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只身前往武宁路林家宅37号。
从周围住户的口中得知这幢房子如今空着。
“这房子啊,以前死过人,是凶宅。男的把一家老小都杀了。”牙齿稀疏的秃头老汉告诉宫城,他就住附近。“不瞒你说,这房子闹鬼!有时候到了晚上二楼的灯就闪啊闪的。”
“那你记得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吗?”这点引起了宫城的注意。
“我想想啊……最近一次?”老汉挠着头思索,眼神不时上下打量。
宫城瞧出了对方心思,手插进口袋,一摸没零钱,给整的他有点舍不得。
老汉看宫城闪烁的目光,以为他兜里没钱,立刻翻起白眼。
“诶呦,宫城?真巧啊!”陈寅亥拍拍宫城的肩,和他并肩。
宫城感到意外:“寅亥,你怎么……?”
陈寅亥一手插兜蹲下,大叫:“哟,谁掉的钱呢?”起身时,手里拿着一枚大洋在老汉面前晃悠。
宫城不觉得意外,他不傻,知道这是陈寅亥刚蹲下时从兜里掏出来藏手心的。
老汉看到大洋双眼发直。
陈寅亥暗示:“是不是你掉的?”
老汉隔着口袋胡乱一摸,拍着大腿笑嘻嘻:“是、是、是……亏您捡到。”说着急伸手。
陈寅亥一躲,将大洋收进掌心,朝他扬了扬下巴。
老汉是明白人,看出他们一起的,“最近一次是8月17号。”
“你那么肯定?”宫城眼神倏地一亮。
“那天原本要杀鸡,结果家里来了人就没杀成。所以我记着日子。”老汉说话时,眼神时不时瞟向大洋。
宫城心想,刚好是方谬天失踪的日子。
陈寅亥向宫城询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宫城摇了摇头,示意将大洋给对方。
老汉一拿大洋,看了看赶紧揣兜里。顺带又告诉他们:“这幢房子晚上还会发出些声音……”
宫城警觉:“什么声音?”
“说不好,就你让我学我也学不来。”老汉为难,见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便也识趣走了。
“你腿伤好了?”宫城关心陈寅亥的伤势。
“小伤,早没事了。”陈寅亥当即灵活地扭动脚腕,接着告诉宫城:“方谬天通知我来,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宫城纳闷,方谬天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
陈寅亥望着宫城:“你这次去北平有收获吗?”
“有倒是有,但是线索断了。”
宫城找到屠苏阳往北平寄东西的地址,那个叫苏禾的女人和屠苏阳是什么关系?又知道多少关于屠苏阳的事由于没找到人,线索再一次断了。
陈寅亥拍拍宫城的肩膀安慰:“没事,慢慢来。总能查出线索。”
“寅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宫城诚恳地望着他。
“什么帮不帮的?你说要干嘛?”陈寅亥觉得宫城这点不好,太见外。
宫城转身望着身后的林家宅,陈寅亥上前同他一起观望。
“是这里吗?”陈寅亥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信息。
“嗯。”
“什么时候?”
“今晚。”
陈寅亥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宫城缓缓转向他,他没有开玩笑:“就今晚。”
晚上8点左右,夏季的夜已落下。
宫城准备采取行动,陈寅亥劝他等等。
宫城不理解他等什么,可没多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还真来了?”陈寅亥一脸激动,没想到这小子够义气。
“我要不来,功劳不就被别人抢了。”方谬天朝宫城挑眉。
宫城质疑道:“你是来拖后腿吗?”
“你怎么就觉得我是来拖后腿?好歹老子有枪,关键时能保命。”方谬天神气地拍着别在腰间的枪,提醒他们别忘了老子可是一名巡捕。
“寅亥,我先进去,你跟我后面。”宫城直接忽视方谬天和陈寅亥对接。
“宫城?你小子……”方谬天刚开口,宫、陈二人齐刷刷作了个“嘘”的手势,反倒他像是多余的。
宫城贴着墙摸到大门,不出意外门上了锁。
他和陈寅亥一人拿着手电,一人拿出工具准备开锁,忽听前面“呸嘶呸嘶”发出像舌吐信子的声音。
方谬天朝二人招手示意,然后轻轻松松地推开一扇窗,翻身进屋。
两人顿时傻眼,呆在原地。
方谬天探出脑袋,一手靠窗框胳膊肘顶着窗户:“你们干嘛呢?快跟上。”
两人对望了一眼,尴尬地收起手电筒和工具跟上。
宫、陈二人不免寻思,方谬天干巡捕前是不是还干过其他行当,不然怎么那么门清儿?
