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众人循声望去。

柳寒尽从一群同样身穿青色儒袍的书生中举步走出,大声地反驳道:“这位妈妈说得不对。”

他摇着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当今圣上开女子科举之先例,便是要拔除男女性别之偏见,不拘一格降人才。程翰林既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那她的才学、人品自然是得到圣上认可,也足以担当如今的官职的。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对圣上有何不满?”

原来他今日参加诗会,酒至半酣,突然有人提议要去郊外踏青,一群人一时兴起,便闹闹哄哄地往城外而去,谁知刚巧经过此地,又刚巧听到了王妈妈此语。

他身后的书生们也都纷纷附和,王妈妈方才还张牙舞爪,这下便露了怯,讷讷不敢再回话。

“你与她是同年,自然帮她说话。今日你们人多势众,我一个弱女子也说不过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王妈妈,我们走!”

程香君落荒而逃,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如月坊一下子空了下来,程思齐收回视线,想将地上滚落的珠串捡起来,却不想有只手比她更快一步。

她抬头,一张俊脸在面前瞬间放大。

“这是你的吧,给。”柳寒尽小心翼翼地捏着断掉的线头,完全没注意程思齐的表情,思索着道,“这珠串用的是金银链绳,看工艺像北边那儿来的,我家有位长辈精于此道,你若是不介意,我……”

纪云戏谑地看了叶无双一眼,叶无双面不改色地踩了他一脚。

“不用了。”程思齐一把将珠串夺了回来,退开两步,像是躲开什么脏东西一样,语气冷硬道,“少管闲事。”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寒尽好心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莫名地摸了摸头。

他一转身,也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沈琅几人,身子一僵,酒意去了一大半,揉了揉眼睛,才敢确认道:

“娘?”

沈琅倒是面色如常,没有丝毫被儿子抓包的心虚,随口解释道:“我本来准备上街逛逛,哪知刚好碰到此事,便停下看看热闹,”她又瞥了一旁的齐回舟一眼,“这是娘的一位晚辈,姓齐,刚好在街上遇到,闲聊两句。”

柳寒尽略带疑惑地将视线移至齐回舟身上,什么晚辈,怎么没听娘说过?

此人与自己的顶头上司年龄相仿,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韩静云为人不苟言笑,常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而这位齐大人却外表温和,观之可亲。

工部郎中是正五品,柳寒尽还没来得及弯腰,齐回舟便主动扶起他:“柳小弟不必多礼,我是你母亲的晚辈,你我以兄弟相称便是。”

柳寒尽也是洒脱之人,拱了拱手,从善如流:“多谢齐兄。”

几人说了一会儿子话,柳寒尽感觉衣袖被扯,回头看见同伴正用眼神催促,只好道声抱歉:“小弟要出城一趟,还得麻烦齐兄将我母亲安全送回府上,日后必定登门拜谢。”

“柳小弟快去吧,此事包在为兄身上。”

等柳寒尽一行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沈琅皱眉,扯过齐回舟,正打算细问几句程家之事时,又有不速之客。

“大人,就在前方!”

李贵挎着刀,一路小跑走在前面,为韩静云指着路。

他喘着粗气,却不敢有丝毫怨言,任劳任怨地汇报道:“刑官拷问了那奸细一天一夜,只问出他是受北漠一位高官指使,来京城打探大燕使团的动向,伺机破坏两国和谈,再多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注意,他说那日被擒时,柳家的婢女一见他就果断出手,他并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此事的确有些古怪。”韩静云抿了抿唇,眸光逐渐沉了下来,没半点温度,“那奸细扮作大昭商人,且精通我国语言,即便是我们大理寺,也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其识破,那婢女即便知道德胜街因为奸细封锁,又怎么能这么快认出他来呢?”

“小的跟柳家下人打听过了,他们家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婢女上街去了,刚刚巡街的兄弟来报,他们就在前面华盛街的如月坊。”李贵沉声道,“见了面,一问便知。”

韩静云走了没两步,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缓缓停了下来。

目之所及,柳夫人还是和昨日差不多的装扮,身后也依旧是那两个奇奇怪怪的婢女,只是今日她身旁却多了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他也不陌生,就是工部那个一心钻研工艺的齐郎中。

此人在朝中是个异类,虽说和以胡阁老为首的北派有些香火情,却谁也不投靠。可他又偏偏才华横溢,之前曾为陛下献上过改良火器、玲珑仪等利国利民的国之重器,深受陛下器重,无论是北派还是南派,亦或是宗亲权贵,他们互相之间斗得再狠,都不敢拿他怎样。

齐回舟出身寒门,既无氏族,又从不结党,年近三旬甚至连亲事都没定下,铁了心要当陛下的孤臣,从没听说过他和哪位朝臣过往甚密,怎么今日倒和这位柳夫人当街聊起来了?

