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没有离开灰雾，他写下赫密斯语。

“皇帝今天有生命威胁。”

灵性告诉他，艾普·亚历山大是个假名，占卜不一定成功。

黄水晶给予否定的回答。

占卜一次成功，克莱恩没想到在不知道真名的情况下，也能凭借代号指向想问的人。

“皇帝心里相当认可这个称号？”

他又问是否应该把魔女的位置上报给队长。

魔女姓名未知，样貌未知，地点未知，信息不足，占卜失败。

“不能卡bug啊。”

灵性消耗得很快，本就达到极限的克莱恩无奈回到现实。

克莱恩稍作休息，自觉太过急躁，等灵性缓过来一些，平复心态后，继续去占卜俱乐部扮演，消化魔药。

到了晚上，反锁房门，进入灰雾。一直没有听到祈祷，克莱恩不确定是否有可能语句不能指向自己。时限定在周三，再早就显得急切，破坏愚者神秘莫测的形象。

克莱恩写下赫密斯语，一步一步来。

“皇帝现在的位置。”

克莱恩决定采用信息量更大的梦境占卜，背靠放松，闭上眼睛。

出现在克莱恩面前的是一条黑蛇，而他发现自己形象不再是人，而成为一只黑猫，头上有一顶黑色礼帽。

很不幸，克莱恩怕蛇。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错，这条蛇，还是艾普。

“我是苹果，你是甜点。记住了吗？现在我们出发！”

艾普爬上黑猫的身体，盘在那顶礼帽上，指挥甜点向目的地前进。

黑猫没有动，像坏了一样。

“坏了？”

黑蛇把头抵在自己的尾巴尖上，思索一阵，弹了弹黑猫的耳朵，把世界观压缩打包传输进去。

克莱恩恍惚间像遭到了魔药的再次洗礼。

“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世界在他眼前加载出来。

一片姜黄的沙漠，太阳斜照，没到正午，温度逐渐攀升，沙子烫脚。

克莱恩本能地把脚踩在自己的尾巴上。

没有任何痛觉，这很合理。众所周知，猫和尾巴是两种生物 。

“这是哪里？”

“我的梦。”

“你是谁？”

“梦的主人，苹果（艾普）。”

“我是谁？”

“……”

克莱恩“听”到的声音混乱，细听每一个音节听得懂，但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放弃思考后传来的想法却很清晰。

自己用的占卜语句，“皇帝现在的位置”，皇帝在做梦，而他恰好用梦境占卜的方式，所以他这是误入对方的梦境？

入梦的方式和队长技能很像，但掌控权不在自己手里。

克莱恩有些懊恼问出“我是谁”的问题，如果被梦境主人察觉异常，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被踢出梦境。

“这是个好问题。在你没有自己找到答案前，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为了称呼方便，在我这里你就是甜点。”

“而我是苹果（艾普）。”

艾普是皇帝的真名，但同时重叠的苹果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她为什么称我为甜点？

我是她的备用粮？

黑蛇从礼帽上下来，钻进内部。头顶传来冰凉的触感逐渐染上他的体温，克莱恩莫名口干舌燥，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再不找到水，他觉得自己会被渴死。

谁家黑猫会出现在沙漠？

“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

“敌人在太阳那里，我们要去把它干掉。向着太阳出发就对了。”

异世界夸父逐日？

“沙漠里没有绿洲吗？”

克莱恩头顶礼帽颤动，黑蛇从里面探出来。

“你说的对，前面就是绿洲。”

眼前凭空出现一大片绿洲，绿洲被红线封锁，有长了脚的蘑菇怪在巡逻。绿洲旁的植物是椰子树，树下有椰子。

克莱恩悄无声息地潜伏过去，踩了椰子树一脚，是真的，不是幻觉。

不愧是梦境，梦里啥都有。

黑蛇从黑猫身上下来，劈开椰子，椰子里面是椰汁，黑蛇开心地泡了进去。

黑蛇指挥黑猫道：“冲，把它们干掉。”

