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树叶沙沙声,显得格外安静。
唐栗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发凉。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路子阳的脸上——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但平稳,只是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张扬笑意的脸此刻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淡得几乎透明。
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顺着细长的导管流入他的血管,像是无声的生命倒计时。
宁馨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搭上唐栗的肩膀,温声道:“栗栗,医生说救治及时,子阳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唐栗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等他醒来吧。"
话音刚落,路子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挣扎着要破茧的蝶,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小栗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唐栗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子阳,"她声音发颤,"还疼不疼?"
点滴瓶里的液体晃出一圈涟漪,映得他眼底波光粼粼:"我不疼。"
"骗人。"唐栗小声的说,"刀刺进去怎么可能不疼。"
路子阳轻轻"嘶"了一声,故意皱起眉:"疼。"
唐栗立刻紧张地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哪里疼?要不要叫医——"
话没说完就被他低低的笑声打断。
路子阳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扶额:"骗你的,一点也不疼。"
路子阳的视线忽然停在唐栗的颧骨上。
晨光斜斜地切过病房,将她的疲惫照得无所遁形——青黑的眼圈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像两片淤积的夜色。
"小栗子,"他皱了皱眉,指腹轻轻指了指她眼下那片阴影,"你眼睛怎么了?黑黑的。"
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却已经染上心疼的调子。
宁馨插话:"见你一直没醒来不肯去睡觉呗。"
路子阳的喉结动了动:"我好着呢,快回去睡觉。"
唐栗俯身替他掖好被角:"那我走了。"
路子阳点了点头。
走廊外。
唐栗看着宁馨额头的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头还疼不疼?"唐栗伸手想去碰,又在半空停住。
宁馨笑着说:"小伤,就是擦破了皮。"
宁馨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好啦,你快回去休息吧。你肯定也很累了,这里有我和泽宇呢。"
"嗯。"唐栗终于点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要是有什么事..."
"知道啦。"宁馨笑着打断她,顺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鬓发,"给你打电话。"
玄关的感应灯骤然亮起,将唐栗疲惫的身影投在墙上。
她弯腰换鞋时,余光瞥见客厅沙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动作猛地顿住——宁斯正坐在那里,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领带松散地挂在颈间,显然刚回来不久。
"你不是在出差吗?"唐栗直起身,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未落,宁斯已经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周身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此刻却透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没等唐栗反应过来,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
"哪受伤了?"宁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我没受伤,"唐栗握住他颤抖的手腕,将他掌心贴在自己脸颊,"是子阳......他替我挡了一刀。"她声音轻了下来,"不过现在已经醒来了。"
宁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将唐栗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肋骨发疼。
唐栗能闻到他西装上残留的机场冷冽气息,混合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呼吸灼热地熨烫着她的头皮。
"你突然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吗?"唐栗轻声问,"那你工作怎么办?"
宁斯开口:"工作不重要。"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唐栗怔在原地。
唐栗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我有点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倦意,"先上楼休息了。"
宁斯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尾,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和。
唐栗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后,宁斯眸中的温度骤然褪去。
他扯松领带,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冷光。
"人处理了吗?"他压低声音,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大理石材质的吧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落地窗外,庭院里的地灯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锋利的剪影。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时泽宇的嗓音带着酒吧特有的嘈杂背景音:"放心,已经处理干净了。"
宁斯的目光扫过楼梯口,确保二楼卧室的门缝里没有漏出灯光。
他解开袖扣,声音又压低三分:"你的酒吧放点干净的人。"
时泽宇懒洋洋地倚在吧台边,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里还晃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冰块在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淹没在背后嘈杂的音乐里。
"好好好,"他拖长了音调,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回头我派人在门口检查。"
挂断电话,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目光扫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
霓虹灯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嗅到猎物的狐狸。
"阿杰。"他随手打了个响指。
阴影里立刻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色西装,耳麦闪着红光。
时泽宇开口:"明天开始,入场查身份证。"他轻笑一声,"特别是带刀的。"
宁斯捏着眉心的手指微微一顿。
客厅的水晶吊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真皮沙发上,拉成一道锋利的轮廓。
管家站在三步之外,双手交叠身前,声音压得极低:"先生,您出差这段时间,路公子曾来访过。"
宁斯声音低沉:"他来做什么?"
