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八章·渠家村·无垠之杯

当然,她仍然很爱姬斐姐姐和绮玉,如果没有遇见她们、如果不曾被她们温柔的眼眸所倒映,她无法想象自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渣。

但在蛟族这样的地界,被大肆宣扬推广的温柔,恰恰是最无用的。姬斐姐姐已经美貌温柔到顶级了,仍没有为自己换来丝毫幸福。最后为姬斐带来幸福的,是朱妍旭带着她杀光了怡红楼。

自此以后,樱歌彻底变为朱妍旭的小迷妹,唯朱妍旭马首是瞻。

日子渐渐快乐了起来。她们在洛阳盘下了一处酒坊,借此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姬斐揽客,绮玉酿酒,朱妍旭当保镖,她则负责记账。酒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她们开始有了不少余钱。

朱妍旭拿钱在洛阳城东买了一处田地,建成了百果庄园,种了上万棵果树给绮玉酿酒。樱歌也在此发现了新乐趣——长在果树下的野花野草们。

她开始如饥似渴地搜集医书,学习辨认不同的草叶和不同的功效。她在那时才理解了什么叫天赋——那些在姬斐绮玉眼里长得毫无区别的叶子,她只需要看一次,就能永远记住它们的名字、气味和药效。她时常有一些灵光一闪的点子,能做出一些巧妙的搭配。

而她也从不缺试药的人。所有来酒坊踢馆砸场子的蠢货,全都被朱妍旭绑来给她当小白鼠。

她喜欢那种感觉——用手中的药剂操纵对方的所有感官,就仿佛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只要加一些金叶羽兰,对方就会肠子绞痛,并产生和后背有关的幻觉;她如果加一些芭旬果的根,对方就会头痛欲裂,这时候只要等半个时辰再给对方服用飞天草汁,对方就会产生置身天堂的幻觉。

只要她想,她可以在不动声色间,击溃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和心理防线,她可以送对方上天堂,也可以送对方下地狱,只在她的转念之间。

她们酒坊开业以来最大的麻烦——洛阳地头蛇戴家,就是这样被她解决的。

姬斐两次被戴家劫走,关在地牢里折磨。戴家说交换条件很简单,只要她们退出洛阳,永不再踏进城里。

虽然朱妍旭两次都把人救回来了,但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第二次还受了重伤。与此同时,她们的酒坊也三番两次被砸,还有一次城东的百果庄园被放火烧了。

当时连朱妍旭都已经动了放弃洛阳、另寻出路的念头,只有樱歌死死坚持,说再给她一个月。她买通了戴家下人,将自己刚刚调配出的梦绯匿名送了过去。

很快,她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戴家人没有再找她们的茬,因为他们正沉浸在梦绯带来的飘飘欲仙之中。他们还主动献上许多黄金,以换取更多的梦绯。

两年之后,朱妍旭带队一举端掉了已经被掏空的戴家,彻底消除了朱颜雀在洛阳的最后一个威胁。

那群原本养尊处优的前朝王族,到最后一个个形销骨立、面若骷髅,竟然还跪下求她再给一点梦绯,一点贵族尊严也不剩。那感觉……实在是爽爆了。

朱妍旭却在目睹那一幕后,严肃地要求她严格控制梦绯的产量和流向,并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反复唠叨要她停产梦绯。

“我好不容易才变得比你更强了呢,朱妍旭。”那时她这样答道。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在自己强到像神一样的领域,自己缚住自己的手脚呢。她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为什么要让她自断臂膀。

她要变得更强,变得比朱姐还要强许多许多,这样,就可以换她来保护大家了吧……

可是,在对付渠家村时,她的毒药竟然没派上任何用场,而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朱姐已经战亡了。

怎么会?怎么可以这样!是她渴望成为超越朱姐的强大的人把朱姐害死了吗?还是因为她的无能没能帮上朱姐才害朱姐殒命?她果然是个废物吗?

樱歌理不清自己的心绪,那像是一大团打了许多死结的火药引线,让她不愿多看。

不,不是自己太无能了,都怪朱姐太无能了。而她不会像绮玉那个废物一样每天靠灌醉自己来逃避,她要继续研究毒药,来完成朱姐做不到的事,打下渠家村。

然而最终做成这件事情的依然不是她,而是姬斐。为了做成这件事,姬斐搭进去了半条命。

好在,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用自己手中的药,守住姬斐了。

送行队伍的终点,是朱雀乡正中央的月时神庙。所有骨灰坛被安放在女姞神像下,黑曜石雕刻的巨大女神手持黄泉幡引,风吹起重重纱帘,也吹来了远方响起的挽歌。

“把那片罂粟田砸了吧。”在连绵不绝的唱诵声中,樱歌突然说道,即使被叫了大半生的小樱,实际上她早已是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这一瞬间她仿佛突然回归了和她年龄相符的稳重,“就当我为我这么多年的混账,给朱姐的赔罪。”

这段从黑暗最深处逃出来的漫长的路,她们已经彼此拉扯着接力走完了。她应该留给小烈一个干净光明的开始。

……

法事结束,人们纷纷走出神庙,四散开去。月灼回望了一眼纯黑色的神庙,在铅灰色天穹下显得沉静肃穆。

神庙外围,却站着一个陌生人。她的身后还牵着一辆奇怪的囚车。

“请问阁下可是叶立鹤大人之女叶绮玉?”那个陌生人径直走到绮玉面前,问道。

“是。”绮玉今天一整天滴酒没沾,但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过世多年的娘亲的名字,这感觉实在比连干十碗神蔡春酿还迷幻,“你是谁?你认识我娘?”

