人转了半圈正对着屠苏阳下怀,惊讶地微微张嘴。没等宫城开口,屠苏阳双手捧着他太阳穴,大拇指按住宫城的眉头往两边用力一扯。

宫城心里暗骂:“这眉头是你一捋就能平的?”

屠苏阳盯着他变形的眉眼“扑哧”笑出声。

宫城往后退着试图脱身,屠苏阳却跟着他,一步步把人逼到床边。

屠苏阳突然恶作剧般用力往前一推,将宫城推到床上。

“你……”没等他爬起来,屠苏阳就压了上来,两条长腿跪在他身侧将他禁锢在中间。“你让开!”宫城冲他道。

“你告诉我她说我什么了,不然不让你起来。”屠苏阳此刻就像个无赖,擒着宫城的手腕按在枕边逼他招供。

宫城只想尽快脱身,不想跟他继续闹。

“阿姐说你血气方刚的,看男人的眼神都跟野猫见了鱼。”

小谪仙招宫城到跟前儿,原话:“这人儿看着血气方刚,怎么瞧你的眼神跟猫见了腥一样?怕你被人叼走不成!”

话从宫城嘴里转述,就变了个意思。

“好啊,骂我是野猫!我就野一个给你瞧。”屠苏阳借着话头跟他闹,宫城愈挣扎,他就越使劲儿不让他脱手。

“屠苏阳,你放开、放开……听见没?阿姐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有本事你找她理论去……”宫城没他力道大,眼睁睁看着手被屠苏阳提起,束手无策。

“说我没本事?”屠苏阳腾出手,扯出宫城衬衫的下摆,在皮肉上挠痒痒。

“你干嘛?”宫城扭起来将一只粉色的绣花枕头扭到了地上。“你……快住、停手……”宫城向他求饶。

正闹得起劲儿,屠苏阳忽然松手,抓住宫城右手食指,皱眉正色道:“你手哪儿划的啊?”

宫城喘着气,挪了挪脑袋,歪头瞧见了他说的伤口,并不放心上:“估计被蟹壳划的吧?没什么……”

没等宫城把话说完,屠苏阳俯首含住了他的手指,让唾液充分包围着伤口。

被用力吮的那一下,宫城下意识地缩手被他拽紧,牙齿轻咬着手指不让它逃脱。

宫城震惊,杏眼瞪得发干也不敢眨眼。直到屠苏阳松口,他才连连眨眼缓解眼部的不适。

“小时候我妈也这样。”屠苏阳向宫城解释。

“这是灌了多少黄汤啊?”刘俊叔摇了摇不省人事的张启明。

床上的两人这才意识到刘俊叔回来了,屠苏阳把张启明扛回来后他就没关门。

“醉成这样,你俩也不拦着点儿?”刘俊叔抬头冲里面喊,见屠苏阳跨宫城身上,皱眉道:“你俩倒好把他扔这儿,自个儿滚床上去了?”

宫城一脚蹬开屠苏阳。

屠苏阳一脚落地,一脚仍跪在床边,踉跄几下,扶住床头柜方才稳住。

“哐当——”

柜上的粉彩小瓷盒碰到了地上,盖儿开了,白色的膏状物洒了出来。

宫城坐起来,要下床却被屠苏阳像墙一样高大的身影挡着。

“这不怕他吐人儿床上嘛!”屠苏阳边说边拾起粉彩小瓷盒,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这玩意儿还挺香!你闻闻?”

刘俊叔一瞧,他是成了家的人自然知晓那是行男女之事时图方便用的,制止道:“赶紧把那肮脏玩意儿放回去。”

屠苏阳已经把瓷盒送到了宫城鼻子底下,宫城嫌弃地缩脖子。屠苏阳不死心,挖了一块儿就往他脖子上抹。宫城嫌弃地用手背揩拭,他还要往他脸上抹。

刘俊叔上前一把夺过,放了回去。

屠苏阳见他气势汹汹,吓了一跳,眨巴着眼:“怎么了,那么大气性?”

刘俊叔无奈地叹了口气,脸颊微红道:“这窑子里的东西不干净,别什么都拿来玩儿。”

“我看挺干净的。”屠苏阳觉着,“话说这玩意儿放这儿干嘛用的?”说着又要去拿,被刘俊叔当即拦住。

“等你成家了自然知道,眼下别管它。”刘俊叔朝张启明那儿递了个眼神,先顾好那边的活人。

“诶呦!”屠苏阳感觉小腿被踢了几下,低头见宫城盘腿坐床上,神情冷冷地望着他。

他俩说话的时候,宫城就想下床,可屠苏阳走来走去总挡着他,害他没处落脚。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发现。

“宫城,你怎么还在床上呢?”屠苏阳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浑然不知是他的原因害对方没处落脚。

宫城瘪了瘪嘴,懒得解释。气鼓鼓地踩在地上,起身。屠苏阳想扶他一把,被他无情地推开。

哪儿来那么大火气?