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路公子说怕夫人一个人在家无聊,想带夫人出去散心。"他顿了顿,"不过夫人当场就拒绝了。"
"还有呢?"
管家向前半步,袖口露出一截烫金记事本:"路公子走后,夫人用消毒液擦了客厅所有台面。"他恰到好处地补充,"还有路公子触碰的每一个地方都消毒了。"
宁斯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
二楼。
宁斯的指尖抵在门板上,力道轻得像是在触碰一片羽毛。
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暖黄的睡眠灯立刻流泻而出,在地毯上铺开一弧温柔的亮色。
唐栗蜷缩在鹅绒被里,只露出半张脸。
宁斯在门口脱了皮鞋,赤脚踩过加厚的地毯。
他的影子被灯光揉碎在墙面上,经过衣帽间时,镜面反射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床头的安眠茶还剩半杯,水面飘着两片沉底的薰衣草。
宁斯伸手试了试杯温,眉心微蹙——果然又忘了趁热喝。
"......斯?"
唐栗突然发出的气音让他浑身一僵。
她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像被风吹皱的蝶翼,始终没有睁开。
暖黄的睡眠灯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薄釉般的光泽,唇瓣微微张着,呼吸轻缓而绵长。
宁斯的指尖悬在她眉骨上方,阴影投在她眼睑上,如同给易碎的梦境加了一层庇护。
他看见她眼尾还留着浅浅的泪痕,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亮,像是星子坠落的轨迹。
唐栗无意识地往枕头里埋了埋脸,发丝随着动作滑落,遮住半边脸颊。
宁斯伸手,极轻地将那缕散发别到她耳后。
她的呼吸忽然乱了一拍,眉头微蹙,像是梦到了什么。
宁斯立刻停住动作,屏息等待,直到她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
他的影子先一步触到她的额角。
宁斯俯身的动作极缓,像是怕惊扰了月光。
西装领口掠过唐栗的鼻尖,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
他的唇在离她肌肤寸许处停顿,最终只是极轻地一碰——轻得像凌晨落在花瓣上的露水,转瞬即逝。
唐栗的睫毛在梦中颤了颤,呼吸依旧绵长。
她的额发被这细微的气流拂动,又缓缓落回原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宁斯直起身时,喉结无声地滚动。
他伸手将滑落的蚕丝被重新掖好。
书房里,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宁斯抬眼时,落地窗外的夕阳正斜斜切过书桌,将他半边身影镀成暖金色。
管家立在光影交界处,手中平板显示着今日新鲜送达的食材清单。
"先生,今晚煮什么菜?"
钢笔被搁在镇纸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宁斯松了松领带:"今晚我来煮吧。"
管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又迅速垂眸应声:"是。"
……
宁斯站在厨房的暖光灯下,修长的手指将围裙系带在身后收紧,布料贴合腰线的弧度,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黑色围裙衬得他肤色冷白,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料理台的灯光将他投下的影子拉长,他微微低头,额前垂落的碎发在眉骨处投下浅淡的阴影。
指尖从刀架上抽出一把主厨刀,金属冷光映过他沉静的眼眸,刀锋在磨刀棒上轻擦两下,发出清脆的铮鸣。
冰箱门打开的瞬间,冷气弥散。
他取出一盒新鲜的和牛,红白相间的纹理在灯光下如同大理石纹路。
指尖轻按肉质,确认弹性后,他利落地拆开包装,刀刃划过肉块的触感,像是某种精准的仪式。
一个小时后……
做好的菜在岛台上列阵:奶油蘑菇汤表面用橄榄油画出漩涡,炙烤蔬菜仍保持着脆嫩的碧色,最中央的和牛牛排切开处泛着完美的粉晕。
餐刀在瓷盘上折射出细碎光斑。
围裙的系带刚松开一半,宁斯便听见了楼梯转角处拖鞋踢踏的声响。
他转头时,唐栗正扶着栏杆往下走。
"你做的?"她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鼻尖微微动了动,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餐桌。
暖黄的灯光下,牛排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奶油蘑菇汤的热气在空气中氤氲成白雾。
宁斯将围裙挂回挂钩:"对。"
他走向她,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指尖却已经下意识抬起,替她把黏在嘴角的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洗洗手吃饭吧。"
"你怎么突然做起饭来了?"唐栗歪头问道,发丝从肩头滑落,在暖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宁斯将汤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碗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汤面浮着的几片蘑菇被他特意摆成了花瓣的形状,中央点缀着一小簇新鲜莳萝。
"想做就做了,"他声音低沉,指尖在碗边停顿了一下,"尝尝看?"
