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大人,您怎么了?” 栾柠连忙俯身拾起散落的零食。
新月神正要解释,解悬却率先笃定道:“陈蕙的左手背上也有一个同样的胎记。” 少年回忆起女鬼特征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对蚌中少女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并不是认得她的脸,而是认得她的手。
山神颔首。
“月乡?” 栾柠轻声问,解悬点头。两人同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结论:
【月乡,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他们将这一判断告知山神。
新月面色凝重,“既是如此,调查就拜托你们了。” 祂摊开手掌,石桌上空,河蚌随下坠逐渐缩小,直至落于山神掌心,化为一枚硬币大小、坠着单颗珍珠的风铃。“这个给你们,危难之时紧握此铃呼唤吾名,无风其亦可自鸣。” 祂将风铃交与栾柠,恳切道:“请把惠惠找回来。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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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双头鸟在前引路。
下山途中,栾柠与解悬商量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我觉得突破口还是在月乡的婆婆身上,”她叉着腰,愁眉苦脸道:“但是咱们目掌握的信息恐怕还不足以和她对质。”
“她既然曾是新月山的居民,山村里必然有熟悉她生平的人,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少年建议道。
女孩眉头立刻舒展,“有道理!那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他们请唧唧喳喳带路,两人一鸟一个急弯,往半山腰的山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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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村口槐树下,蝉鸣声此起彼伏。
“爷爷,您认识陈茹吗?” 栾柠瞧见树下坐着个和婆婆年纪差不多的老大爷,遂上前询问。
“哪个陈茹?我村叫这名的可不少哩。” 老头摇着手里的蒲扇。
“就是县城开月乡宾馆那个。” 女孩掏出从山神处回收的画像,举到他面前。
“拿远点,看不清楚。” 大爷甩着扇子指挥栾柠往后退,
“行了、行了、” 他热心地眯着眼辨认了半天,
“不认得。” 最终遗憾地摇摇头。
正午的酷暑折腾得女孩头晕眼花、汗流浃背,她深吸一口气,劝自己:
【不生气...不生气...大爷也是一片好心。】她将气缓缓吐出。
老头后知后觉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帮着打听下!” 他朝路过的围裙大姨喊道:“小凤,你来看看认得不。”
大姨左手拎着把香菜,右手擒着只活鸡,虎虎生威地就过来了,她站到大爷身边瞅了一眼,扬起声音道:“这不是小娥嘛。你认不得?”
“小娥有个三十年莫回来了,我咋个认得?” 老头同样扬起声音,“她大名叫陈茹?”
“对嘞。”
“好嘛,这两个小娃找她,你同他们讲!我恰饭去咯。” 大爷起身拎上竹椅,功成身退。
然而解悬发现大姨也转过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他拽拽栾柠。女孩赶紧揽住她的胳膊挽留:“姐姐,您别走呀,能和我们说说陈茹婆婆的事吗?”
“什么姐姐?我都快六十咯,能生两个你了!” 大姨又羞又恼地挥舞着手中的香菜,“你们是哪个嘛?找陈茹做啥子?”
“咯、咯咯、”鸡被吓了一跳。
“我们...我们是记者!听说新月山最近游客多了许多,想写一篇关于周边旅馆的报道。我们在月乡宾馆认识的陈茹婆婆,想给她写篇专访。她说最近忙,走不开,让我们来村里先了解一下!” 这是女孩史上反应最快的一次,她行云流水地一阵瞎编,虽然内容经不起仔细推敲,倒也唬住了淳朴的大姨。
“原来是记者同志!”姨姨顿时热情洋溢,“你好你好,我是小娥、也就是陈茹的婶子!你不要看我岁数小,我娘生我晚,所以辈分可高!你们还没吃午饭呢吧!走走走!来我家我给做!边吃边说!” 她洋溢得汗水浸透了齐刘海。
“这怎么好意思...” 栾柠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您家在哪个方向?香菜我帮您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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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炒鸡肉来咯!” 大姨麻利地端上最后一盆菜。
“谢谢姨!” 栾柠扒了一大口米饭,刚咽下就抓紧问问题:“能和我们说说您对陈茹婆婆的了解吗?”
大姨呼噜呼噜地吃完炒菜时留好的一盆饭菜,“她啊,人可好哩,小时候我爹娘要下地,她也就比我大个几岁,自己还是个娃娃就给我穿衣服喂饭。
就是好人没好报、命不好。” 大姨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听说,婆婆的老伴发生了不幸?” 女孩小心翼翼地试探。
“什么不幸!就是死球了嘛!要我说,死得好!” 大姨忿忿地一拍筷子,震得瓷碗叮当响,“那个王八*****(此处省略大姨骂得很难听的话)
小娥没说,可她一身皮又绿又紫的哪个都看得出!要我说他死了是小娥这辈子最好运的一次!
就是连累了小玉。” 大姨忽然红了眼眶。
栾柠连忙从包里找出卫生纸递上,“小玉是?”
