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默默站到了秘室门口,刚刚她察觉到的气息就在这附近。这里有密室的门闸,既然已知墨玉麒麟出动,就不能不妨他已经混在墨核密室中的可能。
“既然他自己走进机关阵,那我们还等什么?”盗跖道。
班大师转动机关,听着机关轮轴转动的声音,白瑶清楚外面的情形,轻轻咬住指节。
她有幸见识过箭阵的威力,实验时用的青铜假人被射得体无完肤,一想到那假人变成卫庄,她的心口倏地一疼。
她不能阻止卫庄的决定,也不想他死在眼前。
可此时求情,不仅对不起死在鸩羽千叶下的墨家弟兄,还对不起她心中的道义。
她承认,这些年流沙做的一些事,确实触及了底线。甚至她自己也在怀疑,流沙是不是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流沙,卫庄...会不会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几年前渔叔问她,为何将夜幕的刺客收归到情报系统?
她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做谋财害命的勾当,杀人太多的人终究无法善终,就像她兄长当年那样。
“看,隐蝠回来了!”盗跖看了眼观口转头对班大师道。
班大师凑上去看了半天,伸手堵住了观口不说话了。
白瑶一看老人的神情,十有**,是蓉姑娘在他们手上。
格外熟悉的低沉嗓音在机关大厅中响起,“墨核里的人听着,从现在开始,恒河流沙每减少一层,我就处死一个墨家弟子,直到你们献出墨核密室。”
话音刚落,利刃划破皮肤和弟子的一声闷哼就传到墨核中。
大铁锤大喝一声,“卫庄这个混蛋,墨家就没被人这样欺负过!”
白影一闪,高渐离挡在大铁锤前面,“你要出去,要先问过我的水寒剑。”
雪女站在二人之间,“大铁锤,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清楚,死了比活着容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墨家才有希望。”
大铁锤攥拳锤向石壁,牙关咬紧不再说话,看着他微微起伏的后背,白瑶知道,这个看起来粗野的燕**人,比谁都在意墨家的每一个弟子。
恒河流沙逐渐减少,地上的墨家弟子一个个地死在鲨齿之下。
赤练走上前,逼迫端木蓉和所有墨家弟子服下毒药,不会瞬间致死,但会一直折磨中毒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美人儿,你现在在这里受苦,里面的人却甘愿当缩头乌龟,看来墨家同门的情谊,也就是说说罢了。”
白瑶闻言立刻挡在密室门闸之前,这句话就是冲着盗跖去的,他的命是端木蓉救的,加上那股掏心掏肺的深情,即便是高渐离,恐怕也拦不住他。
“让开!今天谁敢挡我,兄弟的情谊就走到头了!”盗跖就要冲出去。
“小跖,”白瑶抬脚就挡在了他前面,伸手挠挠头,“在座的都想冲出去救人,即便所有人都冲出去救人,唯独你不行。”
盗跖抓起白瑶的前襟,“小白!蓉姑娘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说这么狼心狗肺的话!”
班大师连忙冲过来抓住盗跖的手腕,“小跖快松手!”
白瑶眼中异常淡然,“你有能力穿过机关无双,去给巨子和诸子百家英雄报信。你需要告诉他们,这里已经被秦军包围,让身份不便者尽快隐蔽。这只有你能做到,所以就是不再认我这个兄弟,也不许现在踏出这个门一步。”
盗跖手中力气松了,班大师连忙拉开他,“你自己看看蓉姑娘的手,难道连墨家暗语都不认得了么!”
盗跖通过观口看去,身形顿时僵住了。
“非命,墨家弟子最不愿看到的暗号,就是如果我们出手相救,蓉姐姐会立刻咬舌自尽。”雪女颤抖着说道。
盗跖扣在石壁上的指尖浸出血来,“不!蓉姑娘!”
盗跖顿在地上抱着头,平日里就不挺拔的男人背更弯了。
眼看恒河流沙减少,卫庄却并不着急。
“我想,他在等一个人。只要那个人没出现,至少蓉姑娘是安全的。”白瑶看向厅的个玄色身影,“我们要在他们摸清机关大厅的运作之前,将小跖送出去传递消息,这也是我们救蓉姑娘唯一的机会。”
高渐离点头,“班大师,拜托你了。”
白瑶趁机将盗跖拉到边上,见对方愧疚无比,她伸手给他一下,“不用对不起姑奶奶我,你出去后,顺便帮我一个忙...”
机关运作的声音响起,盗跖在闸门打开的瞬间冲出密室,厅中箭雨密布,白瑶正要拉下闸门,只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小声喊道,“卫庄中箭了,他死定了!”
