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滴碎雪(二)

景昭再次睁眼,原本现着光亮的火堆已经灭的一丝热气全无。手脚也已经冻得麻木艰难坐起身才发现,屋外的天色蒙蒙亮,周围还是深蔚色,只是不知何时飘下的雨变成了纷飞的雪。环视一周,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去探路,不然后来人只能发现她的骸骨了。

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堆在眼前的是没过小腿的陈夜积雪。

可能真的很不顺心,景昭出木屋后费力的踩着积雪,小心翼翼的找散落的树枝,只是木屋附近很难找到,大多被积雪覆盖了。只能寻着树的痕迹,看看有没有被雪压倒的树干,用匕划一些。

刚拾得几只,听到了不同于山中的动静,景昭立刻禁声,马上就蹲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踏雪的声音。

是人!

她赶紧找地方藏身,不要让人发现了才好。幸在今年雪大,不少被积雪压弯后不堪重负折下的庞大树干,遮盖住女娘小小的身影不成问题,是天然的藏身地。

周围安静了下来,景昭悄悄望去,那是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人,但原本劲落的衣服已经被剑划开了好几个口子,有的还在涓涓往外冒血。周围数十人蒙着面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嗜血的眼神确是刺破人的心魂,手持长剑围作一圈,像是要绞杀那个血人。

竹林安静的可怕,只有偶尔风吹竹叶发出的落雪声,景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见几个人蜂拥而上,血衣少年开始还打的有来有回,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刚打趴一个另一个无缝衔接。一波接一波的攻伐之势,渐渐落了下风。越来越多的伤口暴露在风雪之中。

最后一击,一柄剑刃穿过了少年的左肩。对方拔剑之时,少年应声倒下。这些人轻蔑的看着眼前倒下的人,为首的人示意身边的上前。

起初看这少年打的也是凶残,心里还是有些怕他,但活着也就算了,死人有甚好怕,遂没了顾及,,两手并用开始摸索起少年。

只见从他怀里的衣襟掏出一张布帛,毕恭毕敬拿给为首的那个。粗粝的手和那精细的绢帛格格不入,来回翻转审视,便收入囊中。随意扫了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吩咐几个把周围尸体搬走,便都离开了。

只留那个墨衣少年躺在雪中。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杀人现场了,虽然几日前才亲身经历过,但毕竟自己被藏在暗格中,只能零星看见屋内的几具陈尸。但今日所见,实在骇人,景昭以前也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小郡主,怎可能不怕。

除了风雪带来的刺骨寒意,心里的恐惧在蚕食这个小女孩,止不住的颤抖。

冷静下来!

景昭在心里呐喊,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更是将一双本白嫩的小手,掐出深红的血印。这双手更加斑驳了,除了各种小划口外多了几条明显血印。

平复下来后,向竹林中的少年靠近。

他很白,白的没有一丝血气,周身的雪被染的鲜红,一柄上好的剑窝在手里,静悄悄的躺着。

景昭壮着胆子靠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还有气息。

怎么办呢救不救?不能救,也无法救。

那怎么办?

景昭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身旁的剑上,逐渐凝滞。

人肯定是没办法救活,剑……拿走吧,这深山里万一遇到了豺狼活下去可能大一些。

“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救你,因为我…我…自身难保。但是我想借你的断剑……我…我想…我想活下去!”这是景昭从王府事变以来第一次开口,原来堪堪不过六七日的光景再开口却没了昔日的从容不迫,有的是无措与不安。

她看着这个躺着的少年絮絮叨叨说道。“我还要查清楚我哥哥是不是还活着,我想见到他所以……”沉默良久。

只剩一句“对不起”被风雪吹散。

说完景昭费力去拿他那把断了的剑,可是少年手紧紧握着,一点一点掰开,费力取出了那把断剑。

回到躲藏的地方捡起地上散落的树枝,景昭往木屋走回去,头也不回。这大概是她出生到现在做的最违心最狠心的决定。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太弱下了,不说救人,自保都是难题。

到了木屋后,把原来已经有点要塌的石堆堆好,将树枝放进去,打开火折子点燃。燃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浓烟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个血衣白容少年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是哥哥躺在那里,如果他遇见的人和我一样,并没有救他,怎么办呢?

不行,不可以!

回去……回去……回去救他!

心底的声音催促着景昭快点到那个人身旁去。

顾不得生不起来的树枝,疾步走出了木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逐渐跑起来,本来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女孩,衣服也划破了,发髻也乱糟糟的,脸上更是灰扑扑的。

可她已经看不到山上的其他一切,只有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少年。

终于看到了,他和先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分毫未动,那……他会不会死了?