“是小娥的女儿。” 大姨抹了抹眼泪,“小玉她爹对小娥混,可对女儿好,他们两感情深。爹娘处不好,娃夹在中间难做人,时间久了...”她指了指太阳穴,“小玉的脑子就出毛病了,除了爹娘谁都认不得。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她爹是咋死的吧!” 大姨猛地抬头。
外勤小队齐齐摇头。
“听人说他死得可惨了,” 大姨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嗓音发颤,“他是突然发了疯,拿着把斧子跑到村口,当着好多人的面——挥斧子把自己的脖子砍了。”
姨喘了口气,见面前两个娃没啥表现,心道记者就是见得多,继续说道:“说是他脸上、地上都是血,血乱飞都飞到别个脸上了...还听说他使的力气可大,下葬的时候几个男的花好长时间才把斧子从脖子里拔出来!吓死人了!还好我那天不在......” 大姨全身紧缩着抖了几下。
“姨,所以小玉怎么了?” 栾柠轻声将话题拉回。
“小玉啊,看见了!” 大姨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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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 女孩不解。
“看见她爹砍自己脑袋!” 大姨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然后她就彻底疯啦...好多个看见她跑掉了,第二天...”她哽咽得说不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就被找见...死、死山里头了...落石打的...真是造孽......”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个人愿意说话,只剩下电风扇嗡嗡的转动声。
“后来呢,陈茹...婆婆一直独自生活吗?” 由解悬开口打破沉默。
“等把她男人和小玉都埋了,她再也没回村里来过了。”栾柠正要再递纸,就见大姨用围裙抹干净了脸,“我给她打电话,说是宾馆忙,莫得时间。我去看过她,生意也就那样,就前些那阵,她还找了个女娃帮工,忙个鬼!”大姨气得跺脚,又叹了口气,“我晓得她就是不愿意回来,怕想起小玉的死。”
【女娃?】解悬和栾柠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在月乡只看见陈茹,要说其他女性的话,就只有——
“姨,您知道那个帮工叫啥吗?” 女孩急切地追问。
“就记得姓陈,我们这一片姓陈的多。”
“那您对那个帮工的左手有印象吗?” 栾柠绝不轻言放弃。
“左手?” 大姨皱着眉头低头思索,“这么说来是!” 她点点头,“那女娃左手是有点特色。有块红色的...”
“您听过‘蕙质兰心’这个词吗?” 解悬忽然没头没脑地插话。
大姨愣了一下,“蕙啥子心?蕙...想起来了!” 她一拍桌子,“那个女娃叫陈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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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村某土坯房外。
“这个就是小娥家,她搬走那么久了,估计啥子也没留下,你们慢慢看,我先回去咯。” 大姨将人带到,挥挥衣袖打道回府。
待大姨的脚步声远去,外勤小队在院门口梳理案情:
“目前的发现只能证明婆婆认识陈蕙,”栾柠以虎口卡着下巴,“可还是不能确定她与邪神或是陈惠惠的失踪有关联。” 她的拇指与另外四指分工,无意识地按压着自己的脸颊肉。
“但假设她与这些都没关系,那很多事也太巧了。” 她皱起鼻梁,“婆婆的女儿和陈蕙母女都遭遇了落石,虽说落石是山区常见的自然灾害,偏偏出事前陈蕙去了月乡打工,后来她又莫名其妙成了厉鬼,又和邪神像一起出现在月乡。”
“她丈夫的死也蹊跷,” 解悬补充道,“山神降下的气运无论如何也算是福祉,不该引发那样血腥的结局。”
栾柠深吸一口气:“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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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踏入院子,径直路过砖堆和水井,推开漆着福字的木门。倘若他们曾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
井沿边探出只惨白的手。
栾柠的视线在屋内缓缓扫过——房内谈不上装潢,朴实的粗木桌椅,一方土炕,积尘在光照下翻涌。引起她注目的是墙正中的木神龛,一块褪色的红布垂落,半掩着神龛漆黑的缝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布幔后窥视。
【邪神?】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等解悬上前揭开布,他们却大失所望——
神龛中并没有神像,只有一个盖着盖的陶罐和一面关着男人遗照的相框。
栾柠拂去相框玻璃上的浮灰,“明显是下葬前补的照片,应该是婆婆的丈夫。” 她推测道,“面相端正、眉宇之间也看不出戾气,光看照片我真看不出他会殴打妻子。” 她轻轻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坛子是,骨灰?” 解悬以手掌比对陶罐的高度,差不多。
“应该是,村里还挺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的。” 女孩点头。
“可是,” 少年歪头,“往村子走的路上我还看见了满坡的坟堆,有些看土质,明显是近几年的。”
“嗯?那这是?” 栾柠和解悬均由对方眼中读出怀疑,
“要不...打开看看?”
“我来。”
少年的指尖刚触及坛盖,
“吱呀——” 室内光线骤然消失了大半——
有人把屋子的门关上了。
“嘶——”解悬还未转身便听见身侧传来奇怪的声响——
是栾柠——
“小解、小解!后面!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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