克莱恩下意识对蘑菇怪亮出爪子，做出攻击姿态。

蘑菇怪直接倒地，自动闪现到克莱恩面前，堆积如小沙丘，旁边出现大铁锅，底下有柴火燃烧，锅里水冒泡，快烧开了。

绿洲的水面红线消失，解除了封印。

克莱恩收回爪子，团缩在沙上，炎热缓和了一瞬间袭来的恐惧和紧张，他完全没有打斗的经验，自认是辅助，心里的莽劲来得莫名其妙，去得无影无踪。

他耳尖转向，黑蛇游了过来。

“你会煮蘑菇吗？”

“……会一点。”

肚子传来难耐的饥饿感。

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克莱恩不作细想，自发地用尾巴指挥蘑菇自行进入铁锅，掏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配料撒了适当的量。

记忆中霸道的香味涌现。

黑蛇用尾巴沾了汤，品尝几口。

她突然困惑：“我好像没有这么好的厨艺。”

上一世，一个单身男士必备的生存技能，只是能吃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克莱恩尝了一口蘑菇，味道意味地不错，食材原本的香味被彻底释放。

很新鲜，现杀的能不新鲜？

蘑菇入口，克莱恩意识到自己对梦境有了一定的掌控权。

他下意识地降低温度，空气冷了几度。

“我记得，我讨厌吃蘑菇。”

蛇眼从人类的圆瞳变成一条竖线，沙漠长出雨林，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天日，太阳无法穿透到地面，一切显得幽深，树皮扭动，影影绰绰，有蛇瞳显现。

克莱恩的灵性发出警报，身上的毛全部炸开，告诉他快跑，他被野兽盯上了。可克莱恩被压制，完全无法动弹，没有等待多久，后颈传来剧痛。

梦境破碎。

克莱恩在灰雾上惊醒。青铜长桌没有任何变化，像这样存在了万年之久。他探向后颈，没有伤口，有幻痛。

幻痛只是应激的错觉，身上没有一点异常。不对，还是有一点吃撑了的饱腹感。那顿蘑菇很香，调料全是按照上一世的规格来。克莱恩谨慎地占卜，占卜出这次梦境不会对自己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彻底放下心来。

手握住黄水晶，长久地深思。

“占卜艾普，不能用梦境占卜？”

“为什么上次在俱乐部成功了？”

“不能在晚上占卜对方？或者，在艾普做梦的时候？”

他再次写下语句，“艾普不知道谁进入了她的梦。”

黄水晶顺时针旋转，给出肯定的回答。

灵性即将殆尽，他用灵性包裹全身，坠回现实。

绯红的月光落下，已经是清晨，铁十字街正在苏醒。

梦境占卜无效，该去哪里找皇帝？要用其他信息量更少的方法吗？但这会增加出错概率。

魔女在廷根市里活动，队长那里会有线索吗？自己又该如何在不暴露情报来源的途径的前提下，提醒队长？

克莱恩用廷根报纸盖在脸上，坐在去往佐特兰街的马车上，静静思考。

艾普从梦中惊醒。

随着她对身体的掌控力加强，塔罗会开完后没有任何非凡物品析出，取而代之的是她凭借攒起来的灰雾，在梦里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可以在入梦的时候自由选择去玉树开副本，还是去新天地愉快地玩耍。

新天地里的感觉和自己还是普通人的上一世时，做梦的感觉类似。开辟地不顺利，第一天就梦到自己吃了最讨厌的蘑菇。虽然没有实际吃下去，但看着另一个自己吃，还一脸满足感，实在是一次顶级的噩梦。

那只黑猫，怎么发出的声音是男声？还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艾普很确定创造它的时候是以玛瑙为原型。

梦境里的细节逐渐被淡忘，艾普坐起身，拍了拍脸，玛瑙被自己绝育过，所以在梦里的声音比普通女性粗，不一定就是男声。

她摘下太阳项链，热出一身汗的她准备先去洗澡，再回来继续睡觉。

睡不着。

……

艾普起床，时间很早，她穿了身方便活动的上衣加裤子，从猫窝里把玛瑙抱出来。

发泄式地吸了她几口。

“今天你害我做噩梦了知道吗，你要补偿我。”