屠苏阳不解。

“我们回大华饭店,苏阳你回哪儿啊?”刘俊叔把张启明架进车里,回头问道。

“我住东亚旅馆。”

“东亚……”刘俊叔探头朝司机打招呼:“师傅,您知道东亚旅馆怎么走吗?”

“知是知道,但不顺路。你可想清楚了,先送谁?”司机回答。

屠苏阳一听,也不想麻烦:“别,你们走你们的。我认路,刚好走走散散酒气。”

“那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回了。”刘俊叔钻进车,嘱咐司机上路。

“那我也走了,嗯。”宫城跟屠苏阳挥手告别。

屠苏阳伸手原想问他东亚旅馆往哪儿走,谁知宫城跟他挥了手,说走就走。

走了没几步,宫城下意识回头,见屠苏阳挠头站在原地,拉了一个路人:“您知道东亚旅馆怎么走吗?”

路人摇摇头。

屠苏阳沮丧地放他走,回头见宫城朝他望着,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地朝他咧嘴笑笑。

穿过了长三堂子的灯红酒绿,大马路昏暗的路灯下,飞蛾扑棱着翅膀发出“扑嗞扑嗞”的声音。拖长的人影,一切显得那么静谧。

“宫城,你家离这儿远吗?”屠苏阳跟宫城并肩。

“不算近。”宫城淡淡道。

“那你还送我?”屠苏阳瞪眼,感到意外。

“谁让你不认路,就当散散步。”宫城抬头望他,接着继续走路。

屠苏阳心里一阵欢喜,挨着宫城。他闻到宫城身上淡淡的香味,低头一看,是从后颈散出来的。

宫城觉得背后像是有东西越挨越紧,猛地回头,一脸看变态的表情盯着屠苏阳:“你干嘛?”

“没干嘛……”屠苏阳被逮了个正着儿,尴尬地咽了咽口水,“我老闻到一股香味,你擦香水了吗?”

“谁擦那玩意儿!”宫城不以为然。可屠苏阳这么一说,他好像也闻到了。摸了把脖子,发现香味是从脖子上散发的,回想起方才的打闹猜到了原因。可他就是不告诉屠苏阳。

屠苏阳拍了拍宫城的肩膀:‘“宫城,你瞧前面那人。”

路灯下,两个女孩在前面走,身后却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男人的手伸进口袋,掏出半截明晃晃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冲上去。

谁料对方先他们一步对女孩动手,林惠英也不是吃素的,拿起手提包就朝人头上猛砸,大喊大叫。

“臭婊子!”男人骂了一句,抓住她的包就要捅下去。

苏禾上前拉住歹徒的胳膊,被震开,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屠苏阳从背后一把握住歹徒的手反绞在背后,回头叫人:“宫……”

“啪!”

一手提包砸他面上,屠苏阳只觉得眼前瞬间一黑。刚看到路灯的光,又是一下,还没完没了。

“喂喂……”屠苏阳大叫:“你睁眼看看,行不行?”

林惠英害怕地闭着眼,边叫边捶,哪里听得进去。

宫城扶起苏禾,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苏禾抬头,看到宫城的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听到屠苏阳的叫声,宫城放下苏禾去帮忙。

“哗啦啦——”

扣子开了,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歹徒趁机踢了屠苏阳一脚挣脱,明晃晃的匕首眼看就要给屠苏阳背后来上一刀。宫城一个挟臂夺刃,怎奈对方也有两下子,一拳击中他肚子,宫城无奈松手。

歹徒举起刀就是横扫,宫城边躲边退,完全没意识到后面是墙。等察觉身后没了退路,匕首刺下的瞬间,屠苏阳一把拉过宫城拢在怀里,给歹徒侧腰踹上一脚。

只听“哐当”一声。

“宫城,没事吧?”屠苏阳紧张道。

宫城摇摇头。

歹徒顾不得捡作案工具,溜之大吉。

“谢谢你们二位,刚才帮了我们。”苏禾感激时望向屠苏阳,最后停留在宫城脸上。

“你俩没事就行。两个女孩子,又长那么漂亮走夜路不安全,晚上少出来溜达。你说是不是?”屠苏阳望向宫城,发现一男一女目不转睛地对视。这是什么情况?

