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年不动声色缓缓走到办公椅后,一低头看见她后脑勺漂亮的发髻,伸出手想撩开披散后颈的长发,刚触碰到头发,黎芷猛地侧头。
她带笑娇冶的面容,那双警惕眼眸却是阴鸷看他,狐疑问道:“沈司长?您……”
他也回以微笑,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轻轻撩开头发,露出白皙的后颈,身子往前倾几分,形成一个暧昧丛生的姿势。
她看着他,两瓣淡红唇瓣轻启,听见他说:“戒指于你而言很重要?”
即使他的视线过于炙热,可她仍目不转睛邪魅一笑点了点头。
蓦然,他勾唇回应,呢喃:“多重要?婚戒?”
“嗯!银色的,戒托十字架,镶嵌红色爱心锆石。”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沈奕年盯着她的眼眸几秒钟,徐徐起身,双手按住办公椅两侧,渐渐加重力道,极轻极轻地冷哼一声,答:“没见过。金小姐,要喝咖啡还是茶?”
他放开手往沙发去,黎芷目光随他的身影而动,笑了笑道:“不了,我就是路过,希望明天能在京报看到您的诚意。”
黎芷亦起身,拿起手袋要离去。沈奕年没看她,在她迈出几步后,似自顾自说话,声道却很大。
他说:“金小姐,可否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她止步,略侧身看他,像尊石像坐在沙发岿然不动,“好呀!”
沈奕年同她走出办公室时,何琛从军区医院回来,气喘吁吁爬楼,与他们在楼道相遇。
何琛瞥了她一眼,在沈奕年耳边嘀咕几句,沈奕年漠然颔首下楼。
整个司法部很安静,倒不是人去楼空的安静,是忙碌的静。她靠在楼梯第一阶扶手等他,也没等多久,他低声细语问:“黎小姐,山坪人?”
“是,沈司长呢?”她反问道,在心里腹诽,在套话上,她从未吃过亏。
“南坪人。”
黎芷穿着高跟鞋,挽着裙摆小心翼翼下台阶,蓦地,伸过来一只手,“需要帮忙吗?”
她挑眼尾瞧他,“谢谢!不需要。”尔后径直加快脚步下楼。
出了大门,安保亭小警卫兵立马来了精神敬礼。
沈奕年示意他过来说:“帮我办一件事,通知你们警卫长开除那人,抚慰金手续找何秘书办理。”
他说的云淡风轻,小警卫兵却战兢兢立正敬礼,“是!”
候在一旁的黎芷指了指不远处的老爷车,“沈司长,坐我的车?”
他亮出车钥匙,“我的。”
“行,那您稍等。”
黎芷朝老爷车走去,没一会儿,车子启动扬尘而去。
沈奕年打开车门等她,等黎芷进去,他也上车开走,一切动作迅速又流畅。
“沈司长,以前当兵的?”
“读的军校,后来去德国留学学了法律,听说黎小姐也曾德国留过学?”
“是,不过我留着玩的,哪像您真才实学而归。”
“谦虚了。”
雾气堪堪而散,微薄光亮透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几句,不多时车里又陷入冗长沉默。
车子一路颠簸行驶进北郊外的新民街,黎芷望向窗外,这里是为数不多保有晚清建筑风格的古巷道。
虽马路清扫干净,依旧掩盖不了破败气息,两旁房屋摇摇欲坠,很多已人去楼空。
她困惑看他将车停在路边,跟他下车往前走。
“黎小姐,喜欢吃酱面么?这条街有一家晚清老字号面铺,我很喜欢。”
“不喜欢。”说完,她蹙眉环顾两侧,商铺大多关着门,人烟稀少,偶尔走过的行人还留着长辫,穿着破旧袍衫。
两人的到来引起丝丝骚动,行人偶尔向他们投来猎奇的目光,继续往前走,沈奕年在一家依旧营生的铺子站定,抬头看梁上挂的招牌旗,写着“梁氏肉酱串面”。
彼时,一位老人出来迎接,黎芷迟疑随沈奕年进去,店里零零散散也有几桌客人在吃面。
“子慕,你来了,二楼坐去,面好了,我端上去。”
“谢谢梁叔!”
见两人熟稔交谈,揣测沈奕年应该经常来此吃面,黎芷走到楼梯口却杵在原地,犹疑不前。
她的目光深邃打在沈奕年身上,内心深处不断在做斗争,总觉他意图不轨可又抑或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
经历那场大难,她早已养成敏锐的警觉性,揣度沈奕年十有**在试探她,可到底在试探什么,不得而知。
终于,沈奕年朝她走来,黎芷才迈步踏上第一阶,沈奕年自然同她攀谈:“黎小姐,这酱面可以品尝下,这种手艺下次也不知能否再尝到了。”
话题转得悲戚,她知战乱时期,店铺能否继续营生,确实听天由命。
沈奕年尾随其后,二楼环境明显比一楼干净安静,选了个靠窗位置,他掏出手帕擦拭椅子方让她坐下。
“谢谢!”
等待面上桌间隙,沈奕年没头没尾问了句,“上次在百乐门看到玫瑰鲜花饼,黎小姐很喜欢?”
