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迟其实不爱下山,于他而言除却必要的历练,他不愿意去人太多的地方。
换作以前,他是断然不会来庙会这种人满为患的地方的,只是这次有了林竹默,他便十分愿意了。
“嘶,”林竹默一开始显得很兴奋,“钟迟,你看这玉佩,是不是很衬你?”
他所说的玉佩,是路边摊子上的一块羊脂白玉佩,钟迟看见那块玉的时候,瞳孔稍稍缩了一下,身子也僵硬住了。
林竹默似有察觉,可他不明白钟迟会露出如此神态。放下手中的玉佩,林竹默主动握住了钟迟的手,转移了他的视线。
“我看那边还有不少买丹药和灵草的摊子,快买些好东西给那些不识货的小崽子们看看,眼光那么差,省得以后又被骗了。”
钟迟点头,听着林竹默轻快的声音,他心底尚未来得及浮现的阴影被林竹默的笑颜掩盖了。
“我说这丹药品质也太差了一些吧?”林竹默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吐槽道,“区区练气期的丹药,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摊主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他反驳道:“你一个练气期,瞧不起练气期的丹药?给你筑基期的丹药你吸收得了吗?”
林竹默冷笑:“你给我元婴期的我都吸收得了,就你这种劣质丹药,买家买了回头定要与你算账!”
“就你个小小练气期还如此狂妄?清虚门你知道吗?昨日清虚门的弟子在我这里买了些东西,今日就来这感谢我卖的东西好。”
“看,他们写的牌匾还在这儿呢。”
钟迟难得有些好奇,抬眼看了一下弟子们送的牌匾,一时沉默了。
只见那金丝牌匾上写着:
灵丹妙药,鸳鸯璧合。
什么东西?
这两个不相关的词凑在一起无比突兀,连钟迟和林竹默这种不通词作的人都觉得此作不堪入目。
但两个人都不傻,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就反应过来:
之前那个香囊怕是就出自于这家摊主。
林竹默瞬间红了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害臊的场景。他再也不愿意与那摊主争执,立刻拉着钟迟走了。
真丢人!
林竹默快步往前走着,兴许是走得太快了些,没注意到脚边的石子,若不是钟迟及时扶住他,怕是要踉跄摔倒。
“我们可以慢慢逛,又不急着回去,”钟迟叹了口气,“你慢些走吧,小心摔着。”
他自然知道林竹默是羞恼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大胆得很,怎么到了外人面前就变得如此羞涩?
“咳咳!”林竹默还是走得急了些,不小心岔了气,好在并未咳出血来。
钟迟熟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灵力帮他梳理这股逆流之气。
看来双修之事得尽快了……
钟迟这般想着,心思也难免飘到别处,想到昨日的一室春光。可他到底是个正经人,会觉得在人群之中想这些太过浪荡,便也轻咳一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你怎么也咳了?”林竹默转头看他,眼里透着担忧,“是不是心魔……”
“和他无关,”钟迟不想提及自己的心魔,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之前救我们的人是藏书阁那个书前辈?”
既然知道人家救过自己的性命,又是位前辈,那自然不能书精来书精去的称呼了。
还是得尊敬一些。
“是啊。”林竹默提起藏书阁那位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开始他不想在你面前暴露身份,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钟迟不解:“怎么现在又愿意了?”
林竹默笑着道:“这些年你为清虚门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算心肠再硬也被你感化了。”
“更何况那位长老本就是嘴硬心软的人,如今正为解决你心魔蛊的事情焦头烂额呢。”
其实双修一事到底只是辅助,心魔要是能靠双修解决,那可不会成为大多数修士的心头大患。
自己的修行只能靠自己,心魔也是同理。
但林竹默还是想帮钟迟一些,能帮一些就是一些,总比干站在边上捉急强。
此时此刻,他也是终于明白了钟迟为何在明知大多数药草对自己的伤无用的情况下,还要四处寻药了。想来也是同如今的自己一个心态。
“……钟迟,你的心魔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我吧?”
林竹默抬眼看着这个身形比自己高挑半个头的青年,忆起多年前,这小子明明比自己还矮许多,怎么不知不觉间就得自己抬头看了?
