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睡觉?”
林垂檐心底忽然掠过一丝说不上来的古怪,但他没来得及细究,就听楚稚酒“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赶论文熬了一个通宵,回来就睡了。”他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疲倦和困意。
林垂檐将拎着的包丢进后备箱,“砰”地一声合上后备箱的门,说:“你现在在家对吧?我去找你。”
“啊?”楚稚酒似乎是很意外。听筒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进来洗手间,停顿了会儿,才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啊?”
他说话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水汽,浅淡的鼻音,听上去要比平时更软一些。
林垂檐的心也跟着软了软:“放心,不是教训你的,有事要跟你当面说。就这么定了,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不是么?”
“嗯……”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垂檐几乎是立刻就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你屋里……有人?”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今天确实不太方便。”楚稚酒说完停顿了会儿,捂着听筒说了些什么,然后接着对林垂檐道:“下次吧哥,今天也太晚了不是吗?你开车上夜路我也不放心。”
如果是普通的闲聊下次或者下下次都没有关系,但这次关乎几个小时后他们能不能在末世里活下来,林垂檐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不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只能现在说。”
“电话里呢?”
“不行,必须当面。”
楚稚酒也没有想到他如此坚决,半晌无言后只能松口。
“那我去找你吧。”他似乎是走出了洗手间,打算换衣服出门,“这样哥也安全点。”
“不。”林垂檐拒绝道:“我去找你,我已经出发了。”
他不傻,楚稚酒家要远比他家距离郊区近,况且楚稚酒过来肯定不会收拾什么必须物品,到时候一来一回折腾,他们再死两次都不亏。
夏夜的凌晨格外宁静,汽车在路灯下飞速行驶,路灯杆的影子像是死神镰刀投下的倒影,在车轮下飞速倒退。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只要他能在一切发生前和楚稚酒一同到达紫松山,他们距离死亡就又远了一步。然而就在他即将驶入高架桥的时候——“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几乎戳破耳膜。
前方一道瘦弱的身影被一辆白色面包车重重地撞到一旁,眼看就要从护栏上翻出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林垂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是在靠近时发现吊在桥边那人,正是在前几次重生中曾经帮过他的那名皮肤黝黑的少年时。
白色面包车眼看闯了祸,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仓皇逃逸。林垂檐顾不得那么多,飞快朝着护栏边跑去。
那少年两只手拼命地扒着护栏的边缘,身体像只失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林垂檐趴在护栏边上,伸出手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
“别害怕,我把你拉上来。”他沉声道。
少年因为极度的惊恐和绝望,两只眼睛浸满了泪水,黑峻峻的瞳孔宛如濒临死亡的小动物。林垂檐力气也不算大,但好在少年看似年纪轻,但臂力惊人,有了林垂檐的帮助,休憩了片刻,竟然能缓缓地往上爬。
但夜间江边风渐起,不多时,林垂檐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咬牙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了过来。出租车司机见状赶紧下车帮忙,后排的乘客也下来了,在几人的合力之下,他们终于把少年从岌岌可危的护栏边缘给拽了回来。
“……”林垂檐脱力地躺倒在柏油路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少年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谢谢你。”他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我叫杜栩,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只见地上原本瘫软的人猛然起身。
“等等,现在几点了?”
他在那人眼里看到了惊恐。
杜栩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那好看的青年一跃而起,朝着他停在路边的车子跑去,跑到一半忽然转身:“你,小孩,过来!”
“啊?”杜栩困惑地歪了歪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朝他跑去。
“上车。”林垂檐一把拉开车门,把杜栩塞了进去。他的脸色很难看,几乎称得上是脸色铁青。
杜栩在座位上缩了缩身子,双手死死地扒着座椅,几次三番想说话却被彻底忽视。
林垂檐懊恼得几乎恨不得以头抢地。
时间不会因为他的情绪而暂停。就在他把车开到小区大门口,勒令杜栩不许出去,然后朝楚稚酒所公寓楼跑去时,倒计时开始了。
“滴答”
“滴……答……”
“滴——答————”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敲击着鼓膜。
世界开始摇晃,地面塌陷,触手翻滚着往外伸。
不过还好,楼还没有倒。
林垂檐深吸了一口气,在地面接连的晃动中逆着人群往里冲,就在这时。
“砰——”地一声巨响。
“啊啊啊啊啊——”有人爆发一阵尖叫
“怎么回事?”
“有人跳楼了!”
“别看了!快跑!”