屋里很暗,幸得透进来的天光不至于无法辨别方向。家具破败不堪,蒙上了杜蠹灰丝,蛛网在天光下泛着蓝莹莹的光泽。斑驳脱落的墙皮,露出里面的水泥结构,石灰粉尘和木头腐烂的气味交杂,让人鼻痒难耐。
陈寅亥仰起脸,张大嘴,眼瞅一个喷嚏。
宫城眼疾手快掏出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陈寅亥弯着腰闷沉的“嚏”了一声。
这一举反倒令宫城有了新发现,门口凌乱的脚印,说明这个房子不久前有人出入过。
“至少不下五人。”方谬天凭他多年在案发现场的经验判断,不忘回头提醒:“眼下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埋伏,凡事小心。”
“嗯!”宫城应道。
陈寅亥被宫城一手环抱,手帕死死地捂着,只能连连点头赞同。
方谬天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这是挟持了一人质吗?
“我说你能松开了吗?”方谬天推了下宫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上门打劫的。”
宫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陈寅亥,是有点像。
方谬天在前面开路,留宫城在最后护航。
脚下不慎踢到了什么,宫城低头一看,是块地毯。生怕等会儿被绊倒,他特意用脚尖把翻起的边铺平。
前方传来轻微的嘎吱声,抬头,方谬天和陈寅亥正小心翼翼地上二楼。宫城踏上台阶,突然发现有些异样。楼梯上一串脚印是方和陈两人的,未免太过干净。宫城回头看了一眼地板上的脚印,脚印到楼梯这里就消失了,地毯周围也没有其他脚印。除了中央楼梯也没第二条上二楼的通道。
不禁皱眉,难不成人还会飞?直接飞到二楼。或者他们根本没有……
“想什么呢?快跟上!”方谬天扶着楼梯的扶手,在宫城头顶上方压低声响喊话。
刚觉得就要想到答案,突然被方谬天打断,只能放弃这个疑虑先跟上。
经过一番搜索,二楼也没有方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宫城想起之前老汉提过二楼的灯有时会亮,刚想检查一下开关。
头顶的灯突然亮起。
方谬天立刻拔枪转身一气呵成,宫城也后退一步进入警备状态。
结果,虚惊一场。
“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靠到。”陈寅亥举双手投降,嘴张得和头顶的灯泡一样大。
“幸亏没人,不然人早跑了。”方谬天数落他。
“既然没人,索性亮堂地找线索方便。”陈寅亥建议。
“还是关了吧,免得惊动周围的住户。这宅子之前就被传成‘鬼屋’了。”出于谨慎,宫城觉得还是关灯妥当。
“鬼屋?”陈寅亥一听,眼睛瞪得比鬼还吓人。
“这我知道,这宅子死过人。男的把一家四口都杀了,尸体埋……埋哪儿我忘了。当初这案子挺轰动的,不过不是我们局子负责的。”方谬天指着陈寅亥背后的墙:“看到没,墙上那些黑褐色的就是当初遗留的血迹……”
陈寅亥瞬间吓得脸色大变,头顶冒出冷汗,不断咽着口水,不自觉地往后退。一听墙上有血迹,吓得转身又撞上了开关,“啪”的一声灯灭了。
“宫城!宫城!”陈寅亥吓得赶紧躲宫城身后,搂着他仿佛抱着一尊佛,所有牛鬼蛇神速速退去。
“就你这胆量,还当过兵?”方谬天投去怀疑的目光。
“我读的军校,不是去当兵。差得远了!”陈寅亥反驳。
方谬天嗤之以鼻,“我看,你是差、得、远、了。”
宫城抬头望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损人?
“宫城,你瞪我干什么?又没说你。”方谬天想起他俩是同学,宫城该不是误会他指桑骂槐吧?
黑暗中宫城沉默地朝他眨了眨眼。
方谬天赶紧解释:“宫城,我可没说……”
楼下突然传来动静,宫城迅速按住他的嘴:“都别说话!”