他心里存着疑惑,但目光却是难得的温和。
钟迟并不想瞒着林竹默,只是盘亘在心底多年的裂痕,终究不是那么容易倾诉出来的。
“……有关钟家,”钟迟追忆起往事,清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痛苦,“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也是,难得来一次庙会,林竹默也不想坏了心情,便主动转移了话题,说一旁的花灯瞧着不错,要钟迟陪自己一同去看看。
钟迟自然是应允了。
其实两人都不太爱看花灯,大抵是因为以前两人贪图花灯好看,买了一盏回去,可没过多久,花灯便失去了之前的华美,一个壳子只显得普通无趣。
那时两人就想着用灵力燃火,让花灯重新染上火光,恢复那不似在俗世的华美。
只可惜,灵火去燃凡纸,自然只能落个灯毁的结局。
自此,两人再也没遇到比那盏花灯更符合他们心意的花灯,加上花灯的美也是有限的,他们就不愿意去再失去一次。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还会陪着林竹默来看花灯。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当年的那盏花灯长什么样了,但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些不敌那盏十之一二,便有些兴趣缺缺。
而林竹默也是如此,他这瞧瞧那望望,轻轻叹气道:“我记得当年那盏是个……”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撞了一下,钟迟急忙扶住他,转头看向那莽撞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盏熄灭的花灯,眼里还夹着几分泪意。
“叔叔,叔叔,我的花灯灭掉了。”
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在说完这句,也意识到自己撞了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林竹默。
“漂亮哥哥,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林竹默也不可能和一个小姑娘置气,再说了,人家还叫自己漂亮哥哥,再怎么说都得原谅他。
可话说回来……
“这花灯都灭了,要不然哥哥给你再买个新的?”看着这小女孩泪眼汪汪的模样,林竹默想到很久以前,钟迟和自己看见花灯灭了以后的失落,便提议给小姑娘再买一个。
他刚好在一旁看见一盏月兔灯和小姑娘手里拿的一样。
那卖花灯的汉子奇怪地看着林竹默:“只是里头的蜡烛灭了,再点燃便是,为何要买新的?”
“即便是里头蜡烛燃尽了,再换个蜡烛进去就行。”
听到这话,钟迟和林竹默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那汉子将那熄灭的花灯打开,露出了里头熄灭的蜡烛,将其重新点燃。
“好了,之后里头的蜡烛熄灭了你再来找我换一根放进去就好,别再哭哭啼啼了。”汉子把花灯塞到小姑娘手里,见小姑娘活蹦乱跳地走了,才将目光落在另两人身上。
他颇有些不耐烦:“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别耽误别人做生意。”
钟迟望着那些花灯,略有些踌躇,但还是在那汉子赶人之前问了一个问题:“这八年前的花灯,若是蜡烛熄灭了,也是添上个蜡烛就能重新亮起来的吗?”
那汉子头一回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愣了一下。
“不然呢?别说八年前的花灯了,自第一盏花灯做出来,便是如此!”
钟迟得到了答案,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下意识去看林竹默,发现对方的表情也略有些尴尬。
真的是……
两个修士真是修傻了,这种事情说出去怕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林竹默自觉丢人,便拉着钟迟的手快速离开。
“我们回去吧。”林竹默不想在这庙会里面继续丢人了,他还是觉得呆在落英谷里比较舒服。
回去以后还能研习一番双修之术。
林竹默微眯起眼睛,心里已然做了决定。
两人已经逛了一段时间了,该逛的其实也逛得差不多了,如今回去,也算得上是乘兴而归。
在清虚门的山门口,那些弟子们鬼头鬼脑地冒出头,窃窃私语:
“你确定看见掌门和大师兄一同出去了?”
“我亲眼所见,两个人还手拉着手呢。”
“嘶,奇怪,就算大师兄要对掌门负责,怎么突然就这么亲密了?”
其中有个人摸了摸鼻子——他就是那个在藏书阁撞破秘密的弟子。对于谣言最后的走向,他也十分无奈,但无论如何,大师兄如今也抱得美人掌门归,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正这么想着,却是听到周遭弟子的轻呼声。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
“你看!”
他闻声瞧去,不就是大师兄背着掌门回来了吗?平日里还背得少吗?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他正想嘲笑他们大惊小怪,却看见他们掌门手里还拿着一盏散着荧荧火光的花灯。
嗯?他们俩还喜欢这种东西?不过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他们掌门手里还拿着一张牌匾,牌匾上的字在花灯的照耀下清晰极了。
那可不是:灵丹妙药,鸳鸯合璧吗?
弟子们自觉大事不妙,立刻做鸟惊鼠窜之状,纷纷消散在了山门口。
“呵,”林竹默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这些弟子像谁,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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