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过来，哥哥送你们一点见面礼。”

宁归川笑得像个怪蜀黍，站在操场边冲那些正在玩游戏的孩子们招手。

这些孩子大多是十岁上下的年纪，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抬头看见熟悉的乔老师和霜降哥哥都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便大起胆子，一个拉一个，朝这边走过来。

宁归川从包裹里掏出刚从林照夜那里批发来的玩具。

何霜降和旁边的乔老师脸色同时一僵。

包裹里的玩具五花八门——主要表现在配色上。

诸如七巧板九连环之类的益智玩具看着倒还正常些，剩下的什么万花筒、拼图，以及占据空间最多的玩偶，外表一个比一个辣眼睛。

鲜亮的荧光配色，歪歪扭扭的走线，大小不一的眼珠子……

说是哪个小学生的手工课作业都有人信。

刚看清楚玩具全貌的宁归川：“……”

林照夜那个王八蛋害他！！！

难怪刚刚一看何霜降下来就跑得那么快，还美其名曰什么给他们留下二人空间。

宁归川抓着玩具的手微微颤抖。

但东西已经拿出来了，何霜降和乔老师正在旁边看着，尴尬地静默一瞬间之后，都绞尽脑汁地夸奖并感谢宁归川的用心。

毕竟这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宁归川也不好再把东西收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干笑，愣是装出一副审美自信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开始分发玩具。

一边找补说来的匆忙准备不充分，下次再准备些更好的，一边已经默默咬牙在心底把林照夜吊起来抽了。

小孩子们犹豫地看了一下旁边的乔老师和何霜降，见他们点头，这才伸手去接宁归川发下来的玩具，露出满脸欢喜，十分珍惜地踹进怀里，又在乔老师的提醒下乖乖说谢谢。

宁归川脸都快笑僵了，心底越发苦涩。

他觉得这群小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人情世故，收到这么丑的玩具都能装出喜欢的样子。

但过了一会儿，他无意间瞥见收下玩具的小孩们的笑脸，又感觉不太对劲。

别说小孩子有没有那么好的演技，如果只是礼貌性的“喜欢”，那也没必要一收到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摆弄。

小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氛围竟比刚刚在操场上玩的时候还热切几分。

他怎么感觉……这些小孩好像真的挺喜欢这些丑玩具的？

宁归川用余光观察着他们，却没敢问，只是心不在焉地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个荧光黄的玩偶。

其中几个小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宁归川动作一顿，不知道按到哪里，就感觉手里玩具突然开始扭动起来，并发出了一阵桀桀桀的怪笑。

“！！！”宁归川惊得手一抖，下意识就把玩偶丢出去。

没等玩偶落地，就同时跑出去三个小孩，争先恐后地去接。

最后是个剃光了头发的小男孩先接到了玩偶，然后死死抱在怀里护着，生怕其他人来抢似的。

“这是我先接到的，瑶瑶最喜欢圣光法师了，我要给她带回去，你们都不许跟我抢！”小男孩大声说道。

荧光黄玩偶在他怀里一边扭动，一边桀桀桀的怪笑配音。

宁归川：“……”

不是，这么丑的玩具也有人抢？

宁归川不理解。

宁归川大为震撼。

这群小孩子到底什么审美？还是说只是单纯没有见过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乔老师在呆滞片刻之后最先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盯着那几个荧光色的玩偶打量了半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那些……不会是那个元素魔法师里面的角色吧？”

何霜降也刚从惊讶中回神，闻言不由问：“什么？”

“一部动画片。”乔老师轻声解释，“以前不是有好心人捐赠过一箱碟片吗，上周大扫除正巧从仓库里面翻出来，现在的小孩都没见过这些东西，院长看他们好奇，就放给他们看了。”

挑中的正好是一部魔法师冒险的动画片，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不同的元素拟人。

乔老师又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几个玩偶好几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和动画片里略显抽象的人物形象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主要还是那个桀桀桀的怪笑太别致了，她一听就想起来了。

何霜降从相熟的小朋友那里借来了一个玩偶，仔细看了看，又挨处捏捏摸摸。

果不其然，这个荧光蓝的玩偶里也传来一阵浪潮般的特效音。

旁边几个小孩眼睛都亮起来。

何霜降问他们：“这是谁？”

小朋友们抢答说：“这是沧澜法师！”

何霜降盯着玩偶身上拙劣的针脚若有所思，这些玩具与其说是粗制滥造的伪劣品，倒不如说是手工周边。

成年人一眼就觉得丑，对角色爱屋及乌的小朋友们却未必会这么想。

他把玩偶还回去，神色微动，转过头问旁边的乔老师：“乔默姐，那位……林先生之前来过？”

乔老师点点头，道：“之前是来过几次，也带了礼物来，这些小孩都挺喜欢他的。”

何霜降问：“他有没有提过来做什么？”

“我不太清楚，之前都是院长接待他的。”乔老师不自觉地瞄了眼另一边的宁归川，带了点揶揄的语气低声道，“反正肯定不是这样的。”

