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自打从羲王府回来以后,阿弦心中便洋溢着挥之不去的喜悦。就算事情如今还没有发生,阿弦也希望、水鸢能够因他的举动而吃醋——这也许算作是一种恶趣味。但对于一个相思许久未见结果、甚至没有眉目的人来说,这也许不算作一种恶趣味。
夕阳照进了他的屋子。如金鱼鳞片一般闪烁的阳光,径直映照在阿弦白皙的脸上。可阿弦却不盯着窗外的光看。他垂下眼眸,将目光徘徊在放在膝前的两手之间。他就这样逐渐失去了对周围的意识,仿佛意识盘旋到了现实之外。
“祝羽弦,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混蛋!”
那天夜里,树上的蝉止不住的发鸣。夜空呈现出静谧迷人的深蓝色。四周炎热无风。只有在那低低矮矮的屋子里,身穿藕粉色衣裙的、头上留着碎发的姑娘,正在一把怨气一把泪的朝人哭诉。那时的阿弦静静的望着她,只感觉自己心如死灰了。
“你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你说爹娘的死就如同唱小曲一般、是个玩笑。如今我大了,你骗得过自己也骗不过我。你是想让我一辈子做小儿吗?你是想让我一辈子就此睡过去吗?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是你觉得,把我一辈子捏在手掌心里,是一种乐趣。对罢。”年轻姑娘一边话里带狠地说着,一边仔细挑了挑眉毛、一双眼睛像钩子一般含了愤怒似的盯向阿弦。姑娘言罢,仿佛绝望与狂躁般捂住自己的头颅,几乎哭着坐在地上了。
阿弦无比心疼般望向她,一时间除了使劲摇头、竟然什么也不会。彼时阿弦也颤抖着哭了起来。他想匍匐着身子靠近姑娘,却一把被姑娘嫌晦气似的骤然扑开。一时间阿弦的身子只得倚靠在后面的长桌上。
阿弦含泪道:“阿笙,阿笙……阿兄究竟怎么对不起你了,你和兄长说啊!”
“阿笙,阿笙——”
不等阿弦从长桌子前站起身来,那藕粉色衣裳的姑娘便早已寻出了门、跑不见了踪影。阿弦见状,于是拼命睁开被泪水早已模糊的双眼,却只见远处的木门展开一道细细的缝、缝里是深蓝色的夜,与若隐若现的外面的流萤。
没过多久他就听阿岚说,郡主不见了,阿笙跑出了王府。并且时至今日,阿笙还没有回来。
话说璟宗年间有一位女探花郎。那日云京街上,一群人将路面围得水泄不通。忽而路中间出现一人骑着黑马,身穿青蓝色绸制的圆领袍,徐徐带马行过街巷。众人远看那小生眉目舒展,昂着头颅,怎样都该是位俊俏的男子。
那时白府的竹叶新青,白成焕便卧坐在院中竹椅上。即使竹椅上方悬着的竹叶已然茂密成林,有时微风吹过,还会自竹叶间响起嗡嗡的声音——此时白成焕依然头也不抬,脱了鞋子、两脚横竖搭在竹椅子上。
一本书脊处缝了线的书遮住白成焕的脸。他用手交叉枕起头部,在一望无际的竹荫下瞌睡起来、一睡不醒。前段日子他刚刚监了堂科举,近日以来又因总批折子,熬到今日、已然是精神涣散了。于是今日晌午,白成焕便允许自己好好睡上一觉。
他已然昏昏沉沉的睡去,全然不知外面有人闯进了竹林。有个小厮踩着竹枝底下的土块、用腿脚轻轻绕着圈子,不一会儿便蹑手蹑脚穿过竹林,瞧见了白成焕。小厮见了白成焕,知道太师爷正在午睡,便只好凑近了他、望他耳边轻声道:“太师爷?”
“太师爷?您醒了没?今年科举考试一甲到三甲进士的名单,小的全都给您呈上来,放在腿边,好不好?”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将抄写好又叠起的名单自胸口里拿出,放在白成焕腿上。彼时小厮匆匆转身,便要行去。
小厮的背后先是嘎吱一声响,随后又冷不防传来翻纸的声音。随着翻纸的声音一道传来的,还有无数稀稀碎碎地摩擦声。
“今年的探花郎,叫祝若笙的,他爹娘怎么给他取的名……怎么好端端一个男子的名字,又是鼓笙又是吹箫的,清秀异常,听起来像个姑娘?”说罢白成焕起身端坐,又捡起地上的黑鞋穿好。他一面翻着纸张,又一面皱着眉头,眼里满是不解与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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