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吴行歌立于舟首,凝视着潺潺流水。河流清澈,鱼翔浅底。
“嗨,傻愣了半晌在想什么?若想吃鱼我给你抓。”不知何时,于空来至她身旁。
吴行歌道:“你看这远山明晦重峦叠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未出师前自诩功夫不错,其实却是个井底之蛙。这一个月遇见的人中,功夫胜过我的大有人在,包括你。甚至不输于师傅的也见着了两个,玉笛催魂和胡老儿。即大开眼界,又为自己先前的自大汗颜。武学之境,实乃无边无涯。”
于空笑道:“我可不比你强,不然那日也不会甩不脱你被你跟到杨家村了。武学如攀峰,步步稳健终能越攀越高。莫若我们一起携手并进,仰望前辈之影,追随他们的脚踪。”
吴行歌忽的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只瓷瓶,盈盈然道:“发糖喽。”
她倒出一粒给于空。“这是阿妹给我的归一金参丸,可扶正固本,通脉强络,于修炼内力大有补益。”
她握着瓷瓶,淡淡的忧色现于眉间。
阿妹,不知她们昨日是否顺利。大王会否因我之事而迁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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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正,比试正式开场。
随着一声鸣锣,会场霎时静了下来。
按剑台上插着九支箭矢。众目注视下九人同时登台一人取了一支。
钱传珦立起身,宣布比试的规则。“九位勇士以箭矢内所藏之字分为三组。各组分别而赛,决出分组第一。胜出的三人以擂台形式决出武状元,打擂次序以抽签决定。各位皆为我吴越出类拔萃的精兵强士,刀枪无眼,为免误伤分组比斗仅限拳脚功夫。”
他这几句蕴蓄内力将声传出,虽平静而道,然传至五丈开外的按剑台下清晰得直如在每个人的耳边交谈。观战之人中不乏行家里手,见钱传响露了这手功夫不由叫了声“厉害!”。
人群中识得钱传珦之人不多,但见他玉容长身,一身不凡气度,兼且其显露的内力,心道:“不知这是大王的第几子,亦是这等的卓然出众。”面上现出钦仰之色。
钱鏐目中露出满意之光。
九人将箭矢折断,展开其内藏的字笺。
戴恽、阚璠、梅弗问手中的皆为‘甲’字。
水丘昭阳、李文庆、仰仁诠分落‘乙’组。
胡珏、杜昭达、孟尚庭则为‘丙’组。
甲组率先开赛。梅弗问与阚璠相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同走上了台。戴恽一个鹞子翻身跃至台中,迎来数道喝彩。
鸣锣声尤在耳,戴恽已双拳并出接连攻向梅弗问。
“一个日日埋首店铺经营财利的年轻商贾功夫又能高到何处,如何能与我等时时操练之人相比,柿子先捡软的捏。”
梅弗问并不接招,他足底生风衣炔飘飘闪避之。
戴恽的拳始终离梅弗问的身子差了那么一毫。他心中渐渐不耐,大喝一声出手更疾更厉。
梅弗问闪挪空间渐窄,渐渐被其逼至台角,戴恽的甲尖已几乎割上梅弗问的后颈,他心头一喜腾身而起双掌向梅弗问后背拍去!
