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草叶上,谢云止背着萧沉岚穿过荒废的茶田时,足底碾碎的茶籽散发出苦涩的清香。三十里外的山影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兽,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座倾颓的道观,飞檐上蹲着几只夜枭,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萧沉岚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时轻时重。锁魂箭的毒正在侵蚀经脉,谢云止能感觉到背上的躯体时不时地痉挛,滚烫的额头抵着他肩胛骨,像块烧红的炭。
"仙君要是死了,"他踩断一根横在路上的枯枝,声音散在夜风里,"我就把你扔进炼丹炉,看看九嶷山首徒能炼出什么宝贝。"
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肩头的衣料。谢云止侧头,看见萧沉岚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丝血迹,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他锁骨上,烫得惊人。
道观的门槛早已腐朽,谢云止抬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时,惊起了梁上一窝蝙蝠。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照出正殿地面上奇怪的纹路——不是灰尘积出的痕迹,而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的阵法,中央摆着个缺角的蒲团。
他将萧沉岚放在蒲团上,指尖擦过对方滚烫的眉心。那道朱砂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皮下隐隐浮现的黑线,像是有活物在血脉中游走。
"守镜人......"谢云止低声重复崔明月的话,鎏金扇展开,扇缘在阵法边缘轻轻一刮,带起些红色粉末。放在鼻端一嗅,是朱砂混着血的味道,而且这血——他忽然眯起眼,淡金色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与萧沉岚的气息有七分相似。
殿外突然传来窸窣声响。谢云止的锁魂绫如白蛇出洞,瞬间缠住从窗缝溜进来的小东西。那团雪白挣扎着发出"吱吱"叫声,竟是只通体纯白的耳廓狐,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滴凝固的蜜。
"雪团?"谢云止松开白绫,小狐狸立刻蹿到他肩上,讨好地蹭了蹭他脸颊,又从蓬松的尾巴里抖出个青布包。布包散开,露出几株还带着泥土的药草,根须上沾着夜露。
萧沉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从唇角溢出,在素白道袍上晕开刺目的花。谢云止掐住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一株药草揉碎塞进去。
"咽下去。"他命令道,指尖按在萧沉岚喉结上,感受着吞咽的震动,"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把雪团炖了给你陪葬。"
小狐狸委屈地"呜"了一声,尾巴尖扫过谢云止手腕。萧沉岚在混沌中皱眉,本能地抗拒着苦涩的药汁,直到谢云止俯身,虎牙刺破自己指尖,将一滴血珠抹在他舌上。
"喝药。"
血的味道似乎唤醒了什么,萧沉岚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终于将药咽了下去。谢云止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抓住——昏迷中的剑修力道大得吓人,将他整个人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在对方身上。
月光偏移,照出蒲团下隐藏的字迹。谢云止用扇骨拨开灰尘,露出斑驳的刻痕:"癸酉年七月初七,九嶷山首徒萧沉岚,于此立血誓镇山河镜"。日期正是谢家灭门那日。
雪团突然炸毛,从谢云止肩上跳下,冲着殿外龇牙。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降真香气,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谢云止的锁魂绫无声滑入掌心,另一只手按在萧沉岚心口——那里的心跳微弱但顽固,像困兽最后的挣扎。
"看来仙君的老熟人到了。"他轻笑着掰开萧沉岚紧握的手指,将自己那半块残玉塞进去,"借我用用。"
殿门被狂风撞开的刹那,谢云止看见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苏玉衡的轮椅碾过荒草,双腿盖着的毛毯下渗出黑血,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他手中捧着面缺角的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片翻腾的血海。
"小七,"他咳嗽着,声音却温柔如昔,"你果然带他来了。"
谢云止的鎏金扇在指间转了个花,扇骨中暗藏的银针蓄势待发。雪团蹿到他脚边,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发出低沉的呜咽。
"师父的腿好了?"他歪头,露出个天真如稚子的笑容,"还是说......"扇面突然展开,银针如暴雨般射出,"您根本就没瘸过?"
苏玉衡的轮椅突然四分五裂,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黑袍下伸出无数藤蔓般的触须,将银针尽数击落。铜镜脱手飞出,镜面血海翻涌,隐约可见里面沉浮着无数人影——最清晰的那个,赫然是十二岁的萧沉岚,心口插着支箭,在血浪中无声嘶吼。
谢云止刚要动作,背后突然贴上一具滚烫的身躯。萧沉岚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染血的手覆上他握扇的手,重剑的寒意从身后笼罩而来。
"别看镜面。"沙哑的声音擦过耳际,带着血腥气的呼吸烫得惊人,"那是......"
他的话被镜中突然爆发的尖啸打断。血浪冲天而起,化作无数利箭向殿□□来。萧沉岚的重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横挡在前,剑气与血箭相撞,迸出刺目的红光。
谢云止在震荡中回头,看见萧沉岚眉心那道本已消失的朱砂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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