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因为生病的原因,以往被仆人们看得很紧,不被允许出门,连出院子都很少。
但现在他的病情显然已经好多了。
阿天垂着软软的头发,衣领里露出雪白后颈,低头一口一口用调羹舀着药膳。
他吃的香甜,像小猫一样,微粉的舌尖时不时探出来,轻舔着调羹。
阿州站在阿天的书桌边等候。灯下看美人,美人如花般入画,他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视线。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那位中医圣手也留下了药膳方子。大太太精心准备的厨子,按方子熬炖了温补的膳食,给阿天调理身体。
毕竟还是年轻,短短几天功夫,因为睡眠的改善,药食的滋补,阿天就像得到了水分润泽的花朵,气色鲜活起来。
只是他仍旧过分单薄。
食不言,寝不语,阿天教养很好,待吃完了才跟阿州说话。他想起上次那只融化的玫瑰,用调羹在碗底里慢慢划拉着,想掩饰心情,又忍不住开口:
“阿九,谢谢你上次给我带的糖花,很甜。”
阿州顿了一下,他还不够卑劣,还做不到冒认不属于自己的所做所为:
“我并没有带过什么糖花。”
阿天却笑了,有一点娇嗔:
“你又不坦诚了,阿九……”
阿州低着头,垂着眼睛,觉得自己的确不够坦诚,做不到问清楚,是谁对你这样用心,也说不出,以后我会对你好。
原来阿天像个女孩子,喜欢甜甜的粥水和零食,阿州冒出个念头,下次给他买回来吧,给他个惊喜。
他有一些地方和阿九是相似的,认定的事情,会直接行动。
看见碗已经见了底,阿州转移了话题:
“吃完了吗,把碗给我,你该睡了。”
阿天笑着摇摇头,牙齿轻咬着调羹,歪着脑袋看阿州:
“我偏不给你碗,给了你,说是送去厨房……但是再找你时,阿宝叔就总说你在别处睡了……”
阿天说着说着,看见阿州微愕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邀欢的嫌疑,脸瞬间红透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今天你陪我翻译完这一篇……”
阿天磕磕绊绊越描越黑,整个脑袋热的冒烟了,红的像个大柿子。
传统家族多年严苛的教育约束,让他本能认为,如果有**就需要压抑,欢爱是羞耻的事情。
他甚至还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不善于释放性感,虽然已经历过人事,眼神却羞涩而纯真。
阿州沉默地看着傻乎乎的人,虽然对断袖分桃有些反感,可看见阿天他就不觉得厌恶了,只余心痛。
人之大伦,阿州觉得他不该留下来,但又不忍心打碎那希冀的眼神。
哥哥已经死了,而自己,被这样错认着,要怎样才能安慰阿天?阿州迟疑了许久,终究是卸下心防,只当是他可怜阿天,总行了吧。
阿州打定主意,把人哄睡了就走,才道:
“我陪你。”
阿天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听到阿州应允的话,脸上红晕蔓延滚烫,耐不住的心悦,立刻拿起笔,急急忙忙干起活来:
“等一下就好,我会很快的。”
阿宝管家每晚监督阿州,不许他越界,今天也不例外。
知道阿州给少爷端吃的,可只见人进了少爷的卧室,却久久不出来。
阿宝管家站在院子里,不由得着急起来,使唤着阿九:
“阿杰,快别种了,赶紧进去瞧瞧,找个由头把阿州领出来。大太太吩咐过,不能让他在少爷屋子里过夜。”
管家的意图昭然若揭,恐是担心阿州也是喜欢男人的,会占了阿天的便宜。
阿九是了解孪生弟弟的,他喜欢女人,不会轻易接受男子。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阿州为什么突然对阿天温和了许多,似乎应该是其他的原因,而并非出于情人间的喜欢。
但是管家的担忧也是应该。
阿州登岛那夜,阿九亲眼看见阿州圈禁阿天的身体,充满侵略地搂着阿天的腰,隐晦地摩挲。
虽然阿九心里,已部分让渡了照顾阿天的资格和权力,而且阿州可能只是想向宋家示威。
但属于自己的月亮,被别人碰触,只要想一想,阿九就无法忍受,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手足至亲。
何况阿天现在的身子,根本禁不起折腾。阿天痴着不懂事,阿州这个臭小子,应该不会犯浑吧。
阿九定了定神,敲了敲阿天的房门:
“少爷……”
房间呢气氛莫名有些旖旎,但还没写几个字呢,又被打断了,不由令人愠怒。
阿天一向没有多少富家大少爷习气,性情出奇地温和,也只是恼了时才会有点脾气:
“谁啊?”
