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十次重生[6]

外面下雨了。水雾不停地覆盖上透明的玻璃窗,一层又一层。花园里的路灯下能看见细细的雨丝,时不时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手里的咖啡杯已经没有温度了,林垂檐倚靠在飘窗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将还剩半杯咖啡的杯子轻轻放在脚边。

距离那晚过去已经两天了,他在这两天里再没有出过门。

似乎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失望了。好像一切都走入了死局。他原以为薇薇安和M国的秘密是因,楚稚酒是果,却没想到楚稚酒本身才是一切的源头。

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困局。

上次和韩岩的交谈里他避重就轻,还是没说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不停重生,如果和他们没关系也就罢了,如果就连这也是他们操纵的……林垂檐打了个寒颤,感觉屋外的雨似乎渗透进了他的皮肤,砭骨的寒凉。

他给薇薇安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发的信息和邮件也如石沉大海。他不知道是楚稚酒在捣鬼,还是薇薇安不想面对他,在刻意逃避。

他叹了口气,翻身从窗台上下来。这时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之后,对方自称是楚稚酒的班主任,需要来家访,询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林垂檐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会打给他,但随即就想到了自己第一世确实除了经常接楚稚酒回家,也会去替他开家长会或者接待家访。

无他,当时的林垂檐满心都是对于这个弟弟的愧疚与怜爱,像个保姆一样每天对着他嘘寒问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关注他的动向,只不过如今自己心境变了,也就忘了那些琐事。

林垂檐沉吟片刻,确定了个时间点,便挂了电话。

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林垂檐敲了敲书房的门,打算询问一下家访的注意细节,然而却没人回应。

他试着拧动门把手,竟然推开了。偌大的书房里,少年躺在宽大的皮椅里,仰着头,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林垂檐踌躇片刻,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他朝书房里走去,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到了书桌前。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楚稚酒了,一来是楚稚酒本来在家里待着的时间就短,且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或者卧室,两人没有机会交集,二来是林垂檐对于这个世界的楚稚酒还是有些心里发憷,需要时刻担心自己拿捏不好分寸小命不保。

少年已经长得很前世差不多模样了,只有眉眼间的气韵还有些微差别,不知道是不是这细微差异所致,对于这个楚稚酒,林垂檐非但不怎么讨厌,甚至于有些时候还会萌生出靠近的想法。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楚稚酒还没有对他生出非分之想,就连那仅有的一次也是意外,并且楚稚酒的身份如此特殊,自己对他产生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冷白的皮肤,浓密的眉,高而挺拔的鼻梁,长而低垂的眼睫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眼睑,微微翘起的唇角看上去无辜又甜美,看上去要多纯净有多纯净,谁能想象他醒来时是怎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又刻薄的模样呢?

林垂檐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不知不觉入了迷。

他把果盘放在桌面上,在书桌对面坐下,单手托腮。不知不觉,他也感觉一股困意袭来,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黑暗。

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紧接着从远处传来了尖利的婴儿啼哭声。

像是女人长指甲划过黑板,林垂檐汗毛炸开,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第一次重生时在楼道走廊里遇到的那个婴儿面山羊怪的叫声!

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刺激和恐怖霎时间席卷大脑,林垂檐来不及思考,迈开两条腿朝着相反的方向疯了一样地奔跑。

浓稠的黑暗散开,露出了黧紫的苍穹,诡异的血月悬挂在视野尽头。到处都是残败的废墟和血淋淋的尸块,不见一个活人。

奔跑着,奔跑着,视野里出现了一栋熟悉的公寓,林垂檐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扇熟悉的窗户。

他瞳孔骤缩,下一秒窗台上的青年纵深一跃,像是只折翼的飞鸟从楼顶翩然坠下。

“不——”大脑一阵剧痛,林垂檐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只不过是眨眼间,原本在远处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了眼前。躺在地上的人,熟悉的秾丽的面容,偏着头看他,嘴唇蠕动,不断地重复着什么。鲜血和脑浆、红和白,鲜明的色彩对比像锋利的手术刀直直捅进心脏。

快跑!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跑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看到了对面站了一个人,手里握着黑漆漆的物件,朝他笑了笑,然后对准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

啪!