不远处的广梁殿下粗壮的殿柱后藏着一人,瞧瞧探出一双水汪汪乌亮亮的大眼关切地看着台上。见此情形不由惊呼一声。
留云吓地左右看了看,“郡主,若被大王知晓你偷偷来此定会降下责罚。”
戴恽的掌心已感知到梅弗问身上衫子的料作质感,梅弗问忽得诡异地转了个身霎时脱离了自己的掌风,与此同时他的肋部传来一道剧痛,身子不受控制地飞出跌落按剑台下。
钱若耶舒了口气,扭头对留云道:“给我个帕子,再到惊险处我便用它掩着口。”
阚璠一脚将戴恽踢飞后看也不看转身便攻向梅弗问,他已看出梅弗问的功夫实在戴恽之上。
梅弗问记着钱传瓘的托付,将赛事拖至申时。各小组决出首名后二柱香的时间将开始武状元之决。故而,他欲将小组的赛时拉得长一些。
阚璠以腿脚功夫见长,下盘极稳,一只腿如铁柱钉在地面,另一腿连闪疾踢。
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出脚,只见到一片灰影接连扫向梅弗问的上中下盘。
梅弗问牢据守势,腾挪闪避之余间或回以一拳。二人你攻我守来往回合了近一刻时长,台下议论声渐起。
“这白面小儿怕是除了轻功便无甚功夫,只能这么躲着。”
“我瞧不像。他虽被追着打,却全无狼狈之相,我猜他是在等对方心烦气躁之时以一击得手。”
殿柱后的钱若耶安然若定,“四郎只是不急于出手,四郎的功夫数招之间便可胜了他。”
梅弗问如鹰腾空而起,阚璠紧随其后,在空中双足连踢捶向梅弗问后腰。
梅弗问目光向台上扫去,钱传瓘对他微点了点头。
他的身子陡然拔高,阚璠双足落了空。梅弗问腰身向后一折,双手一翻抓住阚璠双腿,将他整个人轮了起来。
阚璠力贯下盘双足猛踢,踝部却似被火钳牢牢桎住挣不得脱。
钱若耶眼见梅弗问将阚璠扔轮盘般扔下台后飘然落于台上,以绢帕掩着口的双手激动地颤抖。“这才是四郎!如此漂亮的功夫,何等过人的风姿!”
阚璠心头一惊。触地刹那预料中的断骨之痛却未传来。他一个鱼跃挺身而起,看向梅弗问的目中又惊又佩。这等内力及对其的把控施放他自愧弗如。他对梅弗问拱了拱手谢其手下留情。
观战众人发出低低的哗声,毕竟初试时阚璠位列第一,谁也未料到他会被从未闻之会武的梅弗问击败,竟未能进前三甲。
孟尚庭亦向梅弗问投来一瞥。
乙组的三人势均力敌,缠斗激烈。一刻时长后三人均汗湿衣衫身现疲状,最终以水丘昭阳,这个水丘家族年轻一代之佼佼者险胜李文庆而终。
丙组的三人中以孟尚庭吸聚的目光最多,因他那日的勇迹已被广为传播,牙军中还送了其个‘托缸孟都头’的称号。
杜建徽看了眼台上那强自镇定的孙儿,知孙甚深的他已看出孙儿强掩的怵意。他心中暗叹了口气,转向钱鏐笑道:“大王抬举我这孙儿,奈何他那点微末功夫实难登此大堂。还是让他快快下去莫丢人现眼了。”
钱鏐微微笑,“老弟这是心疼孙儿了。昭达机灵敏达,吾甚是喜欢。今日此机正可予其历练一番。”
杜建徽道:“谢大王抬爱。”
他心头暗忖,“胡珏亦入了九强,胡进思怎的不在此观试。那水丘昭阳仅长达儿一岁,胡珏比达儿尚小数月,却俱已出落得如此出类拔萃。唉,只怪我自己太宠达儿了。不知大王借历练之名将我达儿置于此台上的真实之意为何?”
近几日隐有异动,有人暗中查探自己过往之事。他佯作不知,若果为大王之授意,虽不知大王因何事生疑,他既无愧又有何惧!