她眉蹙得更紧些,对望几秒钟后点头,似无意识说:“我不喜甜食,鲜花饼口味清淡,又有淡淡花香,确实喜欢。”
他沉吟不语了。
“面来咯!”梁叔端上面,一叠小菜,一壶清茶上桌,热情招待,“趁热吃,放久放凉就坨了,那就难吃得很。子慕第一次带姑娘来哦,姑娘长得真俊!喜欢我们子慕吗?我们子慕很适合当郎君的……”
“梁叔!”沈奕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人走后,递上筷子,解释:“他的话不要放心上,老人家就是这般嘴碎。”
黎芷不语吃了口面,酱汁不咸不淡,面劲道又爽口,应该都是手工擀出来的,混着碎肉,别有一番滋味。
“黎小姐,看起来不像不喜欢吃面。”他的笑直达眼底,黎芷顿觉笑眼里波光粼粼,温柔煽情。
她放下筷子,垂目用手煽煽微烫脸颊,淡淡道:“这面好吃。”
一顿饭吃得十分祥和,黎芷吃了三分一便不再吃,眼睛直勾勾看着沈奕年将一碗面吃个精光。
“看我能吃饱么?”他抬头,视线对上,黎芷支楞着脑袋散漫笑道:“不能,反而饿了,你吃得太香了。”
沈奕年不置可否,伸出手轻拭她的嘴角,黎芷身子一僵却没有躲开。
两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互相对望,许久,黎芷哑着嗓子鬼使神差问出口:“您今日这顿饭,有何意图?”
他蹙着眉心,笑了笑,“黎小姐,觉得呢?”
“钦慕我?”她靠近他。
一秒、两秒、三秒,沈奕年起身背对着她,“也许。”便径直下楼。
也许?黎芷喃喃自语也起身下楼。
下楼后,她先出门等他,沈奕年结账与梁叔又说了会话才走出门。
两人往回走,走到车旁,他打开车门蓦地说:“我回去仔细盘问搜查的手下,有没有看到你说的戒指,若找到定还予你。”
黎芷道谢坐进车里,车子启动一路疾驰。
沈奕年这人开车极其专注,脸上看不出喜怒,毫无波澜,不言苟笑,细看侧颜,下颌线分明,俊俏带着霸道,同陈景言是不一样的好看。
陈景言太柔,沈奕年带着阳刚之气,只不过总透着些许冷漠感。
此刻,黎芷看着他,想从这张高深莫测的脸上猜出些什么,难,太难。
但越难,她越不能信这个人。
“黎小姐,很喜欢偷看我啊!”他目视前方笑意满满。
“彼此彼此。”抱臂扭头看向窗外。
等车子停在百乐门马路边,黎芷下车,“谢谢沈司长!”
沈奕年也随之下车,而且看架势并不想离开,她往前一步,他跟一步。
“不是,沈司长,天都要黑了,您这是几个意思?”
“怎么?我来百乐门消费,不欢迎?”
沈奕年一句话顿时令她无语凝噎。
“欢迎,当然欢迎!”黎芷走进大门,安保立马唤声“小姐!”,看见沈奕年又鞠躬道:“沈司长!”
一进门,李岂生看见黎芷立马怨念道:“小祖宗啊,跑哪去了?黎佬回来了,正在书房候着等您呢。”
黎芷眼皮一跳,对李岂生交代,“沈司长来消费的,你好生招待。沈司长,我先去忙了,您请自便!”
一路小跑往后院去,沈奕年望着她小跑的身姿喃喃问道:“黎小姐很怕父亲?”
李岂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噗嗤道:“怎么可能怕,我们小姐天不怕地不怕,除非她又犯错咯。”
话音刚落,他抬眼瞧了眼沈奕年,自觉对他说多了忙转移话题,“沈司长,百乐门还有两个时辰才营生,您先办个会员缴个会费,然后订个包厢,第一次来,有些规则要同您讲讲。”
“我们百乐门不做那档龌龊事,您可以听歌跳舞喝酒打牌,喝得晚了,可以在您预订厢房过夜,翌日会有侍女伺候并提供丰盛早点……”
“不用介绍了,我办个会员,但就想问几个问题,问完便走。”沈奕年掏出烟点了一支。
李岂生困惑了,“不是,小姐说您是来消费,合着您又是来办案的?”
他缓缓吐出烟雾,“不是,问问你家小姐的事。”
李岂生听到此,眼珠子黑啾啾转了一圈“啧啧”两声,大笑说:“沈二少,对我家小姐有那意思,对吧?”
沈奕年没有回答,眼眸一凛,李岂生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拱手说:“行,我不多问,您问,可以吧!”
两人在廊庑旁坐下,百乐门佣人忙上忙下准备开始营生,李岂生低头看着地面说:“沈司长,您快快问,要开张了,很忙的。”
可沈奕年却不紧不慢,沉默一会才问道:“外界传闻黎太太多次滑胎不易孕,黎小姐真是黎佬亲生女儿?”
李岂生顿时手心冒汗,警惕盯着他,“沈司长,您问这个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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