林惠英误以为屠苏阳盯苏禾看,赶紧将她拉到身后。在她耳边警告:“你看他们两个,身上一股酒气和脂粉味,铁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和那人是同伙儿。”

屠苏阳不乐意了,冲她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苏禾按住林惠英,低声道:“林姐姐,人家刚帮了我们,不能这样说人家。”

林惠英挽起苏禾的手,冲两人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说完,连谢谢也不说一声,拉着苏禾就转身。

“宫城,你瞧?她……”屠苏阳气得叉腰。

宫城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抚。

她一走,裙子底下露出一张什么东西。屠苏阳捡起大声念道:“同济大学,林惠英……”

听到有人念名字,林惠英回头,见学生证在屠苏阳手上拿着。

“哟,同济的?还是女大学生!”屠苏阳表示难得。

“还我。”林惠英说着伸手就要讨回。

屠苏阳故意举高刁难:“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

林惠文急了,“你无赖!”

宫城一听是同济的,赶紧上去拍了下屠苏阳:“别这样。”宫城拿着学生证,看到“同济大学”心中感慨。“学校现在迁到吴淞了吗?”

“你问这个干吗?”林惠英没好气道,苏禾在一旁按了按她的胳膊。

屠苏阳也纳闷,宫城问这做什么?

宫城将学生证还给她,显得有些沮丧。

他抬头,路灯打在脸上,半张被阴影笼罩。看起来俊美又忧郁。

苏禾望着这样的宫城,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惠英拖着走了。

“去年就迁到吴淞了。”苏禾忍不住回头告诉宫城,一双日月分明,二波秀丽的睡凤眼笑起来就像弯弯的月牙儿。

宫城回头,眼神从惊喜化为感激:“是吗?谢谢。”他说。

“宫城,你说那人也是的。我们好心帮了她,她倒好不但连句谢谢都没有,还以为我们跟那人是同伙儿。你就不该那么轻易把证还给她!”屠苏阳感叹这英雄救美救得不值当,还惹一身骚。

屠苏阳见宫城没反应,又问了一遍:“你说是不是啊?”

“嗯?”宫城觉得屠苏阳好像在问他,但没留神听。

发现宫城从刚刚开始就魂不守舍的。

屠苏阳双手抱胸,开始转动脑筋。

同济?

——同舟共济!

“我说‘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屠苏阳念道。

宫城盯着屠苏阳眼睛越瞪越大:“屠苏阳,你还动过我什么东西?”这是他夹在《基督山伯爵》里面的书签上抄录的,出自《孙子·九地》的语录,也是同济大学校名的由来。

“是它自己掉地上,我捡的时候瞄到的。”屠苏阳竖起两根手指发誓。

屠苏阳都猜到了,宫城也不打算继续隐瞒。

“我读书那会儿还叫同济医工学校,后来我听说德国战败成定局,上海法租界借口同济医工学校是德国的产物,为防止德国人利用学校机械制造武器,查封了白克路上的学校。”

“为什么你是后来听说?”屠苏阳不解。

宫城沉默良久,“退学了,家里安排的。”为防止屠苏阳问原因,他把答案一起说了。

“后来他们安排你去日本,读军校。”屠苏阳道出了后续,但明显言语间失去了平时的活力。

宫城望着他的黑眸陷入沉默,接着轻嗯了一声。

屠苏阳从他沉默而回避的目光中读出了他的不舍。

“宫城?”屠苏阳温柔地唤道。

“嗯?”宫城抬头,突然两颊一酸,被一股蛮力往外扯着,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屠苏阳。

“板着一张脸,丑死了!”

宫城眨巴着眼。

——居然说他丑?

“来笑一个?”屠苏阳冲着宫城露出一排整齐的牙,先笑为敬。没等他反应,又将他的脸颊用力往上扯牵动嘴角扯出一张滑稽的笑脸,故作欣赏后发表评论:“宫城,我今天才发现你笑起来怎么也那么丑呢!”

见宫城难受得咿呀咿呀,屠苏阳见好就收。

宫城用掌根揉了揉捏疼的两颊,朝着屠苏阳身上就是一顿揍。

屠苏阳不躲,先让他打两下,随后跳开。揉着被打的地方“嘶”了一声,挑衅道:“宫城,你怎么没力气,跟个娘们儿似的?”