世界在眼前逐渐褪去了色彩。林垂檐被往外冲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然而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楼下草坪里俯卧的那道身影。
熟悉的体型、熟悉的发色,以及慢慢被鲜血染红的、俊美而锋利的侧脸轮廓。
他的眼睫微敛,唇角带笑,宛若沉睡。
他的手机碎在一旁,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那是林垂檐最熟悉的人。
“轰隆”一声,楼塌了。
林垂檐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也被埋在了这一片废墟里。他第一次在黑暗到来前,闭上了眼睛。
.
白光。
刺眼的白光。
太阳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将痛觉蔓延至全身。
林垂檐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想要努力从这种疼痛中挣扎出去。
可是为什么没有办法?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林老师?林老师?醒醒!醒醒!”
“啊!”
林垂檐猛地睁开眼,午后办公室的阳光灿烂明媚,君子兰散发着幽幽清香。手里握着的红笔已经滚落到了桌面上,在稿纸上留下一连串的红点。
“最近真的是太辛苦了吧,连坐在这里都能睡着。”旁边把林垂檐叫醒的女老师忍不住摇了摇头,“林老师,您可真是敬业模范啊。”
林垂檐恍惚地摇了摇头:“不,我……”
隐约的钝痛再次袭击了大脑,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伸手支住脑袋。
“您是不是生病了?看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办公桌对面一个娃娃脸的女老师翻开抽屉,拿出一盒九九九,“您要不先吃点药?”
“我……不用了。谢谢你。”林垂檐呼出一口浊气,抬起头,超周围一脸担忧的同事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可能是最近确实有些思虑过重,做噩梦了,见笑了。”
“这样啊,嗨,没事。”娃娃脸爽朗地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道:“不过您确实辛苦,今天晚上我我们聚餐,林老师也一起去嘛!”
“晚上我记得没你的晚自习,正好有时间哎!”
“是啊,这马上就是新一学期,以后的清闲日子又少啦!”
林垂檐扯了扯略显僵硬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异样。
“我就不去了,晚上约了人。”他说:“下次吧,我家附近那家日料店马上要装修好了,到时候……”
他本来想像上一次一样,说到时候大家一起去,但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下一次了,也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心脏深处不由地传来一阵抽痛。
他努力保持着微笑,淡淡道:“到时候我请客。”
说完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那说好了,到时候一块去,不准再爽约!”
“嗯。”林垂檐闭上眼:“下次一定。”
.
“哗啦啦啦——”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林垂檐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这才清醒了些。
假如说没有末日的到来,假如说那些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洗手间,迎面却过来一个人。
林垂檐的目光与他相撞,忍不住瞪大了眼。
“你是……”他一瞬间感觉到了世界的奇妙。
“杜栩?”
眼前的人赫然是他在高架桥边遇到过两次的那名少年。
“老、老师好!”杜栩被喊了名字,瞬间身体绷直地朝林垂檐鞠了一躬,连眼睛也不敢乱瞟。而他身上穿着的,正是南城一中的校服。
“你是南城一中的学生……几年级几班的?”
“高三十七班。”杜栩一板一眼地答道。
少年站姿笔直如青松,竟然隐约比林垂檐还要高些,虽然理着寸头,但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很有一副英俊小伙的模样。
“你,认识我吗?”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林垂檐却还是没忍住问出这样一句话。
杜栩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不、不认识。”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走廊上阳光太过于强烈还是紧张。
“哦。”林垂檐有些失落。不过也正常,他刚来学校没多久,也没带过高三的学生,不认识正常。
“算了。”他朝杜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过身准备出去。
杜栩赶紧连退两步,目送着林垂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然后才低头扯了扯衣摆,走进了洗手间。
“林老师这么早就回去啊?”
“嗯,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家。”林垂檐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把教案和课本收进抽屉里,略显匆忙地走出了办公室。
“林老师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好不一样啊,今下午一上完课就走。”办公室里有人忍不住感叹。
“兴许是太累了想提前回去休息呗。”其他人插嘴。
“不对,你没听他说是约了人吗?可能是女朋友或者家里安排的相亲,啧啧啧!”
一群人唏嘘了一会,大课间结束了,办公室再次恢复了沉寂。
林垂檐发动车子,驶出了林荫大道,眼看就要出校门了,忽然捕捉到什么。
他靠边停车,打开车窗,从后视镜地果然看到一名少年朝他跑了过来。
“杜栩?”他惊讶地回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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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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