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拯救者

元遂岁是在屠樱高一开学一个月后转学到洮崖一高的。

大家都说洮崖第一高级中学趁早改名叫洮崖唯一高级中学算了,毕竟镇上只有这么一所落后且老旧的高中。但凡努努力的学生都能考进附近市里的高中,只有那些“歪瓜裂枣”才会到洮崖一高来。

虽然是所公立学校,但是入学的名额却掌握在校长一人手里。镇上的人们都心照不宣:给点钱就能有“高中”来帮他们管教家里的孽种,怎么看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洮崖一高就这样理所当然的保留了。学校里都是社会的渣滓又怎么样,只要钱到位、能活着就行——这就是校长的治学理念。或者说不只是校长,洮崖的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直到她出现在这里。元遂岁闪亮登场。

准确来说,是4月11日,上午十点左右。

伴随着校长室玻璃的爆裂声,教室里本就躁动不安的学生们一窝蜂从教室跑到走廊上去。校长从校长室里大步迈出,他捂着脑袋上流下的血,咆哮着冲向哄闹的学生里,愤怒地想要抓住他面前任意一个嘻笑的学生,来捍卫他的权威。

学生们围着他大笑,他却像一个暴怒笨拙的巨人,恼怒地打转,但却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地上碎裂的玻璃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教室里的屠樱——那时候她还叫郑葵——被从睡梦中吵醒。比起走廊里的喧闹,她转过头,先注意到了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纯净如初生。

屠樱愣住了。她开始在自己十六年的记忆里搜索,洮崖镇是否有过这样的晴天。

她还来不及得出一个结果,蓝色帷幕的主角就出现了。

一个女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嗖得一下坐在了屠樱身边的座位上。

那时候的屠樱不懂那一刻茫然的心跳,与大事将要发生的不安。后来从事演艺多年的她明白了,原来那一刻就叫“Freze Frame ”。

女生转头冲屠樱灿烂一笑,她手里还攥着弹弓,语调轻快地自我介绍:

“你好同桌,我叫元遂岁。”

-

从那天开始,屠樱开始写日记。

其实写日记这件事也是元遂岁推荐给她的。她们初见那天元遂岁说了一箩筐的话,她说自己每天都写日记,因为她爸爸对她很严格,所以她就在日记里把自己写得很可怜,然后把日记放在她爸爸能看到的地方。这样每每都能换来他半天的好脸色。

元遂岁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飞扬的狡黠,好像这样的小伎俩能把她父亲骗过去,让她很是得意。

于是屠樱也开始写日记。她总觉得元遂岁说得都对,一定有道理。其实不止是她这么想,班上这群不服管的刺头也都喜欢元遂岁。有人说因为元遂岁是从大城市来的,跟他们不一样,让人觉得很新鲜、很憧憬。但屠樱觉得不是,元遂岁跟他们的不一样,是从根本上的不一样。

换句话说,元遂岁跟整个洮崖都格格不入。她自由、肆意、勇敢、聪明,“像风、像光”,屠樱在日记下写下这句,不由得羞赧起来,感觉自己在写言情小说。

十六岁的屠樱没有什么文笔,不知道怎么遣词造句,往常写篇作文就能要了她的命,现在写日记倒是下笔流畅了。虽然她写得全是关于元遂岁的流水账,但却越写越起劲儿,光是一天发生的事就能要了她正反两页纸。

上课铃响。屠樱原来的同桌看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人坐便高高兴兴地翘课走人了,元遂岁坦然接手了这个座位,成为了它的新主人,并翻看起了几乎全新的课本。

紧接着校长来了。这可把屠樱紧张坏了,她下意识想帮元遂岁去藏弹弓,没想到元遂岁反手按住了她的手,冲她安慰地笑笑。

校长站在门口,先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屠樱,然后把元遂岁叫了出去。

屠樱犹豫片刻,紧张地跟了上去。她听到校长只是冷冷地训了元遂岁几句:“不管你家里什么背景,在这儿,就给我安分点!”然后就甩手走了。他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头上还缠着醒目的绷带,看起来万分滑稽。

元遂岁回到了座位上,屠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

还有五分钟,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就结束了。教室里人都早已经走了个干净,元遂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钱包,转头对屠樱笑:“走吧,我们也去吃饭!”

屠樱赶忙“嗯”了一声,跟上了她的脚步。

元遂岁的步子很大,走得也很快。屠樱正小跑着跟着她,突然听到元遂岁开口道:“郑葵,你也觉得校长是坏人吧。”

屠樱身体一颤,愣住了。

-

如果不按照美好的开篇来讲的话,屠樱遇到元遂岁的时间实际应当是4月10日,晚上九点左右。

屠樱奶奶家门口的路灯明晃晃的照着一小片地。

洮崖一高校长的名字叫秦保军,此时他正走过来——屠樱不想在日记里写下他的名字,但为了完整地记下这件事,她还是忍着恶心动笔了。

秦保军喝得醉醺醺的,在路灯下,遇上了从外面买东西回家的屠樱。

屠樱对他有种不可言说的恐惧。她爸妈都在外地打工,本来想等她初中一毕业就把她也带去厂子里,但是被秦保军拦了下来。

他说什么上面有福利政策,学费减半。她爸妈想了想,觉得还是念书好,就把女儿留在了洮崖,托秦保军帮忙照看。

这时候的屠樱已经出落得很标致了。虽然她总是弯腰驼背,极力想要隐藏自己。但是只需往人群里那么一扫,屠樱一定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屠樱害怕秦保军。与此同时,她什么都不懂。在性知识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她对秦保军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所以当秦保军在路灯下把她箍进怀里的时候,她几乎是绝望的。屠樱撕心裂肺地尖叫,她相信她的声音刺耳到整个洮崖都能听见,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现。甚至,就在身后院子里的奶奶都没有露面。她明明已经听到了奶奶的脚步声。

突然,秦保军惨叫一声,松开了她。屠樱赶忙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她听到了几道明显的物体破空声,还有秦保军在她身后愤怒的咒骂和脚步声。

她跑着,几家偷偷把门打开一个小缝,窥探着她的绝望。她还能去哪儿呢?她拼命地跑,也就只能跑道洮崖的今尽头,在茫然地站了许久后,依然只能走回奶奶家。

只是,再回到路灯下,令人作呕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个女生正弯着腰,掂量着地上的小石头。

-

元遂岁还是没有回头,快步地走着。

屠樱也没有说话。

屠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爽快地回元遂岁一个“是”,她为自己的沉默感到羞愧。

就在这时,元遂岁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黯然神伤。

“我会把他赶走的。”元遂岁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什么?”

“我会把他赶走的。”

她看起来势在必得,轻快但认真:“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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