“屠苏阳,你有种别跑让我好好打一顿!”宫城不服。

“你要能给我生个种儿,我就不跑任你打。”屠苏阳故意臊他。

宫城觉得他说的越发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了。

屠苏阳跑了一路,宫城也就追了一路。

“前面儿左拐就到了,我就不过去了。”把屠苏阳送到这儿,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屠苏阳寻思边说边闹这么快就到了,怪舍不得的。

“宫城,明天你有空吗?”

“嗯,有事吗?”

“这不我头回儿来上海,哪儿好玩儿你带我逛逛呗!”见宫城犹豫,屠苏阳赶忙道:“不让你白陪,我请你吃饭。”

宫城倒不是为了这一顿饭,心想反正没事,屠苏阳又这样说了,干脆道:“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好,我等着。”屠苏阳一边倒走,一边挥手:“明早儿见!”

“嗯。”宫城朝他挥手。

旅馆门口。

小贩:“先生,我来。您别忙活儿!”

屠苏阳却道:“没事儿,下回儿去别处摆摊省得他再欺负你。”

小贩道:“先生你是不晓得,这里旅店多,晚上卖能比大马路上多卖五包烟。”

“那你今晚卖到这个数了没?”

“还没,差一包。等等总能卖出去。”

屠苏阳看了看,拿了一包大前门:“这大前门怎么卖啊?还有吗,再来一包。”

“有有有。”小贩打开烟箱夹层,又取出两包大前门,一包给屠苏阳,一包摆前面。

屠苏阳给了张整钱,“先生,您等等。我找您!”

屠苏等着他找钱,突然瞟到地上有个小铁皮盒。“那是你的吗?”

小贩捡起,见里面的雪花膏洒了一盖子。

一股熟悉的香味迎面扑来。

“这什么东西?”这香味他断定是长三堂子里刘俊叔不让他碰的玩意儿。

“这可是好东西,抢手货儿——雪花膏。太太小姐们都爱用。”小贩一脸得意,见四下无人悄悄告诉屠苏阳:“雅霜听到过没有,西藏南路金陵东路口东侧街景南望就它家广告牌。”

“听过,可人家不长你这样?”屠苏阳怀疑这卖的怕不是假货。

“它那玻璃罐太大,出门带不方便。住这儿的太太小姐不差钱,我把它分装进这小铁皮盒里,贴上月份牌的美女,三个就能挣回整瓶的钱。”

“算你门精儿,这算盘打得不错啊!”屠苏阳之前就听人说上海人精明,这下是看到了。“你看你这盒洒了,便宜卖我得了。”屠苏阳想做个顺水人情但也不想吃亏。

“这怎么成,你要我给你拿盒新的。”

“那这个你还能卖出去?”

“家里大罐还能填回去,接着卖。缺斤少两的可不能给您。”

“我看你是舍不得少赚一丁点儿吧?”屠苏阳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不小本生意,家里还有三张嘴等着。”小贩见被他拆穿,卖起可怜。

“那雪花膏也给我来一盒。”

屠苏阳收起雪花膏和零钱,刚进门就听外面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他无奈地笑笑,到底还是上了人家的当了。

屠苏阳将雪花膏和烟随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洗完澡,本打算抽一根大前门,隐隐闻到雪花膏的香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宫城的后颈,想起宫城不喜欢烟味,索性不抽了。

熄灯,睡下。

“宫城,你怎么样啊?你别哭啊!”屠苏阳只是想跟他闹着玩儿,没曾想宫城居然哭了。

“屠苏阳,你混蛋!”宫城冲着屠苏阳大骂,眼角哭得绯红。

“我怎么你了,你骂我?”莫名被骂屠苏阳火气也上来了,刚要起身就见宫城要紧牙关,眼泪扑簌簌地流。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了。

宫城一个大男人竟哭得梨花带雨,屠苏阳看得都心疼。

屠苏阳安慰着下面的人,又试着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屠苏阳惊醒,窗外隐隐能听到鸟叫,可窗帘的缝隙却没透光。

天还没亮。

屠苏阳咽了咽,是梦。

他奇怪自己怎么会跟宫城睡一块儿去呢?甚至还记得宫城梦里骂他那句“混蛋”。他觉得该骂,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觉得自己该骂又想不起来。

屠苏阳翻了个身,察觉被子里面不太对劲儿。

一摸。

黏黏的,潮潮的。

屠苏阳掀开被子,羞愧得又倒头埋进被子。

“宫城也不是女的啊?好歹给我来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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