十二年前,睦州刺史陈询叛乱。他因与陈询为姻亲而受钱鏐怀疑。直至陈询属吏奔降钱鏐献上他多次致书劝陈的信件,才消了同谋之疑。
十年前,他与兄长杜建思不和,被杜建思诬告谋反,称其私藏兵器。钱镠疑心又起,派人搜府。他坦然自若相迎,使者直搜入内室,一无所获而返。
胡珏双腿微曲分立,松肩垂肘,双臂虚抱,手成龙爪。他所习的内功为八卦心法,拳脚功夫为八卦龙爪掌。
他提步斜上,一掌扣向孟尚庭肩头,另一掌一翻一托击向其胸腹。
孟尚庭身子一拧,躬身含腹,掌形如虎迎上。
台下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这场龙虎斗。
胡珏身随步走,灵如游龙。掌随身变,行云流水,连绵不断。身形多变疾若飘风,掌法无穷刚柔相济。
孟尚庭拳腿刚猛如出山猛虎,腾跃回转若林中灵猴。掌风劲厉如北地冬风,腿脚迅猛似晴天惊雷。
高台上的几人看得明白,胡珏的八卦龙爪掌精要在于避正打斜,围圆打点,循循相生。而孟尚庭的虎爪功以直刹曲,以劲击韧,以疾克静。
二人此时皆处按剑台边缘。胡珏腿如蹚泥身形一摆欺上,一手横插隔挡住孟尚庭双臂,另一臂弯曲肩肘带着绵绵内力撞向孟尚庭!
孟尚庭双足离地,身子被撞得斜飞而起落出台外向下坠去。
却在他的足尖几乎及地时身形在空中向侧一飘,一掌伸出勾住台沿,身子挺直与台齐平,双足连踢胡珏下盘。
这些动作变化之快疾如闪电,胡珏惊觉时已不及躲闪,被孟尚庭扫中。他的下盘一松,孟尚庭双掌在台面一探,已如平跃的猛虎落于他身后。
后背劲风袭来,胡珏被一掌推至台下。
人群中爆出阵阵喝彩声。
钱传瓘思道:“果然初赛时孟尚庭并未显出实力,仅取了第七之位。胡珏位列第二。初赛时他与胡珏未交过手,方才他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找出了取胜八卦龙爪掌之法。功夫实为颇高。只是,现今我们看到的又是否便是他的真实实力?”
孟尚庭走至被他和胡珏忽略,尴尬立于台上的杜昭达身前,说道:“承让。”
他双臂平出,杜昭达还未及出手便被孟尚庭平推至台下。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一局。
他立于台上,高大英挺。坦然接受着观战之众的欢呼与道道钦佩的目光。他向广粱殿下望了一眼,浓眉展舒目中流光。
钱传响立起身宣布终决的规则。
“对战之时,身负之功夫为艺,然谋更胜之。今日的武状元之决以功夫与谋略并重,除拳脚内力外亦考较各人灵变之思。仍不可使用兵器,但请三位裁官各赐一物。你们三人依抽签次序各择一件。一刻之后比试开始,第一场后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开始第二场。各位皆为我吴越的男儿好汉,但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他转身向杜建徽、顾全武、马绰道:“请杜司马、顾知兵马、马司马赐物。”
杜建徽自面前的果盘中拿出一枚金桔。
顾全武抽出了瓶中的一支牡丹。
马绰取过侍女手中的团扇,拆了扇架将绢丝扇面置于桌上。
抽中头签的为水丘昭阳,他径直走向金桔,抓起送入口中。
钱鏐笑道;“这孩儿自小便爱金桔。”
其后为梅弗问,他拾起牡丹插入腰间。
孟尚庭便取了绢丝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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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历史人物中,杜建徽是我比较欣赏的一个。有大智,以高寿善终。
十国春秋·卷八十四》:天复三年,睦州刺史陈询叛,询与建徽儿女姻也,王颇疑其有它志,密命马绰伺建徽意。建徽曰:“陈氏负恩背义,自贻覆败,建徽既为姻娅,谊当见疑。然累书敦谕,皇天后土实鉴临之。惟拔城获书,庶明此心耳。”已而询亲吏来奔,得建徽抵询书,皆责以大义,无逆辞,乃知建徽长者,王宿疑顿解,赐钱一百万缗。建徽兄建思与建徽不相能,至是告变,言建徽私蓄兵仗,乱且不测。武肃王急命亲校索之,建徽方具食不顾,听使者入卧内,絶无所得,王以是益加亲重,迁浙东营田副使、常州刺史,为构第城南,亲与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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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八十四、按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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