艾普非常严肃地看着玛瑙，瞪着她琥珀般的黄瞳。

玛瑙抖了抖身体，从艾普的怀里跳出来，爬到架子上，给自己整理毛发。

等艾普做好准备，她跳下来，钻进猫包，和艾普一起出门，前往黑荆棘安保公司。

接待她的是二十岁出头的棕发女孩，穿着白色的轻便长裙，几条飘带绑在腰后，衬得她青春有活力。服务意识欠缺，有关系户的嫌疑。艾普征询她是否对猫毛过敏，得到否定的答复，放心地把玛瑙抱出来。

接待厅干净整洁，没有孤魂野鬼。有隔断墙，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大空间，这不是重点。艾普和玛瑙都很满意，但安保公司不一定接这个活儿，这个公司前身是佣兵团，难免有大材小用的嫌疑。

艾普和玛瑙对视一眼，艾普调整好笑容。

“我受一位占卜家推荐，他说这里是最佳的选择。”

“好的，请问你的委托是？”

“帮忙照看我的猫，为期六个月。条件都在这里。”

艾普从包里取出合同，上面写了包括但不限于如果回来领走猫的时候未满六个月或超出六个月应该怎么处理，遇上突发情况应该怎么处理，以及附上的一系列保险。

名叫罗珊的女孩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不断张口闭口，意识到艾普在看她，才自觉失礼地捂住面部。

“抱歉，我去询问一下队长。”

艾普仔细观察罗珊的表情变化，里面没有出现愤怒的神态，她短暂地放下心。

很快，罗珊从隔断的侧门里出来，脸上洋溢着不做掩饰的笑容，看到的人都能为之会心一笑。

“这个委托我们接了，请相信我们的安保人员，他们是廷根市最出色的最负责的佣兵，一定不会让可爱的玛瑙受到半点伤害，一根毛发都不会掉。”

得到艾普的首肯，她迫不及待地将合同带去打印，生怕艾普改变态度跑去找下一家，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多见，签下名，盖上章，一式两份，交还艾普。

她期待地望着艾普：“我可以摸摸她吗？”

玛瑙站起身，慢悠悠地晃过去，两条腿踩在罗珊的长裙上，趴着，回望艾普。

“很少有人夸玛瑙可爱，看起来她很喜欢你。”

罗珊捂住嘴，抑制尖叫，手摸向玛瑙的头和身体。轻柔地，感受手心穿来的温度，幸福的泪水几乎要涌出。

她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勉强转移注意力，没有放心自己的疑惑，颤抖地向艾普询问：

“请问，是哪位占卜家向你推荐来这里的？”

艾普回忆那位占卜家的名字，她的记忆不算好，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他的名字。

“克莱恩·莫雷蒂。”

隔断侧边的房门打开，出来的正是克莱恩·莫雷蒂。

罗珊表情僵住，坐在对面的艾普转头扭过去，只看到房门“啪”的关上，和一闪而过的黑色的衣摆。

“你们队长？”

“不是，呃，是。”

罗珊语无伦次，她没想到那个占卜家竟然是克莱恩，她就知道全廷根市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客户找上来。总不可能是上周来的刻利管家推荐的。

女神啊，万一被艾普女士发现克莱恩是安保公司的文职成员，她会不会恼羞成怒？

幸好克莱恩反应快，又躲了回去。罗珊在心中不断赞美女神，堵上自己的职业素养，挤出笑脸。

“我们继续谈一下合同的事吧！”

不对劲，对面的罗珊面色潮红，心跳得很快，艾普本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人推门出来，艾普第一时间转过头。

一位容貌英俊，颇具诗人气质的男性走了出来。他斜披着正装外套，里面白色衬衣没有规矩地扎进裤子，相当放荡不羁。

“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黎明冠之以光辉。”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两位女士，早上好。”