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的湿气裹着腐朽的霉味,谢云止的指尖擦过石壁,指腹沾上一层滑腻的青苔。锁魂绫垂在身侧,白绫末端仍缠在萧沉岚腰间,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
雪团蹿在最前面,耳廓狐的尖爪在石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小狐狸时不时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漆黑中亮如鬼火,映出甬道深处隐约的轮廓——那是一扇青铜门,门上七枚玉扣排列如北斗,唯独天枢位空缺。
"萧家的密室,"谢云止的鎏金扇抵在青铜门缝隙处,"修得比九嶷山的牢房还结实。"
萧沉岚的手按在门中央,掌心旧伤渗出的血珠被青铜吸收,门上的纹路逐一亮起。那些蜿蜒的线条最终汇聚成熟悉的图案——与山河镜边框一模一样的云雷纹。
"缺一块。"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重剑剑尖指向天枢位的凹槽。
谢云止腰间玉珏突然发烫。他解下残玉,却未立即放入凹槽,而是用扇骨轻敲玉面:"仙君可知,为何偏偏是这块玉能开门?"
玉珏在黑暗中泛起血丝,勾勒出半幅地图——正是谢家祠堂的布局图,某个角落标着朱砂记号。萧沉岚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他当年跪过的位置,青砖下埋着……
锁链声突然从门后传来,混着老人沙哑的咳嗽。雪团炸毛后退,撞在谢云止靴尖上。小狐狸嘴里的残玉掉在地上,滚到青铜门前,恰好补全了天枢位。
门开了。
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谢云止的扇子横在鼻前,扇面墨色山水无风自动,将浊气过滤成淡淡的沉香味。待雾气散尽,才看清室内景象——
七盏青铜灯围成圈,灯芯都是灰白发辫。中央石台上蜷缩着个人形,手脚被刻满符文的铁链锁住,白发拖地如蛛网。听到动静,那人缓缓抬头,腐烂半边的脸赫然是苏玉衡,完好的半边却年轻如少年。
"来得......真慢......"声音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诡异的回响。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绷直。他盯着苏玉衡锁骨处的烙印——那是谢家处置叛徒的标记,烙铁形状与他腰间玉珏分毫不差。
"师父这模样,"鎏金扇展开,扇缘银针蓄势待发,"倒是比坐轮椅时精神。"
苏玉衡低笑起来,铁链随着笑声哗啦作响。他完好的那只眼睛转向萧沉岚,瞳孔里映出的却不是现在的剑修,而是少年时期浑身是血的模样:"好徒儿......你把镜魄......养得不错......"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嗡鸣,剑气在石台上划出深痕。苏玉衡却迎着剑锋抬头,腐烂的嘴角扯到耳根:"杀了我......山河镜就彻底醒了......你们猜......第一个被吞噬的是谁?"
雪团突然尖叫着扑向某盏青铜灯。小狐狸撞翻灯盏,灯油泼在地上,竟凝成个清晰的"谢"字。谢云止的玉珏随之发烫,空中浮现出七道红线,分别连接着苏玉衡与七盏灯——每盏灯代表一个谢家人的魂魄。
"原来如此。"谢云止的扇子轻敲掌心,"师父把自己炼成了活灯台,用我谢氏血脉温养山河镜?"
苏玉衡的独眼突然暴凸,铁链哗啦一声绷直。他腐烂的右手猛地抓向谢云止,指尖延伸出镜面般的利刃:"错了......是你们谢家......求我这么做的......"
锁魂绫如银龙般绞住那只手,白绫上的符文灼得镜刃滋滋作响。谢云止正要收紧绫带,萧沉岚的重剑却横插进来,剑锋挑断了连接苏玉衡与主灯的红线。
霎时间地动山摇。苏玉衡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完好的半边脸迅速衰老,皱纹如蛛网蔓延。七盏灯同时爆燃,火光中浮现出七个模糊人影——正是当年被献祭的谢家七子。
谢云止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那个蜷缩在尸堆里的少年抬起头,淡金色的瞳孔穿过五年时光,与现在的他对视。小谢云止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同时举起手中的半块玉珏——
"小心!"
萧沉岚的暴喝与记忆重叠。谢云止猛地侧身,原本站立处的地面刺出无数镜刃。苏玉衡不知何时挣脱了铁链,腐烂的身躯像蜕皮的蛇般从人皮里钻出,露出里面由镜片拼凑的真身。
"好孩子......"镜魔苏玉衡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来陪师父......"
重剑与锁魂绫同时出击。剑气绞碎大片镜片,却见碎片在空中重组,反倒将两人隔开。谢云止的绫带缠住萧沉岚的腰,正要将人拽回,一块碎片突然刺入他手腕——
血珠飞溅,落在最近一盏青铜灯上。
灯焰瞬间转绿,映出石台下的暗格。雪团箭一般蹿过去,小爪子扒开暗格,露出里面尘封的卷轴。卷轴自动展开,浮空的字迹猩红刺目:
癸酉年七月初七
谢氏家主亲笔
自愿献七子魂魄
镇山河镜于萧氏地宫
萧沉岚的重剑突然脱手,深深插入石台。剑穗的毒玉铃铛炸裂,里面的金光如活物般流向他心口疤痕。谢云止的玉珏同时发烫,两道光芒在空中交汇,凝成完整的云雷纹——
正是青铜门上的图案。
镜魔苏玉衡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寸寸龟裂。谢云止趁机甩出鎏金扇,十八枚银针穿透镜片,针尾丝线交织成网,将碎片牢牢困住。
"现在,"他拽紧锁魂绫,将萧沉岚拉到身旁,"仙君该告诉我,谢家为何要'自愿'献祭了?"
萧沉岚染血的手握住他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因为......"
雪团突然蹿上石台,小爪子拍在卷轴末尾。尘封的印鉴显露出来——不是谢氏家主的私印,而是九嶷山掌教的法印。
谢云止的冷笑凝在唇角。原来所谓"自愿",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萧沉岚......
他看向剑修心口发光的疤痕,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不是镜魄的容器。
是最后的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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