快跑!

巨大的触须从桥底探了出来,浑身长满黑毛的巨大肉山从街道上碾过,生着无数条触手的两米多长的蜈蚣爬过废墟,蛇一样抬起上半身。

快跑!

林垂檐朝桥头冲去,一晃眼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一根触手迎头一击,他从胸前到后背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他跪倒在地上,虚弱地回过头朝林垂檐露出一个微笑。

这次林垂檐终于看清楚了他一直在重复的两个字是什么。

快跑!

……

可是,他又能跑到哪里呢?

他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原本奔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林垂檐茫然地站在桥中央。天空开始下起了黑雨,灼烧得皮肤生疼。

爆炸声和坍塌声在耳边不断地响起,形形色色的怪物环绕在他的四周,遮天蔽日。林垂檐环视一圈,疲惫地闭上了眼。

……

“嘶!”林垂檐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右脸颊还有些发疼,旁边一颗干果壳从桌面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他抬眼,对上了楚稚酒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身后,尚未收起的触手在空气里翻卷。

林垂檐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充满惊恐的神情落到了楚稚酒眼底,他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只是动了动手指,藤蔓霎时间布满了整间房间,从四面八方朝着林垂檐涌了过来,将他的手脚牢牢地束缚在了墙上。

“刚才梦到了什么?”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地绕过办公桌走到林垂檐跟前,犀利的目光盯紧他的眼睛。

林垂檐喉咙发干,目光飘忽,“梦到……梦到……”

楚稚酒挑起一侧眉,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林垂檐编不下去,只好开口,“梦到你要杀我。”

“哦?”这个答案实在是没什么新意,楚稚酒明显不信。“我怎么感觉,自从四年前起,你就好像多了很多心事呢?”

他双手插兜,微微垂头,呼吸打在林垂檐侧颈的皮肤上。虽然是无意的举动,但林垂檐却在此刻嗅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感觉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有吗?”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没有吧哈哈哈。”

“再给你个机会。”楚稚酒冲他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如果你不能说出个让我相信的答案,正好我还没吃夜宵,不介意拿你来垫垫肚子。”

“……”

林垂檐的大脑瞬间冷却了下来。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只剩下两人一长一短的呼吸声。

“你真的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林垂檐不想再看他漠然的双眼,垂下头,苦笑了一声。

“说。”

“我梦到你死了。”林垂檐蓦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

“……”

“为了救我。”

“……”

在一声“荒谬”出口之前,林垂檐赶着开口,“当然,我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你应该绝对是别的心思,不管是什么想法,但绝对不是因为太爱我。”

“……还有呢?”楚稚酒冰冷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捆着林垂檐手腕的藤蔓都不知不觉间收紧了。

“还有就是,世界末日爆发了,到处都是怪物,我活不下去了。”林垂檐叹了口气,“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就等死了。死了之后就醒了。”

“……哼。”楚稚酒沉默了半晌,点评道,“果真是愚蠢。”

林垂檐跟着点头附和,“是啦。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当时的我真的是太愚蠢了吗,还跑了那么远,不如一开始就乖乖待在房间里等死,就没那么多事情了。”

藤蔓从他的手腕脚踝上退去,林垂檐重获自由。他站在楚稚酒身前,指了指桌上的果盘,“呃,听说你没吃夜宵,吃点水果也行。”

楚稚酒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吃,拿走。”

林垂檐“哦”了一声,端起果盘就朝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楚稚酒的声音又传来。“回来。放在那儿。”

林垂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纹丝不动地将果盘放了回去。

“对了。明天你们班主任要来家访。”林垂檐还没忘记正事,把家访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通,一直到楚稚酒不耐烦地冲他摆手。

书房门再次关上,林垂檐已经离开了。书桌后的少年抬起头,眸色渐深。

他从书桌前起身,随手从果盘里捏起一枚红艳艳的小番茄丢进嘴里,然后走到书架前,抬手打开了某个按钮,整面墙轰然消失,出现了一道幽深的走廊。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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