三人屏气凝神,聆听着楼下动静。
宫城凑得很近,方谬天甚至能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下喷在他鼻尖,痒痒的。
宫城的手怎么那么软呢?他都怕自己的胡茬把宫城嫩生生的掌心给划破了。转念一想,划破不至于,顶多膈到他。
脚步声到了楼下。
陈寅亥紧张地抓着宫城的胳膊。
宫城朝方谬天递了个眼神,“你的枪能派上用场了。”
三人已各自站位就绪,只等人进来。
“不许动,举起手来!”方谬天拿枪指着来人的脑门,陈寅亥从侧跳出来将人撂倒,搞定。都不需要宫城出手。
宫城“啪”打开手电筒照着那人的模样,皮肤黝黑,一口黄牙,衣衫褴褛,凑近还有股臭味。
“啪!”
这次是方谬天开的灯。
这人的模样像是个乞丐,不像是他们要找的人。
“各位老爷,饶命饶命啊!我没偷东西,我就是见它空着偶尔来住住,好歹比住桥洞舒服”
“那8月17日那天你也住在这里吗?”宫城蹲下询问他。
“这……我哪儿记得清啊?”
方谬天算是听出来了,那是他被绑的日子。可是他们查看了整栋宅子也没找到之前关他的房间。
乞丐突然用力挣脱,连滚带爬地下楼,在地毯上摔了一跤又迅速爬起。
一行人追下楼的时候,乞丐已经翻窗逃跑,只剩“吱呀”晃荡的窗户。
方谬天不慎踩到卷起的地毯,幸亏一个弓步稳住,没等他得意几秒,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想不好,回头没等张口,陈寅亥整个人就向他扑来,抱着他摔得地动山摇,灰尘四起。
宫城一手挡着脸,一手拿手电筒照着楼下,询问道:“寅亥,你要紧吗?”
“别对脸,晃眼睛。”方谬天按着陈寅亥的头向宫城提出抗议,敢情儿他给这小子当了人肉垫。
“哦,哦哦……”宫城赶紧将手电筒挪开,照着台阶“嗒嗒嗒”下楼。
宫城扶陈寅亥的时候,手电筒无意间照到地毯下的地板,“你们两个起来,让让。”
陈寅亥叫唤着起来,方谬天冲他道:“瞧着点儿,拉我一把!”
宫城掀开地毯,拿手电筒一照,果然这块碍事的地毯下暗藏玄机。
“这……有地下室?”方谬天惊喜道,“看看能打开吗?”方谬天走到宫城身边,拔出了枪对准地板缝,提醒宫城:“小心,慢点儿来。万一下面藏着人。”
宫城明白他的意思,将手电筒交给陈寅亥让他拿着。然后双手拉住地板的两处凹槽,有些沉,但是很松,说明经常有人打开。
三人的心由嗓子眼落回胸腔。
方谬天提议:“刚才那么大动静,里面要是有人铁定全听到了。我先下去,你们留一个在上面把手。”
“我跟你下去。”方谬天刚说完计划,宫城率先作出决定。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陈寅亥投去一致的目光:你留下。
“我……我留……”陈寅亥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方谬天猛地拍了下他的胸口,引得他一阵干咳。
“我先下去了。”方谬天说完顺入口的铁梯爬下,消失在漆黑一片中。紧接着宫城也下去了,还拿走了唯一的手电筒,留下陈寅亥一个人在黑漆漆,空荡荡,死过人的鬼屋里。
方谬天摸到墙上有开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头顶的吊灯一盏盏亮起延伸至远处仿佛一簇簇沉寂的鬼火被重新唤起。
“干脆堂堂正正地来,我就不信干不过这帮小赤佬。”方谬天放出狠话,誓要报关他、害他丢脸的二箭之仇。
地下室显而易见的阴冷,宫城跟在后面,二人一步步朝深处进发。
左侧有两扇铁门,方谬天打开第一扇铁门上的窗口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地上有一个饭盆和水杯,饭盆上粘着干涸的食物残渣,明显之前有过人生活的痕迹。第二扇,只有一张残旧发白的木凳,方谬天瞬间瞳孔放大,全然不顾宫城阻拦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夹杂着隐隐刺鼻的酸臭味。
“就是这里,当初我就被关在这鬼地方。”方谬天肯定。
“你不是被蒙着眼吗?怎么那么肯定?”宫城疑惑。
“我把你绑这儿五天看看,你也能跟我一样肯定。”方谬天的直觉和嗅觉全部在告诉他就是这里,绝对不会有错。