韩静云眯着眼,平静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齐回舟和沈氏靠得很近,前者个子高,大概为了听清沈氏的话,还微微弯下了身子,虽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可直觉告诉他,两人姿态透着股非同寻常的亲密。

难不成他们之间有私情?还是说……

他之前查过,柳寒尽的父亲生前是裴洪裴阁老的得意门生,柳寒尽进京后,也多受裴老门下的南派官员照拂,如今柳夫人和齐回舟搭上线,难不成背后也有南派的手笔?

诸位皇子已经长大,朝堂之争愈演愈烈,齐回舟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始站队了?

不等韩静云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抱着臂姿态轻松站在一边的纪云忽然警觉,抬头朝这边望来,眼神中的锐利一闪而过。

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也就不隐藏,径直迎了上去。

“柳夫人,又见面了。”

沈琅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愣了一下才道:“韩大人。”

齐回舟从韩静云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横跨了一步,把沈琅护在身后,充满戒备地看向对方。

两人的动作尽收韩静云眼底,他无声地将视线从齐回舟身上又挪回沈琅,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柳夫人,昨天的案子,本官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那位婢女。”只是笑意并未达眼底。

“可以啊。”沈琅答应得很爽快,完全没有任何犹豫,这让原本起了疑心的韩静云再次皱眉。

沈琅偏过头叫纪云:“阿云,韩大人有话要问你。”

她叫纪云的时候,韩静云却把视线放在了齐回舟身上,这位年轻有为的齐郎中明显身子紧绷了一下,神态并不自然。

他紧张什么?

韩静云垂下眼睫,心中愈发狐疑。

“那借一步说话,”李贵做了个手势,“云姑娘,请。”

普通人听到大理寺的名号不说害怕,多少有些忐忑,出乎他意料的是,纪云却只是回头瞥了沈琅一眼,别说害怕了,连表情都没有。

沈琅朝他点点头,又看向李贵,笑容温婉:“那就劳烦这位差大人了。”

纪云跟着他们走到一边,直到确保沈琅二人听不见谈话的内容才停下。

李贵刚要开口质问他为什么能识破北漠奸细,纪云抢先一步开口道:“我想与韩大人单独谈谈,可以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的完全是韩静云。

李贵虽然被当成了空气,心中不爽,但还是征询道:“大人,您看——”

韩静云摆摆手,李贵等人带人后撤几步警戒。

此处只剩纪、韩两人,韩静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之人,昨日见他便觉得异于常人,今日近距离观察,越发觉得此人身姿矫健、步伐有力,应当是个高手。虽然神情总是恹恹,五感却异常敏锐,方才隔着大街那么多人群,都能察觉到他的目光。

韩静云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幽沉的眼眸里似乎带了几分探寻。

半晌,他突兀开口,话语石破天惊。

“你是男人。”

空气静默了几秒。

纪云无声地笑了笑。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眼中饶有兴致地说道:“我知道大人要问什么,小人也正好有话要禀告大人。

“昨日抓到的那个北漠探子,兴许与大理寺十五年前的一桩旧案——”

见韩静云竖起耳朵,明显听进去了,他也就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神机营统领吕良通敌卖国案有关。”

话落,一直沉默了足足三声,静到落针可闻的程度,韩静云才缓缓开口:“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

纪云笑得更明显了:“大人既然这么问了,那必然是信了大半了。”

若是不信,何必有此问。况且也不由他不信,有谁会这么无聊,特意沾上北漠探子这烫手山芋,又特意提起一件没人关注的陈年旧案?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好,”纪云并未生气,顺着他的话道,“我姓纪,与吕良案有些渊源,只是其中详情不便告知,大人只需知道,我与北漠奸细绝无关系,我告诉您的也没有半句假话。”

他又补充道:“我能透露的只有这么多。大人也不必在我身上多花心思,相信其中真伪,您心中自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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