阿九隔着门口,听见那微微不耐烦的语气,静默了一下,柔和而低沉地答道:
“少爷,我是阿杰……”
“进来吧。”
阿九得到允许,踏进了阿天的房间,只望了一眼。阿天一身短袖睡衣,露出的胳膊细细的,手肘透着粉色,眼神带着疏离。阿九就低下了头。
“是你……有什么事?”
阿天认出了来人。这分明是那天他用烛台打流血的那个保镖,原来,他叫阿杰。
“管家让我来传话,有些事要找……阿九商量,请阿九先生过去一趟吧。”
阿州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
被防贼一样防着,确实让人有些抗拒,但这是早就讲好的条件,他不得不接受。今天的阿天,已经让他无所适从,阿宝管家来催他离开,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阿州正打算起身,却被阿天一把拽住。阿天难得有点小情绪,动用了些颐指气使的特权:
“跟阿宝叔说,阿九帮我做翻译呢……”
阿天依恋地拽着阿州衣角,抬头看着那保镖道:
“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阿九直愣愣地站着,嘴唇嗫喏却无话,只望着阿天,眼神里满是无法抑制的受伤,低下头躲藏狼狈的自己。
阿天敏感,惊鸿一瞥间,只觉得这个凶相的保镖,怎么生了一双悲伤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难过地流下眼泪了。
阿天猜着,也许是他让保镖难办了。阿天有些动摇,他心太软,又习惯了听话,轻易不违拗别人。
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是受雇于自家的工人,他给予一定的尊重,是他的教养,但工人难道不应该以主人的意志为优先吗?
阿天觉得自己没错,可是这个保镖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为什么那双黑色的眼睛,只一瞬息的对望,就让他莫名觉得愧疚不忍呢?仿佛握着一把钥匙,转一下就能够轻易伤害到这个保镖。
是了,阿天突然想起,他的确伤害过他。阿天有些失措,不知不觉已放开阿州。
他思绪有点乱,犹豫着开口:
“那天……你打阿九是不对的,不过我也打了你,算是扯平了……你现在……伤怎么样了?”
曾经的阿天少爷,养尊处优娇嫩矜贵,抱在阿九怀里像个柔糯圆润的粉团子,甜甜软软不谙世事。
而现在的他,经历了一系列的摧折,身子骨晃荡在睡衣里,只有伶仃一把,灵动的眼睛都瘦大了。
阿天总是轻易就原谅,善良的让人疼惜。阿九呼吸微乱,自惭形秽,不忍直视原本属于自己的温良美好。他仿佛安慰阿天一样,轻轻笑了笑,凶狠的脸上,带着奇异的温柔:
“我的伤,不碍事的。”
阿天想说,怎么会不碍事呢,要上药的,以前阿九被侵略军的刺刀弄伤,也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不然嘱咐一下阿宝叔,别给他安排活了,休息两天。
阿天张了张嘴,又对自己的想法迷惑了。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阿九呢?
阿州看阿天痴在那里,盯着那个保镖,不知想些什么。
这保镖对自己下手稳准狠,像头恶狼;而对着阿天,又低眉顺眼像条忠犬。阿州莫名产生了些敌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外邦人有些城府,恐怕不是善类。
阿宝管家见阿杰也进去了,久不出来,忍不住也进去房间。只见阿杰低着头,少爷端详着阿杰,阿州则脸色不好,三个人的气氛怎么看都透着奇怪。
阿宝管家小心开口,打破了僵局:
“少爷,我找阿九呢,有事情商量……”
阿天有些不高兴了,噘起嘴:
“怎么天天这么多事情要商量……”
阿宝管家陪着笑:
“少爷,最近快入夏了,岛上有许多蜻蜓,明天要不要带着网子,出去捕捉几只来玩……”
阿天早就憋坏了,被可以出去玩的消息一打岔,想给保镖放假的话就忘记了。他有了些兴致,含情脉脉地看着阿州:
“那……你们今天不要商量到太晚哦,阿九也要早点睡,明天陪我一起玩……”
说者无意,但他这一声“阿九”,是两个人听到了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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