什么!
她只一慌神的功夫,就被一把推到一边,机关闸那里的轮轴被人破坏了,卡在那里无法闭合。
“小白快关门!”班大师喊。
白瑶连忙开始修轮轴,此时无数毒蛇从闸门处游荡进来,机关无双冲到闸门边,被大铁锤挡住。
电光火石之间,大铁锤被机关无双带出墨核,雪女高渐离紧随着冲了出去。墨核密室随即关闭,班大师落了闸。
恒河流沙流尽,鲨齿朝端木蓉斩下。
流沙背后的秘道中传来秦军接连倒地的声音,白瑶松了一口气,多亏小跖,三年之约,重启了。
“师哥,这女人长得一般,又闷又冷,你的眼光可不怎么样。”卫庄看了看墨核的方向,“愤怒并不能使你变强,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大叔——”
机关大厅众人身后响起少年的叫喊,天明冲过来,“你们这群坏蛋,不许欺负大叔!”
盖聂拍了拍天明的肩膀,“天明,相信大叔么?”
“...嗯!”
“站到大叔身后来。”
天明站在盖聂身后的一瞬间,麒麟刺洞穿了剑圣后腰。
盖聂反手一剑被卫庄格挡,趁机拉开距离。
“你放弃了鬼谷,放弃了天下,放弃了一切,就是为了保护这群废物?”卫庄道。
盖聂不为所动,“你什么都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
卫庄不语,扬手掀掉大麾,朝身后手下厉声,“...从现在开始,谁再敢擅自出手,就是与我为敌!”
横剑攻于技,以求其练,是为捭。
纵剑攻于势,以求其时,是为阖。
原来,聂哥哥的弱点不是她,是道义。原来,卫庄的弱点不是畏惧失败,而是作为剑客,始终太过在意剑的本身。
“呵...”白瑶苦笑,三年自己终究什么都没看懂,这两个男人之间,这两柄剑之间,鬼谷传人之间,始终没有她的位置。
盖聂倒下,渊虹折断,他究竟是被谁所伤,是卫庄、还是他自己?
“大叔,我不能没有大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天明扑到盖聂身前,抓住他的手。
盖聂眼中明灭的希望,随着天明的哭喊渐渐消失,天明伏在昏死过去的剑圣身上,机关大厅中回荡在少年的哭泣。
“竟然、竟然把大叔害成这样,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天明瞪着流沙众人。
赤练向前一步,“小兄弟,居然把仇人当作亲人,你要狠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火媚术随着眼波流转直袭天明,到了少年眼前,竟然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了。
赤练眯眼,直到看了来人,她神色不佳地讽刺道:“哟,原来墨家还有别的帮手。”
天明看着突然出现在身侧的白衣女子,他在铸剑池见过这个女人,似乎是...叫,哎哟想不起来了,“你...你刚刚救了我?”
白瑶将搭在天明右肩的手松开,杏目一弯示意他往身后站站,天明乖乖地退后,她才看向赤练,“火媚术?你是用毒高手,怎么还会这一招?”
赤练拔出链剑,“与你无关,今天敢阻拦流沙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白瑶冷哼一声,“哎呀,这可不巧,你或许不知道...我这个人很讨厌火媚术,所以每次见到用火媚术的人,就忍不住...想活动活动筋骨。”
白瑶转头看向卫庄,“对决是鬼谷内部的事,他们一再出手,看来你在流沙的威信也不怎么样?”
她转了转手中惊鸿,“太没规矩了,我替你管教一二。”
话音未落,白衣顿时消失在原地,隐蝠原本作壁上观,瞬间就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杀气迎面而来。
“咚——”
烟尘滚滚,散尽之后只剩白衣女子站在隐蝠刚刚所在的位置,隐蝠趴在地上。卫庄眯眼,白衣立刻消失,再次出现是在墨玉麒麟处。
“住手。”
低沉的嗓音响起,白瑶心说住手就怪了,鬼才这会住手!
白衣一晃,墨色斗篷的人影被一脚踹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麒麟刺应声而落。身后鲨齿剑气暴涨,白衣识趣地运起生莲步回到天明身前,挑衅地看了眼赤练。
刚见识过鲨齿折断渊虹的人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惹事,虽然卫庄受伤,但落井下石绝非墨家弟子所为。
然而小白的妄为,不仅身后大铁锤,连后头墨核里的班大师都在心里挑大拇指,痛快!
白瑶看着卫庄的黑脸,想到那个紫衣公子,还是没动赤练,直接收了手,“越俎代庖罢了,不用客气。”
卫庄冷哼一声。
众人一愣,就...结束了么?
