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阴雨让乱葬岗的泥土变得松软,谢云止的靴底陷在腐叶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子时的梆子刚敲过,远处荒坟间飘着几簇幽绿的鬼火,将残碑上的铭文映得忽明忽暗。
他摩挲着腰间玉珏,指尖能感受到玉面传来的细微震颤——自茶寮那夜起,这块残玉就时常发烫,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它。锁魂绫缠在左腕上,浸了新的毒,在月光下泛着靛青色冷光。
"迟了半刻。"
萧沉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谢云止正用扇骨拨开一具无名尸的衣领。尸体心口处有个熟悉的血洞,边缘焦黑,与谢家祠堂那些棺木中的伤口一模一样。
"仙君倒是守时。"他头也不回,毒针在尸体咽喉处轻轻一挑,带出半截黑线,"可惜你约的人,已经不会说话了。"
重剑插入泥土的声音闷而沉。萧沉岚蹲下身,剑尖挑开尸体的右手——掌心赫然刻着个"苏"字,字迹歪斜,像是临死前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谢云止的扇子"唰"地合拢。
乱葬岗的雾忽然浓了,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萧沉岚的重剑横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毒玉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谢云止眯起眼,看见雾中走出个佝偻身影,灰白的头发上沾着泥浆,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小七......"
沙哑的呼唤让谢云止浑身一僵。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十二岁前,每当他练剑受伤,这个声音总会带着叹息给他上药。
"三长老?"他的锁魂绫如毒蛇般昂起,"您老人家不是死在五年前的祠堂大火里吗?"
人影在五步外停住,抬头露出张腐烂过半的脸。左眼是个黑洞,右眼却清明如活人,直勾勾盯着萧沉岚:"沉岚小子......你师父......可还安好?"
萧沉岚的剑锋突然迸出寸许剑芒。谢云止的毒针已抵上他后心,声音却带着笑:"仙君,解释一下?"
"谢氏三长老谢怀舟,"萧沉岚的嗓音比夜雾还冷,"二十年前叛出九嶷山,偷走半块山河镜碎片。"
腐尸般的老人突然尖笑,笑声中混着骨骼碎裂的声响。他的右臂"咔嚓"一声脱落,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偷?那本就是谢家的东西!你师父用禁术炼制活人傀时,怎么不提偷字?!"
谢云止的玉珏突然烫得惊人。他看见老人锁骨处有道陈年剑伤——是流云剑法第七式的痕迹,而整个谢家,只有他和五哥学过这招。
"五哥的剑......"他喃喃道,忽然抓住萧沉岚的衣领,"你们九嶷山,到底拿谢家人炼了什么?"
重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萧沉岚反手劈开浓雾,剑气所过之处,十余具腐尸从地底爬出,每具心口都钉着九嶷山的镇魂钉。老人大笑着后退,腐烂的皮肉如泥浆般脱落:"看看这些祭品!你身边这位'仙君',就是用这些魂魄喂出来的......"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透老人咽喉。谢云止猛地回头,看见苏玉衡的轮椅停在荒坟高处,弓弦还在震颤。
"清理门户而已。"苏玉衡咳嗽着滑下斜坡,"小七,过来。"
萧沉岚的剑突然横在谢云止身前。两块残玉同时泛起血光,映出轮椅扶手上那道剑痕——与重剑的纹路严丝合缝。
"五年前,"萧沉岚一字一顿,"是你用谢家血脉为引,开启了山河镜。"
苏玉衡的笑声比夜枭还刺耳。他掀开膝上毛毯,露出那双萎缩的腿——皮肤上爬满与尸傀相同的黑线:"好徒儿,你告诉小七没有?当年为师这条命,是怎么换你进九嶷山大门的?"
谢云止的锁魂绫突然暴起,却不是袭向任何人。白绫如蛟龙般卷住远处一块残碑,碑下露出个地洞,腥风扑面而来。他纵身跃入前最后看了萧沉岚一眼,淡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剑修染血的身影:"仙君,这局棋,你我都是棋子。"
地洞深处传来水声,像是通往某条地下暗河。萧沉岚的剑刚要劈开阻拦的腐尸,苏玉衡的轮椅却突然爆裂,无数毒虫如黑潮般涌来。
最后一刻,他看见谢云止的衣角消失在黑暗中,腰间玉珏的红光像滴血,坠入无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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