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女仆离开后，四周便被寂静笼罩。

姜沛将东西一点不剩地吃完，忽然间感觉到自己被黑暗笼罩了，抬起头发现是灯暗了下来。

窗外同样一片黑暗，休息室内一下子暗得没有任何光源。

怎么回事？是断电了吗？

姜沛从茶几边离开，去门边摸了一下墙面，触及到冰冷的墙面时才忽然间想起来：“根本没有电源开关啊。”

她走出休息室，休息室的华丽大门在她身后自动合拢，姜沛左右看了看，从宴会厅到休息室的走廊灯还在，却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眼前一片空荡荡的宴会场地，杯盘，装饰的花束，地面上的痕迹都在，只是没有那些吵闹而可怖的怪物。

是结束离开了吗？纳西尔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冰冷的光从头顶降下，空无一人的宴会厅看起来像是某种遗迹。

有什么地方发出了咔哒的微微动静，姜沛扭过头，一枚枯叶被风吹下浓绿的常青树枝头，越过装着紫红色液体的香槟塔，落在了华丽的丝缎长桌上。

脑海中划过一丝奇怪的感受，像是行走在水底世界的玻璃栈道，心底的恐惧似乎在滋生，可精神就像是被一层薄膜包裹，完全无法让身体作出什么举动。

恍恍惚惚，仿佛身处梦中。

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姜沛冷不丁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在走廊上站了很久了。

四维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最好不要多想，回去休息。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粘腻的“喵呜~”，她诧异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在第三排的奢华巨大椅子上，立着一只白猫，它原本在背对着姜沛舔毛。

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将那双剔透折射着阳光的眼睛看向了她。

“哇——你终于来了。”

姜沛顿了一下，娇气的，会说话的猫吗？

在做梦吧？

对上那双眼睛，姜沛恍恍惚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迟钝地向着白猫靠近。

“你闻起来真好，像是一块非常美味的可爱蛋糕。所有的拉蒂玛一定都会喜欢你，喵喵得在他们发现你之前抢走你。所以今天，喵喵想要邀请你到家里来做客。你会答应我，对吗？”

……去一只猫的家里做客？

在那一刻，心里几乎立刻就点头答应了，没有人能拒绝一只猫。

但就在点头之前，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想起她还有事情要做，她不能在别的地方逗留。

“不行啊，我没有时间。”

“答应我吧！”它继续激烈地道。胡搅蛮缠，像是个被娇惯的孩子。

周围刮起了一阵骤风，它太吵了，是只差劲又不合格的猫。

“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姜沛怒气冲冲地大喊。

像是从水中挣脱，姜沛从那似梦非醒的状态中清醒了点，看到自己面前膨胀了数倍的猫猫头，一双硕大的璀璨琉璃眼睛在她几厘米的地方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但是眨了眨眼，猫还是一只正常的白猫。

“为什么？难道你要将一只可怜的小猫丢弃在家里吗？”

它忽然看起来很伤心，尾巴也垂了下来。

“你一直在看着我，目不转睛！你喜欢我这毫无疑问。你很疲惫，你现在需要休息，来我的家吧，来找我……”猫的头忽然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没有感觉到哺乳动物的温暖，反而感觉到冷冷的，额头的皮肤像是触碰到了冰冷的石块。

轰隆！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劈开了她的脑门，姜沛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很晕，心脏狂跳。

或许她真的色胆包天，居然将一只拉蒂玛怪物当成宠物。

她很想用自己手，去爱怜地抚摸那只白猫。

便在姜沛伸出手之前，猫猫忽然惊恐地尖叫起来：“啊——！！那个家伙怎么也来了？好脏好脏，好恶心，好恶心！”

白猫跳上了打开的船窗。

这个危险的动作让姜沛吓了一跳，下一秒，猫身在窗户处发生了诡异的弯折，下半身毫无变化而猫头至腰部则变得和纸一样薄，贴合着车窗滑溜溜地像蛇一样游动向前，很快就消失了。

姜沛也忽然间从梦中醒来，她怔愣地看着敞开的飞船舷窗，大脑仿佛从冰冻时苏醒。

身体渐渐地感知到后怕。

“在这里啊，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沛沛？”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她猛然回头，却发现纳西尔正站在阴影处。

少年嘴角带着微笑，手上一只小小的，发着银白色冷光的东西平稳地端在胸前。

姜沛定睛看了一会，模模糊糊意识到那好像是一枚棋子。

会发光的棋子。

但奇怪的是，即使在那种光下，少年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

“没有，只是在奇怪那些人去哪里了？”姜沛努力打起精神，恢复表情，让自己的声音毫无异常。

“不要乱走，这段时间很危险，我不是说过了吗？啊……又没有好好地遵守我们的诺言啊。”少年自顾自说着，向着她一步步走来，姜沛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他先一步牵住了手。

