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雪小了，京城的雪却大了起来。

宋璟回朝第一日，便是面圣汇报了在临安城查到的一切。延丰帝心里有了定数，召集内阁紧急商量解决之策。

次日凌晨，圣旨发出，行省驿站层层传递，召回大理寺卿孙亦尘。

此时的孙亦尘还在忙着准备年货，等到李清带着宣读圣旨的宦官急急忙忙奔向他家门口时，他还一脸平静。

李清、孙母与孙亦尘一起下跪，孙亦尘怀中的蔬菜瓜果掉落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大理寺卿孙亦尘即日起紧急回京，官复原职，不得耽搁。钦此。”孙亦尘接过宦官递过来的圣旨，问道：“为什么？”

宦官肃声道：“孙大人，圣上还有一封亲笔御信。看完请您即刻收拾行囊出发。”说着从袖口递了个黄纸信封给他。

孙亦尘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只见上面写道：

“自卿别后，已有两载有余。朕知卿在临安生活尚好，颇为心安。然朕近日得明珠一颗，乃临安运来，云氏之物。附有八字哑谜，近日已解，恐京城春节将长夜难安。故人旧事，两年前后，卿皆乃第一知情人也。珍珑棋局难破，输赢只在半招之间。运筹帷幄之计，他人难托，朕只信卿一人，见召速回。”

孙亦尘呆呆地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他天真以为，那封信，只是点到为止的帮助。他自欺欺人地相信，那个人，真的是出游去了。

果然，他孙亦尘所有担心的事情，只会往最坏处发展。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是。也许他就本不该对安稳的幸福抱有痴念。

“公公先请回，我整理好行囊，自会去官府和公公会面。”

“孙大人可想好，若是逃走，乃是欺君之罪。”

“公公说笑了。”母亲在此，他能逃去哪。

宦官也知他不敢犯欺君之罪，跟着李清撤了。

孙亦尘立刻对着母亲跪下。

孙母眼含泪光，“你去吧，为娘知道终有这么一天，早有准备了。”

孙亦尘重重磕头：“儿子此去不知能否归来，母亲还请保重身体。”

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孙母抱着孙亦尘的头，相拥而泣。

等到孙亦尘背着行囊，骑马来到临安府衙，宋濂便走出去门迎接。

“忘轩兄，你当真要走？圣上怎会突然招你回京？”

孙亦尘看着满脸焦急不解神情的宋濂，作揖行礼道：“圣意不可违抗，若我无法回来，还请修之替我照顾我的母亲。忘轩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宋濂更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你给我好好回来，我们还要去看上元节灯会呢！”

孙亦尘心蓦地一紧，是啊，年夜饭还没吃，上元节还没过，短短几个月的重逢，便是如此到头了。

宋濂见他不说话，问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请回京城？反正也就我爹一句话的事。”

孙亦尘忙道：“不用。京城现下只怕风波大乱，你待在这里最安全，更何况，我也只能母亲托付给你了。”

宦官闻声忙走出来，拦住两人道：“哎哟我的祖宗，可别耽搁了，走罢，上头催得急呐，千里马都备好了。”

孙亦尘点头，李清作揖道：“孙大人尽管放心，下官自会照顾令堂周全。”

孙亦尘回礼，“多谢大人。”马已牵至衙门口，宦官急得直跺脚。孙亦尘被催着上马。

只见宋濂追出来，将一个红色护身符递给马上的孙亦尘：“忘轩兄，这是我在灵隐寺为你求的护身符，本想春节那日再给你当新年礼物，你收了吧。”

孙亦尘小心接过，“谢谢修之，若事情顺利结束，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那句“你等我”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若是回不来呢？

宋濂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我等你。等你回来……过上元节。”

两人默契地相望着，似是定下了此生最重要的约定。

宋濂自知晓圣召便坐立不安，他不知道事情为何有如此逆转，到底京城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圣上才会想到把孙亦尘召回去呢？哥哥前脚刚走，后脚圣旨就到了，难道是因为哥哥查到了什么？不，难道是因为孙亦尘之前给云沐霄写的信落到了圣上手中？

他思索了又思索，来回踱着步，猛然敲了自己脑袋：“哎呀宋濂啊宋濂，你真是越发愚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没想到！！当真是玩物丧志！！”

他连忙写信给哥哥。希望一切都来得及。希望孙亦尘真的能平安归来。希望……他能看到护身符里的纸条。

不求回应，但求他知道。

若今日真是最后一别，祈求上天，让他知道他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