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音带万郎君从后门进入醉仙楼。
他一看是醉仙楼,虽未来过,也在举子中听过这地方的华贵,开始琢磨贵人为何会帮他解决麻烦。
他百思不得其解。
待他进入雅间,见到赵月华后,立刻拱手行礼:“敢问贵人贵姓?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姓曾。”赵月华见此人脸上仍有瘀青,还是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觉得像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只一眼便可看出他们的心思。
“曾乃国姓,莫非贵人乃皇室中人?”举子大惊,赶紧跪下。
“起来吧。本公主叫你来可不是想吓你。见你无处可去,不忍心一人寒窗苦读十载,却毁在此刻手里,便想着收留你。只是我需知道你为何会得罪杜昌铭。我可不会收留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赵月华试探道。
“公主明鉴,我乃和州司马参军之子万秉之,那杜昌铭仗着是御史之子,目无法纪,才真是不忠不义之人。”万秉之不吐不快,道出事情原委。
万秉之为专心备考,甚少与其他举子往来。可前些日,与他同处一家客栈的举子找到他,谈起要集资买物一事,万万没想到。
买的是考题!
万秉之起初没当回事,有举子起歪心思的多的是,有人借机骗财的也多的是,只以为是有人在卖假考题骗人,便劝他们不要投机取巧。
谁知那人被他说得恼羞成怒,说到此考题千真万确,因其来自同届举子杜昌铭。
杜昌铭之父乃御史杜威,深受当今陛下器重,连贡举考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便故意泄露了考题给他。杜昌铭贪婪,为敛财,向举子兜售试题。他告诉要买试题的举子,他早已被内定,参加科考只是走个过场,属实是好意才给他们看试题的机会。
本来试题的兜售范围只在京师出身的举子之中,可这些举子也有想再捞一笔的,传来传去,买试题竟成了举子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买试题需要十块金饼,很多举子一个人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但又真想要,便有了集资买试题一说。
告诉万秉之实情的举子也是实在找不到人一起买题了,才想告诉万秉之这个呆子,想哄他买。他对万秉之不了解,真没料到万秉之听了事情原委,义愤填膺,立刻要去官府报官,举报杜昌铭。
可到官府,京师县令一听是状告杜昌铭的,不敢接下案子,反而请了杜昌铭来,要杜昌铭自行解决万秉之。杜昌铭来了,拿出金饼谢过县令后,打了万秉之一顿,带他离开县衙。
杜昌铭恶狠狠地告诉他:“京师可没人敢管这件事。”
说完,杜昌铭觉得不解气,再次毒打了他一顿,羞辱了他一番后,才放过了他。
当场,万秉之也不想再报官,官官相护,万一再求到一处,又是袒护杜家的人,他可能真的没活路了。京师的官是不在乎和州这等偏远州府的子弟。
他还要活下去,客死京师不该是他的命。
万秉之好不容易养好伤,便一如既往埋头苦学,他只能希冀自己学得足够好,好到可以比杜昌铭那种人,做答得更出彩。
他有时候又想或者他到时候该在考场,直接当着所有官吏的面,痛斥科举不公,那样就算杜昌铭势力再大,也难以当众捂住他的嘴。
可不管选哪条路,他不能提前一走了之,他不能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和州告诉他的父母,他什么都没做就放弃了。
这些日子他分明没有再招惹过杜昌铭。
可就因为杜昌铭在街上见到他买药,闲来无事又想欺压于他,便查到他的住所,威逼店主不许留他住店。
对于杜昌铭来说,万秉之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罢了。可对于万秉之,却是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给赵月华,求她主持公道。
赵月华听完后,眼神满是怜悯,但没有表态,只说:“无论如何,你需要先安顿下来。”
她唤来和音:“阿音,带他去开明坊的宅子,只说他是我的贵客,让管家务必好生照料。”
开明坊距举子聚集地远,不易被人打扰。坊内,因赵月华爱竹,一年前寻了一块空地养了大片竹林,最适合静修。
万秉之欲言又止,见赵月华闭目养神,不好意思打扰,随着和音离开。
剩赵月华独自一人陷入沉思。
作为曾媓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赵月华时刻关注杜威的行踪。