墙角还有一个铁栅栏定死的半截小天窗通到外面。
宫城觉得他蛮不讲理,懒得计较。转身去其他地方找线索。
“啊——”
暗道里传来一声尖叫。
方谬天下意识叫了一声:“宫城!”立即冲过去。
“宫城,你没事吧?”闻声赶来的方谬天找到宫城,只见他怀里抱着一颗瑟瑟发抖的后脑勺。敢情儿是陈寅亥大惊小怪。“我不说让你在上面看着吗?怎么下来了?”方谬天不以为然地抬头,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这间房间俨然就是一个实验室。
进门开关处陈列的玻璃缸里浸泡着一具人体肌肉组织标本,没了皮肤,整个眼球瞪得跟汤圆一样大。这清奇的角度刚好和进来的人眼瞪眼,嘴对嘴。
不怪陈寅亥会吓得失声尖叫。
“谁他妈把这玩意儿放门口,当迎财神呢?”方谬天骂道。
宫城抬头盯他,方谬天扁扁嘴,在宫城的注视下挠着脖子往里走,试图寻找线索。
宫城安慰好陈寅亥,开始探索这间实验室。
“宫城,你说这里会不会就是当初埋尸的地方啊?”陈寅亥紧紧地跟在宫城身后,怯怯地问。
“等回去了我帮你问问?说不定就砌你刚靠的墙里,或者你刚踩过的地方……”方谬天这个时候都不嫌事大不忘捉弄他。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陈寅亥抱作一团,踮着脚尖走得小心翼翼。
“你跳华尔兹呢?”方谬天调笑他。
“你管我。”陈寅亥回道。
宫城用手指抹了一下试验台,搓了搓手指,“桌面和设备都很干净,说明经常有人来。”
“宫城,你来看看这些都什么啊?”方谬天向他求助,这些试剂瓶上标的他看不懂但万一有线索也说不定,“你不懂鬼话吗?这些都什么?”
宫城眉头皱成一条线,瞟着他不吭声。
方谬天回头见他神情不对。一想,完了!赶紧解释:“不好意思啊,刚嘴瓢了——鬼子的话。”说完赔笑着招呼他过来看看。
宫城凑到试剂瓶前辨认起来。
“这都些什么?”方谬天期待地看他从弯腰到直起腰杆。
“我也不认识。”宫城平静地望向他。
“你怎么会不认识?你不学过鬼子的话吗,难不成你那日本军校是混来的……”方谬天对宫城的专业水平产生了怀疑。
“这些试剂名称是用片假名标注的外来语,医用外来语有它的专有名词学过的人才看得懂。就像这个‘ヨードチンキ’其实是德语‘Jodtinktur’的音译,日语里它就代表‘碘酒’。”
突然一排写着“ペニシリン1”、“ペニシリン2”、“ペニシリン3”的白色粉末引起了宫城的注意,正当他准备拿起一瓶粉末仔细观察时,突然听到陈寅亥的声音。
“你们快看,这抽屉里有东西。”
三人围在抽屉前,陈寅亥将一叠稿纸和一张地图拿出来铺在实验台上。
这是一张中国地图。
在黑龙江省的位置被红笔圈明标注“ハルビンの背荫河(哈尔滨的背荫河)”的字样。
“这前面的是什么意思?”方谬天指着地图上的“ハルビン”问道。
“哈尔滨。”宫城拼出了那个片假名的意思。他抬眸和方谬天的目光相撞,宫城知道他们想一块儿去了。
——为什么单独标注了哈尔滨?
“这些像是实验记录?”陈寅亥判断得出结论,抽了一张报告递给宫城,“宫城,你来看看?”
方谬天盯着他,一副鄙夷的口吻:“你怎么不看哪?”
“我日语没宫城好……看不懂!”陈寅亥大方承认,也不找借口。
“哦?”方谬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上面的生词太多了,我要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才行。”宫城看着报告上的内容眉头紧锁。
“可这要是拿走,不就被发现了?”方谬天觉得不妥,转念一想:“你看,要不这样。今晚差不多先到这儿,明天一早我去刑侦科借台相机。”
“嗯,也就只能这样了。”宫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耳边传来“刷刷”的摩擦声,两人朝旁边一看,只见陈寅亥用铅笔在稿纸上来回摩擦。接着他撕下那页稿纸提到脸旁:“瞧,这是上一页的内容,带回去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
宫城接过这张铅笔拓下的内容,眼底满是惊喜,“寅亥,聪明!”