那人身量颇高,膀大腰圆,声音洪亮:“我乃眉间月老贾。令堂曾为眉间月效力,直至牺牲。我今日登门拜访,是因为当年迫害令堂的凶手已被抓住,特此邀请故人之女观赏行刑。”那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朱颜雀若是想按照自己的规矩行刑,我们也悉听尊便。”

她身后的囚车里,关押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看那浑身累累伤痕,显然是受了不少苦楚。

老贾瞥了他一眼:“此人名为张滕,昔年曾是赵直手下的知名酷吏,不知迫害过多少眉间月姐妹。我花了近十年功夫,总算是逮到了他。”

绮玉想了想:“我想……按我们朱颜雀的规矩行刑。”

原本四散开去的朱颜雀教众又纷纷聚集在神庙前的空地,参与这场临时召集的朱雀大会。

二十七位红尘长老搬来刑具,将囚车里的男人绑在了刑架上。

老贾背手站立在男人旁边,向众人朗声道:“叶立鹤大人为眉间月服役十四年,是一名伟大的战士。她曾经参加过多次对被捕姐妹的营救、协助寻回关键文书、帮助姐妹躲避赵直抓捕……”

老贾顿了顿:“最后,叶立鹤大人带队押送最后一车灵石时,惨遭楚楼之变,不幸被捕。即使如此,叶立鹤大人始终没有吐露灵石的隐藏位置。”

她指向刑架:“这个人名叫张滕,是赵直手下鹰犬,当年正是他最终将叶立鹤大人迫害致死。”

刑架上的男人死到临头,犹自舔了舔舌头:“他娘的,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把那一车灵石藏到哪里去了……我后来找了二十年,硬是没找着。”

绮玉作为此次行刑的主刑官,冷冷道:“拔牙。”

张滕的下颌被粗鲁地固定住,红尘长老挑了一支最能让人难受的镊子,将他的牙一颗一颗撬了出来。

“拔舌。”难听的惨叫声中,绮玉再次下令。

惨叫声从清晰转为含混的呜咽,听起来更惨了。很快,一团模糊的血肉被放在金盘之上。

“犬刑。”

黑背的大狗一拥而上,张嘴龇牙冲向被泼满香料的张滕。

待到大狗散去,一片狼藉里的人影竟然还有呼吸。

“他还剩一口气呢。”老贾显得有些惊喜,“还能带回去再受一遍眉间月的行刑。”

绮玉看着身体已经惨不忍睹的男人,感叹:“贵派做事真是毫不浪费啊。”

老贾扭头看她:“绮玉贵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我们给你娘立了坟。”

“去哪里?”

老贾答道:“邶檀山。”

“是那个埋着良勺国三位大后的邶檀山吗?”一心沉迷华良春纪元史的霍婧不知从哪听到声冒出来,把手举得高高的,“我也想去!”

似乎看出了绮玉的犹豫,姬烈主动说道:“绮玉嫁嫁,你去吧,家里有我,我会保护斐嫁嫁。”

“是啊,我们小烈长大了,能扛事了。”绮玉揉了一把姬烈毛茸茸的脑袋,“那我便随贾大人去一趟,去认认门,以后给娘扫墓也好知道地方,我很快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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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玉和霍婧决定跟随老贾结伴短暂出游,樱歌带着年幼的姬烈守家,月灼拜别她们,打算回营帐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嬴将军,请您收下这个。”朱颜雀一行人刚从视线消失,突然月灼背后响起一道女声。

月灼回过头,发现喊住她的是之前来月经时在神庙偏殿里见过的女祭司,当时她站在黄金和白色大理石骸骨神像之下,令月灼印象颇深。

而祭司手里举着一个同样由黄金和大理石做的碗。

“这是无垠之杯,在一切结束之后的昨夜,突然出现于神像之下。我遵从神谕,将其传送给您,请您务必收下。”

月灼伸出双手,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那个造型别致的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创生之神的宝器?

“盛放所有她人抗拒盛放的,容纳所有她人抗拒容纳的,对与错的河流之上奔涌着愚人不可见的辽阔海洋,所有降生的存在与存在的死亡都在其中。”祭司唱诵着难懂的歌句,深深行了一礼,轻盈离去。

另一边,姒颐对她唤道:“月灼,过来!”

月灼决定晚点再来验证这个黄金碗的真伪。她将无垠之杯收入怀中,向姒颐走去。

姒颐身旁站着两个陌生的面孔。

其中一个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大方脸,双眼大如铜铃,炯炯有神。“这是妘亭南,原是万海学城的副主管,后来被九城盟调来丹峦发展万海珠,现在被我任命当九城盟军的兵马粮草大元帅,负责统筹调度所有军资供应和运输。我和她搭档二十年,她是我见过最认真细致、踏实负责的人之一。”

月灼连忙抱拳:“久仰久仰。”

另一位身形则清瘦些,眸色中带着冷锐。“这位是祝宁安,出身名医世家,十多年来一直跟着我在丹峦为当地穷人治病,以一己之力终结了丹峦地区的疟疾史。这次我让她带了一支上百号人的医师队伍,给九城盟军做军医。”

月灼又是一拱手:“以后我的小命就靠您往回捡了。”

姒颐关切道:“你别站着了,先让祝医师看看你的髋骨吧。”

“哇!你们看!”月灼突然指着她们背后上空惊喜道,“天上有只大鸟!”

姒颐三人转身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空空如也,只有几丝云絮慢慢飘过。

再回过头时,眼前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只余远处一个飞速掠走的黑影。

姒颐满脸无奈,祝宁安笑着拍了拍老搭档的背,和妘亭南一起向营帐走回去:“我说了吧,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怕看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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