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刘观雾挺身,握拳撸了撸后腰,俯眼问:“凌玉,你可知错?”

凌玉紧咬住下唇,不吭声。

“我问你,你可知错了!”刘观雾提高嗓门,充血的双眸气得炯炯发亮。

“我没错!”少年清亮有力的声音伴着两行泪怦然砸地。

“我喜欢她没有错!”

凌玉抬手拭去盈眶的泪水,颤声道:“阿耶,喜欢是不分先来后到的,我从不觉得自己喜欢东方小娘子就是错的。我相信殿下他一定不会怪我的。”

凌玉伸手想要去抓刘观雾的手,却被刘观雾狠心甩开。

“你是不想活命了吗?”声音从刘观雾的唇齿间一点点地摩擦出。

“他为尊者,你为卑者,就凭此,你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平等!他相信你有何用?他舍不得你死又有何用?就算殿下舍不得你死,你阿耶我也定会提刀砍了你的脑袋!”声音几乎是从胸腔内爆发而出。

道道清晰的泪痕遍布少年无措的面容。

刘观雾抚住凌玉的双肩,喘了一大口气,冷静道:“今晚,阿耶便送你回嵩山少林寺。从今往后,莫要再回来,听见了吗?”

凌玉恍然惊醒,拉住刘观雾的双手,“阿耶,我不要离开!我想……我想……”

“事到如今,你还想什么啊!纸包不住火的,总有一日,殿下会看穿你的心思,届时连阿耶都护不了你……”

“可是阿耶,我真的想要留在殿下身边,我是真心想要辅佐殿下的!求您了,您就让我留下吧!”凌玉以头抢地。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阿耶,我求您了,就让我留下吧,我求您了!”凌玉不停歇地磕着头。

刘观雾一把抓住凌玉的衣襟,沉着嗓子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吗?你若还想好好活着,你就不能有那样的心思,一点,半点都不能有!”

“阿耶,我真的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凌玉忍不住哽咽。

刘观雾松开手,“起誓!若有违此誓言,你便……自我了结吧。”

话语如锋利的箭矢狠狠刺入凌玉的心口。凌玉忍不住啜颤,声音断断续续,字不成句:“我凌玉……在此起誓,若……”

话如刺骨哽在喉头,凌玉抬首,满面波光,“阿耶,对不起,我不能起誓……”

刘观雾怒而闷哼,振袖抖落一声:“你是要你阿耶的命啊……”

“阿耶你知道的,凌家人起誓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凌家人起誓便是将自己的灵魂交与佛祖,一旦毁坏盟约,灵魂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最后便是挫骨扬灰,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

凌玉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吞咽下口中的咸苦,“阿耶,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想作甚?想同殿下抢女人?”

凌玉原想否认,最终却还是选择沉默。

他承认,自己还没有死心。

凌玉小心翼翼地握住刘观雾的手,“阿耶,我不会连累您的,我也不会让殿下发现……”

刘观雾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烙在了凌玉的脸侧,“混账!你可知自己说的什么话?”

凌玉伏地。

刘观雾仰首,深喘一口气,悄悄拭去了眼尾的水光,“当初凌峰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我便已经将你视作亲生子。只要我一日是你阿耶,我便终身都是你阿耶!你若不愿起誓,那我们……便断绝父子关系。你自己选吧。”

西别院中静谧得只能听见啾啾鸟鸣。

云晏卸锁,轻叩房门,抿唇顿了顿道:“婧儿妹妹,是我。”

房中无人应答,云晏握了下拳,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锦靴踏入厢房,双眸环顾四周。

一青色身影悄然从木门后走出,脚步加快,将要逃出厢房之际,却被一只伸长的手臂拦腰抱住,“放开我!”

东方婧捶打、掰扯那只手臂,悬空的双脚扑腾着。

手掌感受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云晏不忍心地稍稍松了力。东方婧趁机溜出云晏的束缚,却又被堵住了去路。

两只有力的手掌锢住东方婧细柳般的双臂,东方婧盯住滚动的喉结,用力捶打那人的胸口,“放我走!”

云晏步步紧逼,逼得东方婧连连后退,苍白的唇瓣却不住地呢喃:“婧儿,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东方婧感受到紧贴背脊的冰凉,冰凉刺骨,却也无法抵消心头的灼灼烈火。

双手抵住云晏的肩膀,东方婧抬眸。

她不敢去看那对含情脉脉的眼睛,只得将目光挂在那高挺的鼻骨上。

“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她的声音有些干哑。

“我先给你倒杯水。”云晏缓慢松开婧儿,转身离去。

东方婧目送那颓然的背影,只容片刻的眷恋,便迅速奔向门口。

“婧儿!”云晏早有预料,没几步就抓住了婧儿的手腕。

婧儿的手腕太细,云晏只敢用半分的力,生怕一不留心便折断了那柳枝。

“婧儿,再等等我好吗?只需几日,我……”

我便会放她离开吗?

他怎么舍得再放她离开?

“再过几日,你便会放我离开吗?”她的声音饱含期盼。此刻,云晏是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

婧儿轻笑了下,笑声比乌桕树的落叶还要轻。

“云晏。”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婧儿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却不再是“子粲哥哥”。他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他的心比过往八年的任何时候都要痛。

“我恨死你了。”每一字几乎都是咬着说出来的。

她恨他,她确实该恨他。

他想说,他爱她。不过对如今的他们来说,爱的意义实在太重。

“我喜欢你。”他带着爱的口吻说。

东方婧的心动摇得厉害,像是被吊在百丈悬崖边新栽的小树上,只要风吹得再猛烈些,那颗心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方婧埋首,想要躲开他的眼神,可她已经避无可避。

“松手。”东方婧的目光落在胳膊上的那只手,手背上的经络青白分明。

云晏见婧儿平静了些许,方敢松开她。东方婧顺势落座一旁的床榻边,云晏便拂袍落座月牙凳上。

云晏从袖袍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温声道:“婧儿,这是补给你的生辰礼物。”

东方婧撇过头,不愿去看礼物。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乌桕树叶形的玉佩,快要融进那云白色的丝绸手帕中。

婧儿依旧无动于衷。不过没关系,云晏对她是极有耐性的,他可以慢慢等。

天际的灿阳逐渐没入云海,云海沉沉,为人间大地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色。

婧儿终是接过他的礼物。云晏展露笑意,心头却是苦涩的。

他知道这是自己又一次逼她。

若要让婧儿留在他的身边,他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宁愿成为一个卑鄙之人,也不想再失去一次婧儿。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承受那彻心的痛。

“今日来找你,一是为了看望你,二是为了送这生辰礼物。”云晏抿唇,沉默良久,方拂袍起身,“你好生歇息着,我走了。”

云晏的目光在婧儿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多希望婧儿能再看他一眼,只一眼便足矣。可她却连一眼都不愿施舍于他。

棂窗上透出乌桕树的绰影,有一只喜鹊立于枝头。听不见喜鹊的鸣声,只能看见那喜鹊扑打着翅膀,挥得树叶飒飒作响。

东方婧听见,那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行远,伴着木门的落锁声戛然而止。

她的心又空了。

许是随他而去了。

东方婧低首去看锦盒中的玉佩,玉佩的成色和他一样纯净无暇。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玉佩,恨不得立刻将它戴上,最好是接近心脏的地方,但又不能被他发现。

晦暗被玉佩澄澈的光驱散,只在眸底投下一汪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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