雪女的玉箫都举到嘴边了,高渐离的水寒剑都结出冰鎏了,大铁锤的雷神锤已经在蓄势了。
这一声,让几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箭在弦上,发还是不发?
但赤子如天明,显然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拉住白瑶的衣角,“小白你这么厉害啊!好哎,就该这么教训他们!”
少年挨了一记暴栗,白瑶捏着他的脸蛋,“刚才有没有奇怪的家伙入侵墨家?”刚才虽然剑气很强,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转瞬即逝。
天明气鼓鼓地指着卫庄,“有啊,就这个白毛卑鄙混蛋和他的手下们!”
又挨了一记暴栗,天明捂着脑袋。
只听小白问:“不是他们,”她想了想,感觉自己说的太含糊了,这傻孩子肯定听不懂,“我问你...月儿呢?”
提起月儿,天明突然抓住白瑶的手,“小白你快去救月儿,她被一个会妖术的紫色头发的怪女人抓走了!”
会妖术的紫色头发的怪女人?
白瑶看向高渐离,示意他这里就交给他们了。高渐离虽不愿让她涉险,但月儿的身份特殊,也是墨家上下不惜一切都要保护的人,他点头,白瑶越过赤练,朝大厅外走去。
路过卫庄时,男人突然开口,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音量,“众目睽睽之下打伤流沙的人,希望你已经想好代价了。”
因为俩人擦身而过离得很近,卫庄的气息洒在她发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抱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小白头领转过头,对着流沙之主非常过分地——扮了个鬼脸。
“略。”
然后迅速溜了。
她跑到刚刚天明说的那处,地处偏僻没有秦军看守,白瑶俯下身查看地上的痕迹,掏出怀中哨子,“布谷——”。
身后立刻出现了一个灰衣人影,她将真气释放到地面上,“果然是阴阳术的痕迹。”
白瑶起身,“修为高深的阴阳术、紫色头发的女人...我记得阴阳家一共有俩。”
灰衣人影沉声,“位列五大长老的少司命和左右护法之一的月神。”
白瑶摸了摸下巴,“此等要事,阴阳家不会派区区长老。他们带走月儿,一定与苍龙七宿的秘密有关。帮我通知渔叔,尽快查清阴阳家的动向。”
她起身朝另一个方向去。
灰衣人问道:“你要去哪?”
白瑶掏出面纱,“去咸阳,见一个人。”
在她离开机关城后半日,墨家巨子赶到,下令全体弟子向东撤离。
白瑶到了咸阳城后,立刻易了容摘下面纱,在约定处留下记号后,便转去自己的地盘等人。
伙计见她回来,连忙上前迎接,“哟,白老板您回来了。”按老规矩,给她一个单独的雅间。她点了壶好茶,边喝边等。
呆到未时左右,走廊里有了动静,她立刻提神,面前门被拉开,一个少年进来。
这人其貌不扬,开口声音却异常悠扬动听,显然和白瑶一样,都用了易容,“如此非常时期,你我不该贸然会面,白老板。”
“我有重要情报与你商量,前几日‘岳姑娘’离开‘府上’了吧,她去找了一个小女孩,这会儿应该已经往回赶了。”她说。
少年眯眼,“小女孩...你认为和‘那件事’有关?”
白瑶点头,“不错,听说你就要去东边处理些事,这会儿不在‘家’当心那个女人鸠占鹊巢。”
其貌不扬的少年冷哼一声,“就凭她?”
假面/皮下的白瑶一笑,“‘那事’至关重要,当然要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会在东边等你的消息。”
那人离开后,白瑶假面/皮不摘,隔了段时间后才离开。
阴阳家也乱得很,斗吧,你们越乱,才越有机可趁。
离开咸阳地界,渔叔传来消息,墨家已经向桑海出发。
桑海?那不是小圣贤庄的所在?
白瑶原路返回机关城山下,原本俊秀屹立的山峦坍塌,露出一个大窟窿。
“可惜啊,墨家三百年的心血,就被卫庄这么攻破了。”她坐在大石头上摘下面/具,朝树林里喊,“阿玄,出来吧!”
里面悉悉索索的好一会,一个巨大的身影才蹭出来。白瑶看着它那副肚皮贴着地,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拍了拍大腿,“过来。”
玄虎蹭了过来,脑袋在她怀里轻轻拱了几下,很担心她。
白瑶随手撸了两把大毛脸,“行了行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走了,咱们得赶紧往桑海去,别耽误了事儿。”
“嗷呜...”
“烤鸡?赶到了再给你做,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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