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媓登基后,大肆封赏曾氏子弟、有功之臣。
京师留下的臣子里多是曾媓的人,这些人里面有忠心耿耿之人,有见风使舵之人,有见机行事之人。剩下的人里面要么不敢或者没有能力反对曾媓,只有蛰伏起来。
曾媓下令将曾家祖先追封为帝,同赵家祖宗一起供在皇庙里。曾家子孙则依血脉亲近封赏亲王、郡王。赵崇苻封为太子,居于东宫。赵月华和她的三姑母平城公主再受封赏。
赵月华的大兄赵崇衍依旧被囚于江州,不能回京受封。
曾少川被封为定王,仍然任左羽林军将军一职,行安封为世子。
曾经一度,即使曾媓当上皇后,崔、张、卢、王四大望族也看不起曾家。
大昱的开国皇帝是贵族出身,因当时的皇帝荒淫无道、昏庸无能,纠结身边一帮权贵子弟成功起义。
崔、张、卢、王四家出力最多,实力最强,受赏最大。
大昱开国皇帝曾命人撰写过《氏族志》,定下门第高低。赵乃国姓,自是排在第一,其后便是崔、张、卢、王四姓。
四大望族相互通婚,互相帮扶,曾经在朝中有半数的臣子都出自这四门。底蕴深厚的他们是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先帝在世时,曾下禁婚诏,禁止四大望族存世后人互相通婚。可此诏一出,反而让四大望族的名气再次攀升,所有人再次明白四大望族的地位有多高。
如今,四大望族中,张、卢两家受曾媓打压最为严重,张家一门尽数被杀,卢家再无人在朝。崔、王两家识时务,没有反对过曾媓。
曾媓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官员修订《氏族志》,将曾姓排在百家第一位,赵姓次之。
她春风得意,精神越发好,看不出来年过花甲。
赵月华也适时进宫,拜见新帝曾媓:“儿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曾媓已换上赤黄色胡服,腰系九环带,头戴龙纹冠,通身的气派让赵月华晃神间似乎瞧见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先帝。
这是赵月华在她的两个兄长身上都没见过的气场。
曾媓唤赵月华上前,同她近些说话:“起来吧。月娘是来接孩子的。”
“是。瑾儿、玥儿得阿娘照拂,是其三生有幸,但为人母者,舐犊情深,实在舍不得孩子不在身边。”赵月华听曾媓心情不错,顺势在称呼上拉近与曾媓的关系,低眉垂眼地回答。
曾媓听她的语气软化了不少,感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忽然话锋一转:“柳家一事,朕处理的或许是急了些,但朕也是为你着想。朕不能让你同反贼掺和到一起。”
赵月华沉着回答:“柳家罪孽深重,本该如此。承蒙阿娘恩典,瑾儿、玥儿才躲过一劫,儿感激不尽,何况阿娘为儿寻得良配。此前是儿一时魔怔,误解阿娘的心意。”
“你真如此想就好。去吧,以后多带孩子们进宫。我很想你。”曾媓盯着赵月华许久,才命她退下,摆手命御医上前扶她去休息。
走前,赵月华多留意了一眼,在曾媓身旁侍奉的御医,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仅凭资历显然不够贴身侍奉皇帝,但胜在眉目如画、举止和柔,合该得她的母亲怜爱。
瑾儿和玥儿一直住在赵月华的寝宫长乐殿,一切规制如旧,只是如今多了些孩子的器具。她下嫁给柳仲暄时,还是皇后的曾媓一直命宫人打理好长乐殿的一草一木,方便留女儿夜宿宫中,多说些体己话。
蔓儿正哄着两个孩子睡觉。瑾儿见赵月华有两月未进宫,总爱缠着蔓儿玩,曾媓觉得这是小事,自然由着瑾儿亲近蔓儿,蔓儿也很疼瑾儿。瑾儿进退有度,从不在蔓儿有事时烦她。瑾儿休息时要蔓儿陪着,蔓儿也乐此不疲。
“其他人都退下,不要惊扰两个孩子休息。蔓儿留下就是,顺道陪我多聊聊两个孩子近况。”赵月华令宫人退下,坐在蔓儿身边,看着两个孩子皆已熟睡。
弹指间,长乐殿只剩她和蔓儿。
蔓儿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瑾儿,轻声却笃定地对赵月华说:“公主此番恐怕不只是接孩子吧。”
蔓儿比赵月华小四岁,却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淡定从容。她已经正式被提拔为女官,拜为御正,替曾媓起草诏令。
曾媓保留了大昱的女官制度。女官分为内官和宫官,前者便是皇帝嫔妃,后者则是宫人。曾媓并未封任何人为妃。
宫官细分为六尚二十四司打理内廷事务,各级女官均享有官职,有等同朝官的俸禄,只是不能参与朝政。