越是近在眼前的事实越是难以去触碰,去揭露。

万一…他是因我而死的呢?

因我…见死不救

颤抖着双手去探少年的鼻息,紧张的不敢呼气。

突然,手还没触碰到少年鼻尖,手腕被冰冷的握住。

下一瞬天翻地覆。

他醒了!他还活着!

一瞬间两人身位互换,少年压着她,面容带雪,双眉微皱,抿着双唇,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景昭。

景昭吓傻了,一动不动,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少年轻轻吐气,却不言片语,也许是太微弱的气息和这落下的雪一样冷若寒霜。

两人目光交接,周遭静止了像是一座擂台,用眼神对峙。

慢慢的景昭缓过气,不再看他的眼神,睫毛上敷上雪随着眨动像是白色的蝴蝶一样,飞扑着翅膀。

思索良久,得编一个身份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准备好后,景昭刚开口“我是……”

毫无预兆,少年一头栽下来,倒在了景昭的颈弯。

“那个…”

景昭发现握着自己左手的冰块松了些许,试图用未被束缚的右手推了推他。

“你…你…”

尝试过后,景昭挺绝望的,没死就没死吧,他快给她压死了。

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充斥着景昭,这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多管闲事,委屈极了,推也推不动。

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不了狠心冷清的人。以前锦衣玉食也就算了,如今落魄山头,还呈着英雄。现在好了不救他他万一活了知道自己曾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指不定怎么收拾她,左右她身边已经没了可以护着她的人了。

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留下来。

温热的水滴顺着滴落到侧颈昏过去的少年。

少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就这样过了许久,景昭认命了,已经救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过去眼前的难关。

努力的推着少年的肩膀,终于从他身下脱身出来,深吸几口气,快压的喘不过气了。

先…拖回去吧,趁着天还大亮。

一个时辰过去,景昭发现自己离木屋还有还一段路。拖不动了,一路上换了好几种姿势,原地歇一下,就歇一下。

她把少年扶正,看着他的容颜,还可以,就是血迹斑驳。其实自己哥哥长的就很好看,眼前这个人,总给人很冷很冷的感觉。

如果他醒了,他的剑……算了彼此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

景昭不得不估计天色,不然天黑没回到木屋,可能两个人真的离死不远了。

拖着他,不免抱怨一句

“你真的……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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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祁安醒来,就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旁边空地上“一团”小女娘。

常年作为杀手的警惕心让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无非就是个狭小的木屋,屋里两个人栖息都显得拥挤。

不难发现这个小姑娘人还挺好,把唯一的木床让给了自己,她躺在那冰冷的地上。

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小小的披氅,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白净的颜色。

但,这点好心…对于裴祁安来说太不具备说服力了。荒山野岭,小女娘,杀手。这几个词联想在一起,裴祁安并不放心这个小团子,自己现在身负重伤这样,只能最直接的试探她了。

嘶,凉凉的触感让本来就睡不深的景昭马上醒了。

映入眼帘是那个本来昏睡的男子,眼眸里像是深潭一样不见底,但往脖子冰凉处一望。

他…他竟拿短匕架景昭脖子上。

霎时间,连日来的紧张害怕感又涌上心头,参杂着对忘恩负义人的谴责以及对自己救他行为深深的后悔。

裴祁安很有耐心,并未说一句话,像是等待兔子落网的猎杀者。

在安静的山洞中,火堆子里噼啪声,都显得格外让人心惊。

这就是所谓的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我还想活!

我还要找哥哥!

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农夫与蛇!

这些话在景昭心里都过了一遍后,最终还是死亡的恐惧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你…这是干什么?”磕磕绊绊,上牙与下牙打架后轻声问出了一句。

“看不出来么?”

裴祁安玩味的看着景昭。不得不说这个少年脸上回复了血色,叠加上干涸在脸上的血点,显得他尤为的妖治。

像是轻而易举给自己的生命应该是被判上了最后的定论。

景昭太清楚自己和他的实力太过悬殊,所以……挣扎之后还是…死路一条么?

为什么呢?

她想活下去…就…这么难呢?

景昭扪心自问她不曾伤人性命,不曾与人为难,那么为什么…要让身边的人都接连死去呢?

这些问题不曾想明白,她的性命也要断送了。

真是…

可悲至极。

“杀吧,你想杀…便杀了我吧”

真的想看到评论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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