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声在狭窄的岩壁间回荡,谢云止的指尖擦过湿滑的石壁,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锁魂绫缠在腕上,浸了水的毒液在布料间缓慢晕开,散发出淡淡的苦杏味。
地洞深处的空气浑浊潮湿,混着某种陈年的铁锈气——像是多年未拭的剑鞘,又像是干涸太久的血。
前方隐约透出微光,谢云止放缓脚步,鎏金扇骨中暗藏的银针已滑至指缝。转过一道弯,暗河突然开阔,形成个天然的溶洞。水边立着盏长明灯,灯油里浮着几节指骨,火苗幽绿如鬼眼。
灯光映出水面上飘着的尸体。那人穿着九嶷山外门弟子的服饰,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格上的饕餮纹,与萧沉岚的重剑如出一辙。
"真热闹。"谢云止用扇尖挑起尸体下巴,发现对方喉间卡着枚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苏"字。铜钱下的皮肤已经泛青,显然死前中过剧毒。
水波忽然无风自动。谢云止侧身避开的刹那,一柄短刀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暗处走出个戴斗笠的老妪,手中提着盏与岸边一模一样的长明灯。
"谢家小子比预计的来得早。"老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苏玉衡那条瘸狗没拖住你?"
谢云止的锁魂绫无声垂落水面:"婆婆认得家师?"
"家师?"老妪怪笑,灯影照出她脖颈处狰狞的疤痕——那是谢氏暗卫处决叛徒时特有的刀口,"他偷学苗疆蛊术时,你还在娘胎里呢!"
灯油突然爆响,指骨在火焰中裂开,溅出几点腥臭的油星。谢云止的扇面"唰"地展开,挡住飞溅的灯油,却发现老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石壁上传来"咔咔"的机括声,十二支弩箭从不同角度射来,箭头上都缠着细细的金线——崔明月惯用的傀儡丝。
锁魂绫舞成一道白虹,绞碎大半箭矢。谢云止旋身时腰间的玉珏突然发烫,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拽向右侧。最后一支弩箭贴着脸颊飞过,钉入身后石缝,箭尾金线颤动不休。
"有意思。"他抚过滚烫的玉面,"你还会救命?"
暗河深处传来铁链搅动的声音,水面泛起不正常的波纹。谢云止刚退到岸边,水中突然窜出条巨蟒般的黑影——是条锈迹斑斑的铁索,索头拴着具青铜棺。
棺盖上的铭文在长明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谢云止认得出,这是谢氏祖坟的镇墓文,但末尾多了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七,九嶷山萧氏沉岚于此立誓"。
他的指尖刚触到棺盖,暗河上游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萧沉岚的白袍在漆黑的水中格外刺眼,重剑劈开水面时,剑锋上的血槽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线。
"退后!"
谢云止非但没退,反而用鎏金扇敲了敲棺盖:"仙君来得正好,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呢。"
萧沉岚的剑已经抵住他后心,却在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微微一滞。谢云止趁机用扇骨挑开棺盖——
里面整齐摆放着七把短剑,每把剑柄都缠着褪色的红绳。谢云止的呼吸忽然凝滞,这是谢家子弟周岁时系的平安绳,而他自己的那把,正插在一方沾血的襁褓上。
"七煞锁魂阵。"萧沉岚的剑尖突然转向水面,"苏玉衡用谢家七子的生辰之物为引,将魂魄炼入山河镜。"
水底浮起更多铜棺,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名字:谢氏长房嫡子谢怀瑾、三房独女谢怀瑜……最后一口小棺上,赫然是"谢云止"三个字。
谢云止的扇子"啪"地合拢。他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苏玉衡摸着他的头说:"小七的命格特殊,得用特殊的法子养。"
暗河的水突然沸腾,无数金线从水底浮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崔明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表弟可知,为何独你能活?因为你的魂魄,本就是山河镜的钥匙啊!"
萧沉岚的重剑劈向金网,剑锋却被突然出现的苏玉衡用铁杖架住。轮椅上的男人笑得温润,眼里却一片死气:"好徒儿,为师教过你,剑不是这么用的。"
他袖中滑出把短剑——正是青铜棺里缺失的第七把。谢云止的锁魂绫刚要出手,腰间玉珏突然炸开刺目红光。两块残玉不受控制地飞向彼此,在暗河上空拼合成完整的双生珏。
玉珏中心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凝成个少年的模样。谢云止的虎牙无意识咬破了嘴唇——那是十二岁的萧沉岚,浑身是血地跪在九嶷山祭坛上,而高坐主位的苏玉衡手中,捧着面缺角的古镜。
"看见了吗?"苏玉衡的轮椅碾过水面如履平地,"你护着的人,本就是为师为你准备的药引!"
萧沉岚的剑突然调转方向,却不是对着苏玉衡。重剑携着风雷之势劈向半空中的玉珏,剑气激得谢云止衣袍猎猎作响。
"碎玉!"他的声音第一次失了冷静,"玉成则阵成!"
谢云止的锁魂绫如白蛟出海,却不是阻拦重剑。白绫缠住苏玉衡的铁杖,毒针直取对方咽喉。
"叮——"
玉珏碎裂的刹那,整个暗河洞窟剧烈震颤。谢云止在漫天碎玉中看见萧沉岚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有人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替他挨了穿心一剑。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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