蔓儿是一个例外。她暗地里早就协助曾媓处理朝政。曾媓登基后,群臣在内殿紫宸殿商议朝政时,蔓儿一直侍奉左右。
曾媓登基后公开向天下求诸女官都是为招揽像蔓儿一样的人才。虽非外官,但也是荣耀。
华国夫人曾氏、襄国夫人王氏、江州长史之妻赵氏、南州刺史之妻崔氏四人素有贤明,被举荐入宫,同蔓儿一样为曾媓分忧。
赵月华默认了蔓儿的试探,提了一个问题:“蔓儿,我记得你说过你会认。可为何遇事不独善其身,反而惹得曾至信的不满。”
曾至信就是曾媓的男宠,素来嚣张跋扈。上朝时,他挡了工部侍郎的道,反骂工部侍郎不长眼,说到后面还动手打人。
有侍卫上前阻拦,他连侍卫一块殴打。还是曾少臣拦了下来。
等上朝,有人怒斥曾至信的荒唐行径,却被曾媓轻轻揭过。工部侍郎得了赏赐,曾至信回府反思。可过了两日,曾至信照样进出宫门,在京师横行霸道。
朝堂上对曾至信不满得大有人在,可因曾媓的偏袒,没人再当出头鸟。因而她知道蔓儿有向曾媓劝谏时,她有些诧异,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正好成全了赵月华的心思。
蔓儿听后反将一军:“公主人脉甚广,可这等事不该传出陛下的紫宸殿才是。”
“我总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蔓儿不也于心不忍,见我久跪宫中,便告知些我不该知道的事,”赵月华不慌不忙提醒蔓儿,待蔓儿看向她,她才又解释,“我自然懂得投桃报李,不会寒了怜我之人的心。”
蔓儿才坦然回答起曾至信一事:“曾至信暴戾恣睢,胡作非为。陛下一味宠信他,只会对新政不利。”
赵月华听后,惋惜道:“蔓儿用心良苦,可惜陛下反斥责你居心叵测。”
蔓儿似乎并不在意:“是蔓儿操之过急,反而引得陛下误会。君子坦荡荡,陛下也很快打消疑虑,依旧重用蔓儿。”
“可曾至信呢?他要不知道便罢了,可偏偏他听到蔓儿的话。在陛下面前对你倒打一耙。你我都知,他容不下陛下身边对他有敌意的人。欲加之罪,蔓儿见得还少吗?如今陛下广招女官入宫,蔓儿也并非不可替代。对于陛下而言,你与曾至信孰轻孰重呢?”
赵月华说完,看着蔓儿忍不住攥紧的拳头,才给了她一颗定心丸:“但我可保蔓儿无忧,甚至陛下万年之后,只要有我在,蔓儿定如月之恒。”
蔓儿疑惑:“公主何以如此看重我,我又能帮公主什么?”
赵月华气定神闲道:“蔓儿金相玉质、怀珠韫玉,我许下承诺既为蔓儿的善心,也痛惜我朝人杰因小人诬告凋零。至于能为我做什么,日后蔓儿自会明白。届时做与不做,全在你,我不会强迫。”
蔓儿闻言,只说:“既然如此,蔓儿会拭目以待,也请公主小心身子。”
蔓儿拉起赵月华的右手,赵月华的右手缓缓平放,有几道血痕。
是见曾媓时,赵月华刻意藏起来的右手。右手握成拳头,指甲插入肉中留下的印记,她却毫无感觉。
“多谢蔓儿提醒。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不会再这么沉不住气。”
赵月华出宫时,曾媓的侍女英儿出声留住她:“英儿奉陛下之命,送透花糕给公主。”
透花糕是赵月华曾经最爱吃的糕点,可是她爱吃是因为做透花糕的人。
物是人非,她吃这东西的心境也不同了。
赵月华命侍女收下后,向英儿郑重地道谢。只有赵月华和英儿知道,这句谢是为英儿暗地里主动向赵月华透露曾媓的近况。
赵月华第一次遇见英儿时,赵月华只有七岁,英儿还是御花园里一个平平无奇的扫地宫女。
英儿的小妹身染重病,家里已经来信没银两救治,再这样下去只能等死。英儿的父母年迈,若非家境贫寒也舍不得她入宫侍候,为了小妹已经搭进去所有的银两了,但还不够。英儿就这一个妹妹,她心急如焚,可人微言轻,她也不知如何求人帮忙,急得暗自垂泪。
彼时还贪玩的赵月华在宫里四处晃荡着,瞧见英儿躲在角落里哭,主动询问她原因,英儿才敢告诉赵月华来龙去脉。
赵月华赶紧回宫,私下给了英儿足够的银两,她的小妹得以用上好的药材养着,病情慢慢好转。
这么多年,英儿虽沉默寡言,但一直尽心尽力做事。
曾媓在御花园赏花,被宦官钻了空子得了刺杀的机会,是英儿先看到宦官举止有异,惊呼一声,她和蔓儿下意识双双挡在曾媓面前。
英儿同蔓儿都因护驾有功受曾媓重用。蔓儿因其才能做了女官,英儿嘴笨但胜在心细谨慎,就留在曾媓身边做贴身侍女。
柳仲暄入狱,事发突然,英儿无法知会赵月华一声,让她有个准备。这一年,她见赵月华一路走来,颇为心疼,更觉愧疚,处处为赵月华着想,悄悄漏了不少消息给她,让她得以对蔓儿和曾至信有了更多了解。
回府后,赵月华开始着手处理曾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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