“那是什么?”陈寅亥见旁边蒙着白布,好奇驱使下掀开白布,是一只紫黑色的断脚泡在试剂瓶里。
陈寅亥吓得就要“哇”一声,方谬天赶紧从后捂住他,谁知没捂准,陈寅亥一口咬他胳膊上。
宫城赶紧把白布盖上。
“还叫不叫了?”方谬天贴着他耳后问道。
“唔唔……”陈寅亥拼命摇头。
“我松了,你别叫啊?”方谬天警告他。
陈寅亥吐了吐嘴里的毛,“你衣服多久没换了?都臭了。”
“你说什么呢你?”方谬天拍拍袖子,他还没嫌他口水臭呢,他倒嫌弃起他衣服来了。方谬天不信,闻了闻,是有股味。他想起之前被关的时候就穿的这身,这两天住医院,整天穿的病号服,也没想到要换身衣服。再说接到电话通知那么突然,他也没法回去换身干净的。
“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把碰过的东西归回原位。”宫城提议。
“嗯!”两人异口同声地赞同。
陈寅亥开车载他们。
车上,宫城拿着手电筒看拓下的报告。字迹很浅,加上光线和颠簸的道路看得很是吃力。
方谬天抬头看了看陈寅亥,又低头看宫城。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关系,觉得他那双眼睛显得格外亮。
人也变得顺眼多了。
“别看了,伤眼睛。”方谬天一把夺过他的手电筒,关了。
宫城看得认真,此刻一脸懵地抬起头缓缓转向方谬天,平静地问道:“你的我的?”
方谬天尴尬地撇撇嘴:“这不帮你省电吗?”说完调了个头把手电筒还给宫城。
“噗!”前面传来陈寅亥的笑声。
“笑什么笑?好好开你的车!”方谬天训道。
陈寅亥朝他乜了一眼。
“别以为我看不见,后视镜里我都看见了。”
被发现,陈寅亥做贼心虚,干咳了两声。
宫城将报告对折收好,抬头望着前方:“今晚的事决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肯定啊!”方谬天说着朝陈寅亥努了努嘴,“前面那个?”
陈寅亥:“我保证守口如瓶。”
陈寅亥放方谬天下车,谁知方谬天转身,一手搭着车门,一手挠着鼻子:“宫城,我身上有味儿吗?”
宫城怔怔地望着他,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等宫城回应,陈寅亥突然发车,方谬天一个趔趄差点载个跟头儿。
“你小子……”方谬天拍了拍衣服冲车大吼,“也不怕把宫城甩出去。”
宫城拉上车门,前面传来陈寅亥的笑声,这回儿心里舒坦了,“哼,让他老对我指手画脚。”
“明天你上班吗,宫城?”陈寅亥收起笑声,问道。
“嗯,明天上班。”
“明天我和方谬天一起去,你放心。”陈寅亥表示。
“寅亥,注意安全!”宫城感激地望着后视镜里的他。
一大早,方谬天就来到刑侦科借相机。
蔡康达正看报纸,看到德国蔡司公司推出的伊卡莱特折叠机广告不禁啧啧:“就我们那台老古董也该换换了。”
“嘿嘿嘿,老蔡,早啊!”方谬天说着笑眯眯地递上一盒哈德门。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蔡康达看老方的面子上才同意松口。
“这玩意儿怎么用啊?”方谬天单手拿着相机来回瞧,他还是第一次碰这玩意儿。
“你小爷儿别这样拿,两只手拿稳了。这可是美国柯达公司产的。”
方谬天拿着它,见它底部写着一串英文“KODAK VEST POCKET”,果然是美国货,只比烟盒大一点。跟那些记者用的镁丝灯泡大闪光灯的相机一比,轻便多了。
“这个啊把皮腔拉出来就能拍,这是光圈拨这个……调快门这里……按快门就这个滚珠的按钮。”
蔡康达正教方谬天用相机,突然包来运站在门口向他招手:“谬天,你来一下。”见到蔡康达,他笑着摘了摘帽子向他问好,然后手扩在嘴边:“老方找你。”
方谬天把相机收好塞上衣口袋里就走。
蔡康达急着喊:“小心点,别弄坏了!”