她也知晓杜威仗着曾媓的宠信,为曾媓打压异己时,存了太多小心思,诬告了很多不肯与他同流合污的人。
她则在暗中收拢人心。对于很多知恩图报、德才兼备的官员来说,锦上添花没有新意,雪中送碳才难能可贵。
例如曾媓重视的宋言牵连进谋反一案,涉案者甚广。
曾媓起先听了杜威一伙捏造的证据,加上宋言一向用先帝的遗诏说事,怒气上头,将涉事人员悉数投狱。
赵月华怕曾媓疑心她,不能直接向曾媓求情,只能暗中相助。当时,还没有得到蔓儿相助,还没有和音帮忙,她只有揣摩着曾媓的心意来行事。
曾媓的确害怕人谋反,但她心里至少还有杆秤,哪些人是非死不可,哪些人是杀鸡儆猴,哪些人无关紧要,哪些人给点教训即可,哪些人动不得。
同样是谋反,同样是诬告,杜威的诬告话术不见得高明多少。有的人是即日处死,而宋言却是必须按刑法流程办事。
宋言是先帝在世时便受重用的人。赵月华听曾媓赞过宋言多次,直呼“宋卿乃肱骨之臣,与少臣同为皇家的左膀右臂”。
一个可以与曾少臣相提并论的臣子,宋言从监察御史一路升至宰相,也少不了曾媓的亲手栽培。
在赵月华看来,满朝臣子,除了曾少臣,曾媓最欣赏的便是宋言。
宋言值得帮,也能帮到。
她状似无意,同安娘提起:“杜威等人用刑之狠,屈打成招,人神共愤。若是曾将军去看过宋公,或许那些人还不会这么嚣张。”
安娘知晓曾少臣对宋言素来敬重,向曾少臣提起杜威的事。曾少臣想到宋言为人、杜威之狠,终不忍心,不管流言蜚语,前去狱中探望宋言。
往日,杜威的狠是对政敌,对曾媓不喜的人,曾少臣并不会多事。可涉及宋言这些正直之人,他有所了解的人,他不忍心,也不相信宋言会有谋反之心。也只有他,不怕受宋言牵连。
见过宋言后,曾少臣向曾媓献上一份宋言用血写成的陈情书,字字珠玑、言辞恳切。曾媓得以冷静思考宋言一案,选择召见宋言等人。
可惜,宋言一案中大多数人已经被杜威残害致死。
杜威想的数百种刑具沾上数不清的血迹,一度到了拿出刑具,摆在犯人面前,犯人就吓得认罪。杜威说什么是什么。
宋言和另一官员钱三通因提前认罪,少受刑罚,被杜威关起来等候死刑,才能活到曾媓看完陈情书,召见他们的那刻。
杜威知晓后,还想再辩驳。曾媓神情未变,轻掀眼皮,唇角半勾,扫了一眼杜威,杜威便感觉有泰山压顶之势,不敢多说,俯首帖耳等待处置。
曾媓的确没有听信杜威之言,他给的证据错漏百出,宋言被禁闭多日,仍头脑清醒,有理有据地逐条驳斥。
可宋言起初是先帝提拔,且三代忠良,一心忠于赵家。宋言的确不是想谋反的人,他只想用道理不断劝谏曾媓放弃夺权,安心辅佐赵家子孙。
纵使曾媓惜才,也想挫挫宋言的锐气。下旨贬宋、钱二人为地方官。
拉拢宋言没有好时机。他是曾媓看重的人,即使被贬,曾媓对他也极为关注。
赵月华心知,若是贸然向宋言示好,容易被曾媓的耳目察觉。她对外只能是当个与世无争的公主,即使参与政事,也应该是曾媓需要赵月华时,她才能插手。
但钱三通可以拉拢,他能力不差,只是不如宋言突出,更没有好家世。这次倒霉,作为宋言的下属被牵连进去。
赵月华特意寻个机会,同钱三通告别,备了不少金银细软给他,一言一行都是对钱三通的尊重:“你乃国之栋梁,如今朝中正乱,远离京师并非毫无益处。你只需安心上任,等朝中稳定,我自会借机调你回京。届时,纵是宰相你也当得。这些你且收着,主要是沿途若无这些打点,只怕有的难受。万事以保全自身为重。”
钱三通眼含热泪,将赵月华给的包裹如视珍宝地捧着,声音微颤:“臣定不负公主厚望,余生定以臣之所学报答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像钱三通这种可拉拢的人还很多。
曾媓一直利用杜威这把刀,以铁血手腕镇压朝中对她不满的势力,赵月华便暗地救了不少受诬告的人,为自己所用。
他们被贬为地方官,偶尔私下会传地方的重要消息回京,赵月华得以对万里外的地方有所了解。
但现在,杜威涉及到科举舞弊、结党营私这等事一定是触及到曾媓的逆鳞。前者不利于曾媓打压世家势力,后者不利于曾媓扶持亲信。
若都是杜威的人,即使杜威表面上在曾媓处时时表忠心,曾媓难免会怀疑他是否图谋不轨。
赵月华想到曾媓话里有话,若有大事发生,那在科举之中就不会有比科举舞弊更大的事,这可能导致科举再度被推迟。但这绝非曾媓所愿,去年被推迟,曾媓已经是不情愿,今年她这般重视,不会想再推迟的。
曾媓说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
那么曾媓一定另有安排。
“月娘,我还怕你一直忧心,想来宽慰一二。现下看来是不需要我了。”兰徽见赵月华已经谈完事,同和音问好后,便来见她,看到她愁眉不展到笑逐颜开便也放心。
“明明是我一看见你,整个人才豁然开朗。兰徽你才是解我烦忧的灵丹妙药。”赵月华见兰徽一来,笑得更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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