宁归川手上分发着玩具，嘴里说着安抚示好的套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眼珠子都快黏到何霜降身上了。

“论迹不论心。”何霜降笑了笑，张口就道，“宁先生也是个很善良的好人。”

……

林照夜带着刚从宁归川那里坑……咳咳，卖玩具得来的支票，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也姓何，头发花白，面容和蔼，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看上去就是个慈祥的小老太太。

但实际上她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岁。

林照夜之前就来过几次，跟她关系处得还挺好。

不过今天听他说完来意之后，何院长还是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捐楼？修图书馆？富二代？哪里来的——”冤大头。

何院长连忙止住话头，不住咳嗽起来。

“那位宁少爷我挺熟的，虽然嘴巴贱一点花心一点，平时也不怎么能关注到弱势群体，但他人其实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有钱，而且做慈善这种事，他可有经验了。”

林照夜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据他所知，宁归川那些前任里面，有好几个都是靠他给的分手费发家的。

最厉害的那个公司都快要上市了。

虽说主要原因在于人家自己能力足够强，但要是没有宁归川那笔“启动资金”，他再厉害也没有资本能抓住风口机会，少说还得再蹉跎几年。

因为这些光辉历史，宁归川还喜得外号“散财童子”。

不过更难得的是，那位前任还挺知恩图报，记得宁少这份“知遇之恩”，给他留了股份，几年分红早就把当初的“本金”给赚回来了。

给这所简陋的学校修个小图书馆、捐个楼什么的，对宁大少爷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

这样还能争取到何霜降的好感度，他只会抢着过来撒钱。

不然这个花花公子怎么会被称为“舔狗”呢。

追人的时候付出的那点钱，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不值一提的付出了。

何院长听得有点怀疑人生——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等主动往外撒钱的绝世大善人？

林照夜把宁归川给的那张十万块的支票放到桌上，落款处签着宁少爷龙飞凤舞的大名。

“还有这个，也顺便添上去吧。”

“这……”何院长看看支票，又看看林照夜，露出些迟疑的神色。

“就记宁归川名下吧。”林照夜闷笑了一声，“毕竟也算是他做的慈善。”

“那就谢谢你们两位了。”何院长最终还是收下了支票，只是面上仍有几分欲言又止。

“何院长还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也不算什么顾虑，只是……”何院长走到窗边，朝下面看了一眼，“我现在知道了那位宁先生是对霜降有点好感，所以愿意捐款捐物，但……”

何院长又转头看了林照夜一眼：“恕我直言，你是不是也是为了霜降来的？”

她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林照夜来了几次，虽然不像宁归川那样大手笔，但也带了不少东西来，对那些孩子们也很上心。

不求名不为利，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心。

可世界上真有这样纯粹的好心吗？

今天他又带来一个对何霜降有好感的宁归川，何院长本就有点担心何霜降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伴，此刻也难免多想几分。

“我确实对何学长的事有点好奇，不过来这里真的只是凑巧而已。”林照夜温声解释。

他随着何院长的视线一同看向窗外。

何院长看的是楼下的何霜降，林照夜看的却是他身边某个失明的孩子。

他望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心头再一次开始隐隐抽痛。

但他嘴上说的又是另一番话。

“我最近突然遭逢巨变，诸事不顺，遇到不少晦气的事情，但一时间也没办法轻易转变局势，只好寄托于一些人力以外的安慰。”

林照夜垂眸压下那些潮水般翻涌的思绪，微微顿了顿，轻声道：“算是……积德吧。”

……

林照夜下楼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宁归川的声音。

透过楼道的窗户往下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宁归川正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何霜降和乔老师站在不远处，抿着唇笑。

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牵着手站在其中。

小女孩双目无神，似乎是看不见的，但脸上挂着笑，声音也软软的，自我介绍说她叫小满。

然后她又捏了捏旁边小男孩的手，说：“这是弟弟，叫小雪，雪花的雪。”

宁归川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弟弟叫小雪？”

这明明更像是女孩的名字。

女孩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因为弟弟是在小雪之后被捡到的。”

一旁的何霜降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正巧和楼上的林照夜对上了视线。

林照夜朝他笑了笑，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

他知道那个女孩叫何小满，天生失明，后来又得了很罕见的病症，自小体弱多病，以后随着年纪渐长器官会逐渐衰竭，只能用一种昂贵的药物吊着命。

但也不过就是再多延长两三年的寿命。

所有医生都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

于是她的父母以带她出去旅游为借口，在某年春末的时候，坐了几天几夜的车，辗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将她丢在了福利院的门口。

何霜降也是在那个福利院里长大的。

林照夜猜宁归川肯定不知道这些事，大概也不会主动去查，这位“体验派”花花公子最在意的只有追求的过程本身，他人的过往和前程他都漠不关心。

林照夜也没打算说出去。

他就只是单纯觉得宁归川人傻钱多，送上门来的羊毛不薅白不薅而已。

这傻子回头还得谢谢他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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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