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曾经的那些日子里,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阿弦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便瞧见眼前江南春色氤氲。抽了枝芽的柳树树叶绿的发嫩,草地上、灌木丛间,到处都铺满浅淡的绿色。一些早春盛开的花儿色泽鲜艳。它们一簇又一簇的聚在一起,开放在茂密的草丛之上。
彼时的阿弦只觉身子轻轻一晃,突然间两手、两脚就都有了重量。他摆摆头看看四周的景色,便发觉自己正处在某处游廊之下。他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心脏兴奋又不安地上下直跳、仿佛心里藏着秘密。
那种感觉就像突然袭来似的,熟悉又陌生一般窜上他的心头。阿弦想罢静静低头,于是瞧见右手手上拿着的纸鸢——原来是那件事。是那件事不知为何,又重新莫名其妙的在他脑中涌现出来了。
兴许是阿弦平日里总想着天下之事;总想着他既然进京,那么就要通知阿岚、青碧,集结各处人马抵御刺杀。他总想着既然他父母冤仇未雪、死因未果,那么就需要冤归冤、仇归仇、恩情归恩情,总之要彻底查个清楚。
阿弦本就觉得他就算拥有那爱、兴许也会孤独终老。即使他在□□上未曾孤独,精神上也会是孤家寡人。任何人跟随他这个行走在刀尖上的政客,倘若他不得善终、任何人都不会因此而得善终……然而事到如今,南国氤氲的春色已经如浓烟一般,沁入了他的脑海里。
所以阿弦顺着这股袅袅浓烟,逐渐把自己的躯体投向记忆深处。
阿弦的右手包扎得严严实实,整块手掌几乎敷着白布、生怕露出一丝破绽。尽管事态已然如此,他的双手依然牢靠着背后,被包扎的右手里紧紧托着一只纸鸢。阿弦拿着纸鸢在廊里一走一跳,他心脏响动的声音亦因此而糊作一团。
于是阿弦向前行去,很快来到一扇小窗旁。那扇小窗简单的雕了些横竖栏,上面糊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如今那扇小窗正半撬开着。一半撬开的小窗挡开阿弦的身子,叫他再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庞,从而只能看清坐在里面桌上的、女子的身子。
窗里的桌上摆着一盏油灯,但是没能点燃。那女子穿着青绿色的绑带薄夹袄,袄子里大抵是件同样颜色的裙子。阿弦抬起左手挠一挠头,左右仔细端详了窗户内外,终于确定里面那女子是水鸢无误。
阿弦看罢不再出动静,也不敢把头钻至窗下,于是仅单单轻声笑道:“阿鸢呐——”
“阿鸢呐——是我。不是别人,你且放心吧。你把窗子打开一下,我给你送东西来啦。我暂且没别的心思,你不要现在就嫌弃我呐。”
阿弦说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于是便再左右瞧瞧、想继续朝里头说上一些话。结果不等阿弦再度开口,原本半撬开的窗子便“簌”地一下从阿弦脸前划过、叫阿弦猛地向后躲闪——那扇窗子终于全部打开了。
窗子里的水鸢日复一日梳着垂髻,头上依旧戴着旁侧两朵银簪花。簪花上的流苏轻轻垂下来,随着水鸢摆头从而缓缓摇动。此刻的水鸢一双眼睛正盯着阿弦,蹙起眉毛开口对他道:“怎的,你找我了?说罢,你要给我什么?”
方才后退几步的阿弦见状,忙的羞红了脸、径直垂下头来。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幸好额前垂下的两缕鬓发替他遮住了些面庞,否则此刻的他定羞得无处躲藏。阿弦为好好回应水鸢,于是不管怎样还是浅浅的笑了。
阿弦此时没再说话——因为他既没勇气组织语言,也没好意思再去说话。他只是默默低下头,将方才一直背在身子后头的纸鸢掏了出来。阿弦那日怎么也没想到,因窗下的水鸢瞥见自己手上包扎的痕迹,所以她二话也没说、便将那纸鸢默默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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