唐栗拿起汤匙,金属与瓷器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她舀了一勺,吹气的动作让热气散开,露出汤面金黄的色泽。
宁斯的视线凝在唐栗的唇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低头,唇瓣轻触瓷勺边缘的样子。
汤面腾起的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晨露悬在花瓣尖上,将坠未坠。
她的下唇先碰到汤面,被烫得轻轻一缩,本能地微张唇呼气的模样让宁斯无意识攥紧了餐巾。
唐栗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奶油沾在她唇珠上,留下一点诱人的白。
宁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那抹奶油,看着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粉色的舌尖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好喝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指节抵着餐桌边缘,用力到泛白。
唐栗点了点头,发丝从耳后滑落,在暖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嗯,好喝。"她轻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像是要把这份温度也一同记住。
宁斯的眉眼舒展开来,眼底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他伸手将她的汤碗重新盛满,动作不急不缓,汤汁从勺中滑落时,带起一阵氤氲的热气。
"好喝就多喝点。"他低声道,声音里藏着几分纵容的温柔。
唐栗捧起碗,小口啜饮的模样像只餍足的猫。
汤的热气染红了她的鼻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宁斯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因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她唇角沾上的一点奶油,看着她吞咽时脖颈处若隐若现的弧度。
唐栗的筷子尖还悬在半空,那块裹着酱汁的牛肉轻轻颤了颤,一滴浓稠的汁液坠落在宁斯的白米饭上,洇开深色的圆斑。
宁斯盯着碗里的肉块,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你不喜欢吃吗?"唐栗的筷子无意识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戳出几个小坑。
宁斯倏地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很喜欢吃。"
……
唐栗的指尖刚碰到瓷盘边缘,宁斯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他的掌心触到她的瞬间,两人同时像被静电击中般缩回了手。
白瓷盘"叮"地落回餐桌,在寂静的餐厅里荡出细碎回音。
"我来吧,你去休息。"宁斯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
唐栗蜷起手指,指甲在刚才相触的皮肤上留下半月形的红痕。
她看着宁斯迅速收走餐盘,挺拔的背影在厨房暖光里绷成一道僵直的线。
水龙头突然被拧开,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她突然加重的呼吸。
客厅的落地灯洒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唐栗蜷在沙发一角,杂志摊在膝头,纸页随着她翻动的指尖发出轻微的沙响。
窗外雨后的夜色清透,偶尔有风拂过阳台的风铃,带起一串细碎的叮咚。
宁斯的脚步声很轻,但唐栗还是在他靠近时抬起了头——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碗,碗中堆着去皮切块的芒果和草莓,果肉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他的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吃点水果。"他将碗放在茶几上,瓷底与玻璃相触,发出极轻的"叮"一声。
唐栗合上杂志,她伸手去拿叉子。
银叉尖端刺穿草莓的瞬间,一滴鲜红的汁液坠落在玻璃茶几上,像颗小小的红宝石。
唐栗手腕一转,叉子便递到了宁斯唇边。
那颗饱满的草莓微微颤动,表面还凝着冰镇后的水珠。
宁斯正在整理袖口,金属袖扣在他指间泛着冷光。
他抬眼时,草莓已经近在咫尺,唐栗的指尖捏着叉柄尾端,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出淡淡的白色。
空气凝固了一秒。
宁斯忽然松了袖扣,金属"嗒"地落在地板上。
他微微俯身,张嘴含住草莓。
草莓在齿间迸出酸甜的汁水,有几滴溅在他唇角。
唐栗突然把叉子塞进宁斯的掌心,金属的凉意激得他指尖一颤。
叉柄上还残留着她握过的温度,与冰镇水果的冷形成微妙对比。
"自己拿。"她的声音闷在杂志后面,纸质页片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宁斯低笑一声,喉结滚动时带出胸腔轻微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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