那双手冰冷透骨，她觉得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寒冰。

“你累了，需要休息对吗？来，让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纳西尔微笑着，手上那枚发着光的棋子照着他的眼睛，璀璨的硫酸铜色的眼睛折射着某种光彩，像极了刚才的白猫。

纳西尔将她送回了底下船舱，并且十分绅士地没有进入女生房间。

今天总是觉得怪怪的，不过四维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抱着这个念头，姜沛进入了“宿舍”。

她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觉得好像有点困。环顾看看，发现其他的人都已经睡着了。

栩栩独自在一个角落，阿里娅则和另外几个女生睡在一起，蜷缩着，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奇怪，今天怎么都睡得这么早？

——

少年站在露台上，凝望着窗外。

红色的矮行星始终在接近着梦境，在它的反射下，飞船的地面几乎被笼罩在了红色的光线中。

拉蒂玛不会允许人类存在，除非她是以食物的形式出现。这是拉蒂玛的法则，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你能提供什么？”一只透明的水母坐在窗台边。

窗外，替代了太阳的是一轮红色的巨大眼球。

红色的光辉洒下，穿过深黑色的窗户，落在厚厚的窗帘与深红的地毯之间。

但比那红色的眼球更加吸引目光的是对方飘逸在空气中，宛若流动的绸带般的触手，在空气中，散发着月光的柔和光晕。

人类少女被锁链限制了行动，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坐在地上。黑色的长发蜿蜒蔓延，宛如黑色的水流淌在地毯上。

“悲伤，愤怒，除此之外，还有仇恨。”对方平静地回复。

“听说你是狭间之地的罪犯，整个狭间只存活下来了你一个？”求知的生物好奇地问：“那么你是依靠什么活下来的呢？”

“因为出众的外貌吗？”

她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生物柔和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头发，脖颈……如同判断实验室内的生物材料一般说：“长得很好看，但是仅仅是一个优势不足以在这里活下去，更何况你还背负了如此多的诅咒。”

尽管如此，她依旧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是一颗珍珠落在了深深的海洋中。

…

纳西尔觉得她很有意思。

所以尝试着断掉了她身上缠绕的荆棘，那个怪物在第二次死亡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很长的嘶吼，痛苦万分地消散了。

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依旧存在着多达二十道咒，诅咒与祝福混杂在一起，远远看上去气息混杂得像是感染了宇宙级的逆序数。

他扯掉了那些怪物的咒，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用十分困难的阿兹星语折磨她，让她尝到改变宇宙规则的语言的痛苦，还把最可怕的宇宙怪物放在她身边，给她送了植生种的器官恐吓她。

他用尽了自己的所有手段来折磨她。

最后，那个人躺在床上，她的头发已经变得珍珠一样的白色，缠绕在脸上的是漂亮的皱纹。

她说：“纳西尔，我要死了。”

多奇怪。

明明他的头发才长到了肩膀的长度，可是面前的人类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尾。

纳西尔平静好奇地说：“这是你想出来的折磨我的方式吗？”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也是。我欺负了你这么久，我同意和你稍微交换一下。”

那个人躺在床上，温柔地注视着他。

那种眼神是纳西尔无法理解的眼神，他见过她仇恨的眼神，厌恶的眼神，疲惫的眼神……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轻飘飘的，好像有着很多话想说的眼神。

可他的动力装置像是碎了，他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濒临死亡的痛觉。

原来人类死亡会是这样啊。从活着的东西变成一件物品，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反应。

在之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纳西尔都沉浸在了一种痛苦的情绪中。

直到神帕加索斯俯视着他，机械而冰冷的枪管抵在了他的心口，纳西尔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试图窃取一位神的心脏动力装置。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纳西尔就从痛苦迷茫的情绪中解脱了过来，仿佛解开了他一直求而不解，困惑辗转的难题。

仿佛……得到了救赎。

所以他是清醒地剥离了祂的心脏的。

祂不悲不怒，整个堡垒都在震动，所有的机械生命都通过内部网络感知到了这件事，他们在震怒。震怒他们神的学生，向着祂挥出了致命的爪牙。

可那位神直到最后被他剥离了心脏还在用着机械性的合成声音反问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自从他窃取未来之神的心脏的那一瞬间，他的命运就既定了。用未来几乎永恒的生命，换取蜉蝣般朝生暮死的一段时光。

纳西尔一直都是维塔最优秀的学生，弟子，祂如同对待自己血脉的孩子一般教导了他旁人无法企及的知识，而他总是如同最优秀的学生般很快地吸收这些，从未感觉到困难。

可是唯独这个问题，纳西尔无法回答，他又没有什么伟大的想法，做出这种事本来就是因为他是个混蛋，是个恶棍，是个疯子，出于不管未来的私心想要见到那个人而已。

想要什么就要去抢，去撕咬。

仅此而已。

梦境中，少年倏然睁开了眼，幽蓝色的眼睛发着冷冷的光。

此时此刻。

整艘船都进入了梦境之中。

抱歉，情节跳跃太快，修文了一下，大概第八章第九章有情节补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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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是个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