“坏了让老方给你买新的。就你看中的德国那台。”方谬天潇洒地挥挥手。
“他怎么知道我看中德国蔡司的了?”蔡康达低头瞄到桌上的报纸,心里不免感叹:“这小子要是调到我刑侦科就好了,到时我们刑侦科还有老方罩着。”
方谬天来到方文渊的办公室,对方一句:“哟,这个月二进宫了。”
没事方文渊不会找他。
“老方,怎么说您这位置也是块风水宝地怎么能和牢房相比呢?”方谬天说着殷勤地上前给他端茶,见杯子里只剩一口水,赶紧拿水壶倒满。
“放着吧!”方文渊挥了下手,抬眸盯道:“让你休息,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看来干劲儿很足吗?”
方谬天一听,立刻假装“诶呦”一声,“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这腰突然就有点疼。我看还需要回医院躺躺。”说完,就要溜。
方文渊拿起茶杯一震,水洒了出来。方谬天立即规矩站好。
“最近忙什么呢?”方文渊端起茶杯,吹了吹。
“我能忙什么啊?我的心里除了工作就只有想着怎么孝敬老方你。”方谬天说着绕到方文渊背后给他捏肩膀。
“美国货,坏了要你两个多月的工资呢。”方文渊瞄了一眼他上衣口袋里的照相机。
“老方,你眼睛还是那么毒!”
方文渊瞪眼。
方谬天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眼力不减当年,老当益壮,姜还是老的辣。想当年你可是……”一番恭维把方文渊捧到了云端。
“说说吧,借相机干嘛?”方文渊呷了一口热茶。
“这不帮个朋友,拍点东西。”方谬天解释。
“朋友?”方文渊提高音调。
方谬天含含糊糊念出“宫城”两个字,是个人都听不清他说的啥。但是方文渊居然能听出来,吃惊他是真听出来了还是瞎猜的。
“我跟你说了那案子已经结了,别跟着瞎掺和。”方文渊“砰”的把茶杯放到桌上,杯里的茶水荡到杯口晃了一圈又落下。
“我都没提什么事,你就猜和之前的案子有关。我就说那案子有猫腻……”方谬天嘀咕。
“怎么说话呢?”方文渊训道,接着辩解:“除了这个案子,难不成人家又托你办其他的?”
“这次不一样,和我也有关。之前绑我的人被我找到了老巢。”方谬天一时口快,全然没有注意。
“绑你的?”方文渊提起了兴致。
“对,害我出洋相。看我不把这笔账跟他们算清楚。”方谬天恨得牙痒痒。
“这还不方便,我给你开个搜查令带上人大大方方地上门。话说绑你的是什么人啊?”方文渊探着口风。
“不就是那帮小日……”方谬天刚要脱口而出,立即闭上了嘴。嬉笑道:“这点小事哪儿能惊动您啊,我自己能搞定。”
方文渊也不再追问。
“既然你人都来了,干脆上班吧!”
“老方,我可是病号!诶呦……”方谬天扶着腰,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去报到。”方文渊不吃他这套。
方谬天见这招不管用,刚打算换一招谁料包来运进来,方谬天只能夹着尾巴去上班。
包来运汇报完毕,方文渊翻着报告突然叫住他。
“警长,您还有什么事吗?”包来运疑惑之余感到一丝紧张。
“方谬天昨天都去了哪儿啊?”方文渊正色道。
包来运就知道方谬天八成又闯祸了。
到了中午午休时间,方谬天才得了空儿。陈寅亥载他去武宁路的林家宅。
刚到街口,只见弄堂里吵吵嚷嚷的。
一下车,空气中还有一股焦味。
“你去停车,我先去看看。”方谬天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到了林家宅原本两层的小别墅化为了灰烬,普陀区捕房的巡捕正在勘察现场。
方谬天冲进现场被拦了下来,表明身份后对方见是自己人也便客客气气。
“这怎么着的火啊?”
“烟头,八成是流浪汉、小混混撬窗进去,抽完烟不注意引起的火灾。”小巡捕解释。
“这房子有个地下室,里面东西还在吗?”方谬天心存一丝侥幸。
“稍等,我问问。”小巡捕跑去问了同事回来告诉方谬天,“下面都烧没了,发现一具尸体残骸,已经送去检查了。”
方谬天谢过,往回走遇到了刚好进来的陈寅亥。
“谬天,怎么了?”陈寅亥望着昨天还好好的宅子,眼下成了一片废墟。
“我们来晚了一步。”方谬天落寞地望向废墟,眼看着差一步,心中懊恼。
在电话另一头,宫城得知消息平静地挂上电话。
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宫城咬紧牙关,目光变得深沉。
——这一切,太过巧合。
如果不是被发现了,那就是他们三人中有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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